顧瑾棠低了低頭，她一時琢磨不清胤琛話中的含義。胤琛才慢條斯理的說：“吃飯?！?/br>
    而說話間，窗欞外的風(fēng)雪聲越來越大了，甚至有淹沒他們的聲音的跡象。

    ……眼下走不了，還有什么辦法呢？難道只能在這里借宿？

    顧瑾棠看了看窗外飛落的大雪，又看了下胤琛，單手撐著下巴。有些苦惱，不知道怎么開口。

    胤琛低眸凝視，神情淡然，卻眸光晦暗：“我又沒趕你走?！?/br>
    現(xiàn)在的天地之間只剩下茫茫的雪，沒有朝堂紛爭，也沒有后宅內(nèi)斗，只有他們兩個人。

    第19章 顧瑾棠紅著眼睛抬眼看他……

    顧瑾棠紅著眼睛抬眼看他，只見胤琛的臉清冷而且俊美，他道：“再不吃就涼了?！庇址愿离S從將客房整理出來。

    顧瑾棠低頭夾菜，咬唇點(diǎn)了下頭。

    “容……公子。”等到吃得差不多了，顧瑾棠磕磕絆絆的道：“那我先去用水，可以嗎?！?/br>
    胤琛“嗯”了一聲。

    顧瑾棠望了眼窗外，風(fēng)雪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派人前去打探，封堵的官道也還沒有恢復(fù)通暢。

    顧瑾棠心底發(fā)虛。

    夜深人靜，風(fēng)雪稍歇。

    顧瑾棠沐浴完出來，跪坐在攢金絲的軟墊上。她穿了一身香羅汗衫，頭發(fā)垂在肩側(cè)。在胤琛私宅還是有點(diǎn)害怕，怯怯的問：“你要吃糖嗎？”

    胤琛眼眸微瞇。

    顧瑾棠攤開雪白如玉的手掌，里面有幾顆麥芽糖。她在府里有一個習(xí)慣，每天睡之前都會吃糖。

    胤琛眼眸微沉，散漫道：“好?！?/br>
    顧瑾棠道：“給你?！?/br>
    顧瑾棠也會想外男的問題，但她轉(zhuǎn)念一想，誰敢懷疑胤琛呢。這院子隱秘到了極致，也沒人敢隨意猜測的。

    顧瑾棠入客房歇下以后，胤琛坐在書房里批閱書文，聽到內(nèi)室有女孩的喃喃聲，軟綿起伏。他走近內(nèi)室。

    顧瑾棠的睡容并不安穩(wěn)，穿一身香羅汗衫，一頭墨發(fā)完全鋪散在墊子上。冰肌玉色，隱隱露出了欺霜賽雪的肌膚。

    胤琛忍不住捏了她玉白的下頜，只見粉嫩的臉頰微微泛著紅色，身形纖弱，睡容乖巧，千嬌百媚。嘴唇微微張合，吐出幾個字來。

    他俯身才聽清是：“要哥哥……”聲音迷迷糊糊的，帶有一絲這個年紀(jì)的閨中女孩特有的嬌軟。

    胤琛眼眸一沉：“……”一雙鳳眸多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哥哥？是指的顧家兄長么。

    胤琛冷笑一聲。

    隨從低聲嘆了句：“陛下從來對誰沒這么憐惜的。”

    胤琛清冷的眼底瞬間變得冰冷：“朕憐惜她么？”

    隨從一愣，隨即跪下去，陛下的喜好是從來不讓人知道的！可顧家小姐不同，陛下厭惡女色，她是唯一一個近得了陛下的身的。接連數(shù)次，都是如此。

    今夜五小姐來陛下的青樸書院又怎么會是誤打誤撞呢？實(shí)則也是陛下的圈套啊……

    翌日一大早，顧瑾棠起身的時候，胤琛已經(jīng)走了。

    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將回府的官道疏通，是胤琛身邊的特意來稟報的。顧瑾棠揉了揉眼睛，在云枝的伺候下梳妝完畢。

    *

    一夜的風(fēng)雪停下，而忠國公府已經(jīng)翻了天。

    “五小姐回來了！”見到了五小姐的馬車，是衛(wèi)奴親自前去稟報的。

    昨夜整個京城驟降風(fēng)雪，多處官道都堵塞了。

    而且宮中發(fā)生了大變，姬刑的老師入宮毒殺陛下。宮中的卻只是陛下的替身，真正的陛下不知所蹤。但發(fā)回的旨意是“就地處決”，姬刑的老師就被一箭射死在了宮門前！

    只有顧予寒自己知道，這也是他和顧予桁設(shè)計扳倒姬刑的一環(huán)。

    而在永安院中，以薛七為首的護(hù)院跪了一地。

    “棠棠?！鳖櫽韬姷筋欒?，緊抿的薄唇終于隱隱松動。他疾步走過來，顧瑾棠看見大哥臉色泛白，道了句：“你昨夜在哪，沒事吧？”

    “大哥?！鳖欒慕庀露放?，笑笑道：“我回來啦。我沒事啊?！?/br>
    顧予桁也同時走過來，臉色難看極了，“抱歉，棠棠，二哥以后都和你一起?！彼罩鴐eimei的手腕翻來覆去的看，確認(rèn)meimei無事以后，才暗自舒了一口氣。“你昨夜在哪宿的？”

    昨夜若不是宮中大變，他也不會想帶棠棠提前先走。棠棠玩心大起，而他前腳剛到國公府的時候，京城就大雪封城！

    “我沒事……”顧瑾棠笑著說了幾句，“我昨夜住的酒樓，就是我們猜燈謎的那家，掌柜的人不錯，特意留了我上房?！?/br>
    她知道閨中的名聲重要，特意從偏門回來的。那里守門的嬤嬤不多，還都是和她熟識的?！按蟾?，二哥，你們可都要為我保密啊?！?/br>
    顧府的眼線遍布整個京都，如果她直接說宿在了青樸書院，還撞上了胤琛。難免惹得哥哥們擔(dān)憂。

    顧予寒垂了垂眸，打量著meimei的神色。薄唇微動，又冷冰冰的道了句：“薛七，五十杖。”

    薛七立即磕頭領(lǐng)命：“沒護(hù)好五小姐，屬下領(lǐng)罰！”

    顧瑾棠腦子一沉，這都是她支開薛七，讓他先回府稟報的，忙拉住顧予寒的袖口道：“大哥……其實(shí)是我讓他先走……”

    “棠棠，不必多說?！鳖櫽韬D了頓，才又溫聲說：“五小姐見不得血光，自己出去領(lǐng)?！?/br>
    顧瑾棠第一次看到大哥和二哥如此緊張，她就知道這一次自己是救不了薛七了。她咬咬唇，都是自己害了他。

    外面杖棍落在人身上的聲音接連傳來，有些沉悶，還有一隊護(hù)院，都挨了罰。但沒人發(fā)出聲音。

    顧予桁見meimei眉眼間不高興，上前來，搭著顧瑾棠的肩道：“好了，棠棠，沒事了。你看看，二哥給你找了什么來？”

    他俯身貼近棠棠耳旁，薄唇勾了勾——他專程請了人。是昨夜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還都是那日燈會上的貢生！

    如意院在不久之后就有一場考校，顧予桁知道m(xù)eimei擔(dān)心，特意給國子監(jiān)祭酒柳大人打了招呼，挑了幾個品學(xué)俱優(yōu)的貢生過來，特意給棠棠補(bǔ)課。

    顧瑾棠心下一沉……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

    她前世在后宮，一般都是太后給她講。但國子監(jiān)的人，她都沒有接觸過。但最正統(tǒng)的學(xué)識，的確都是師承國子監(jiān)。

    她果然桃眼微微亮起來，仰頭問道：“那些貢生，他們在哪呀？”話音還沒落，就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里走。

    顧予寒涼涼看了顧予桁一眼。顧予桁則回看了他一眼，俊美的臉上不乏一絲挑釁。

    他這個二弟，果然是懂得如何贏得meimei的歡心，顧予寒冷冰冰移開了視線。不過看見meimei被多一人愛護(hù)，他是欣慰的。顧予寒眸光淡淡。

    顧予桁則寵溺道：“棠棠，慢點(diǎn)，他們又不會跑了。”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永安院，前幾日嬤嬤幫著顧錦瑟搬出去，如今已經(jīng)修整好了。國子監(jiān)貢生就等候在西次間。

    按照官階，監(jiān)生們都還只是學(xué)生，并無官階，自然比不得顧家少爺這些天之驕子的少年權(quán)臣。但他們自有讀書人的風(fēng)骨，出身朝廷頂級學(xué)府。見到顧予寒和顧予桁時，也都是神情淡淡，嘴唇輕抿。

    “棠棠，日后你就自己挑老師吧。”顧予桁抬了抬下巴，環(huán)視一顧：“你放心，薛太傅的考校，二哥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為首的學(xué)生叫徐子玉，眉眼清雋，風(fēng)姿如玉。是通州經(jīng)過層層遴選上來的貢生。他一早就聽聞顧家的五小姐是鄉(xiāng)下抱回來的，知道她不學(xué)無術(shù)，也深知“爛泥扶不上墻”的道理。

    “若是五小姐真心向?qū)W，我們就先從練字開始?！毙熳佑衲贸鲎痔?，是小篆。他師承顏公的風(fēng)骨，在京城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雖說這顧五小姐從來名聲就不怎么樣，但那張嬌艷如牡丹、帶著淺笑嫵媚動人的臉撞進(jìn)他的眼眸時，徐子玉還是微愣。

    若不是有幾個權(quán)傾朝野的哥哥，他自然不會來。所以他想先給這位五小姐下馬威，叫她知難而退。

    顧瑾棠是從心眼里稱贊徐子玉的，但徐子玉態(tài)度冷淡，她就能約莫猜得出他的心思。只是這小篆是她沒練過的，她寫的都是簪花小楷，小篆也一時半會模仿不來呀……

    “好吧……”顧瑾棠抱著帖子，若有所思點(diǎn)點(diǎn)頭。

    “棠棠，大哥來吧?！笨闯隽祟欒牡碾y處，顧予寒方才溫柔道。

    顧予寒取出了狼毫筆，俯身。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包住了顧瑾棠，開始一筆一劃的教導(dǎo)她。

    他平日里公務(wù)繁忙，大多都在掌管著軍中之事，但從前也是翰林院的驕子。在書文方面，自然會比顧予桁更勝一籌。

    大哥身上帶著淡淡的檀香，手指骨節(jié)分明，悉心的包著meimei的手掌。顧瑾棠打心眼里認(rèn)可大哥，沒想到大哥的筆法功力這么深厚！

    每一筆都遒勁有力，自帶有力度和風(fēng)骨。寫完以后，落筆就是一個渾然天成的小篆。

    顧予寒帶著棠棠示范完了一個完整的“顏”字以后，溫柔的道：“棠棠，看明白了么?！?/br>
    即使是國子監(jiān)的翹楚徐子玉，也不得不佩服。

    顧瑾棠頓了一下，認(rèn)真道：“大哥，你可以再帶著我寫一字嗎?！?/br>
    顧予寒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在meimei跟前，總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同時還叮囑著寫字需要注意什么。

    顧予桁也不甘示弱：“棠棠，這套狼毫筆，是二哥特意送給你的。都是在江南重金打造，沿著運(yùn)河入京?！?/br>
    顧瑾棠哭笑不得，一只狼毫筆，加一套筆墨紙硯，她怎么會特別講究這些呢？

    顧予寒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打擾我與棠棠練字。”

    顧予桁：“…………”

    唯獨(dú)徐子玉在邊上，仿佛吃了閉門羹，什么話也插不上。他垂首，靜立在邊上。

    見到五小姐坐在桌案前，一筆一劃，認(rèn)真的練著自己的字。坐在金絲楠木圓凳上，身體僵直，容色嬌媚。更是一絲不茍，絲毫沒有不敬之心。

    不僅僅是二位少爺耐心充足，素日里只聽聞他們?nèi)绽砣f機(jī)，現(xiàn)在卻像是有用不完的時間。

    好幾個時辰過去，顧瑾棠終于放下筆墨，歪頭，眼尾里仿若有鉤子：“你看看，我寫的怎么樣？”

    徐子玉定定看了眼，這是一個“棠”字，正是五小姐的小字。徐子玉有點(diǎn)不可置信，五小姐的字體雖不那么有力，但帶了幾分娟秀，渾然天成。

    ……這是毫無基礎(chǔ)的人嗎，如果真的毫無基礎(chǔ)，一下午怎么可能能到這個地步！

    顧瑾棠怎么可能像傳言中那樣愚笨？

    徐子玉陷入了沉思。

    但他本著國子監(jiān)的嚴(yán)謹(jǐn)原則，正準(zhǔn)備在完美的字體上再挑出一些錯處來。

    “五小姐，恕小的直言……”

    但正在這時，“咳咳?！鳖櫽梃斓涂攘藘陕?，聲音微勾，嗓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磁性。

    顧予寒和顧予桁的目光同時涼涼掃過來，極致危險，徐子玉只覺得全身都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