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老太太很少這樣疾言厲色，但涉及到顧瑾棠的事情老太太就不可能退步，“她是你親女兒，你自己反思一下！過去對待棠姐兒的態(tài)度，可有點像一個母親的樣子了？”

    葉氏極為不可思議的瞧了老太太一眼。

    她只是在教育顧瑾棠而已！

    這又觸犯了老太太什么逆鱗？？怎么反倒訓(xùn)起她來了？？

    最近這家子的變化讓她實在感覺太奇怪了。

    而她卻見到了更令人驚奇的一幕，只見老太太失魂落魄的讓云枝將地上的佛珠給撿起來，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凈，又放進自己的口兜里。

    “老太太您這是做什么……”墨蘭忍不住鼻尖酸澀，上前攙扶住老太太，“這些事情……還是讓奴婢來做吧?！?/br>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墨蘭柔聲勸道：“老太太您也沒必要太著急?！?/br>
    “是啊……”老太太渾濁的瞳孔微微失神了一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老太太嘆了口氣，痛苦的低喃道：“……罷了，這都好歹是我自己給棠姐兒的東西。我自己來吧?！?/br>
    老太太的心里充滿了不安，是不是棠姐兒真的已經(jīng)不在意她的感受了？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家人的認可了？……她可是她的親祖母啊！

    剛好撞到這一幕的顧予寒頓時閉了閉眸，他頓住腳步，略略陷入了沉思。

    ——棠姐兒對老太太的態(tài)度如此冷漠，那對他的一點兄妹之間的親昵，又是什么呢。

    他擔(dān)心是鏡花水月。其實棠棠心里并沒有原諒過他們，如今的兄妹的相處，只是棠棠漫不經(jīng)心的敷衍，她的演戲。

    顧予寒的指尖微微掐進了rou里。

    ＊＊＊

    老太太這邊的動靜太大，這一幕同時也被偷偷躲在樹下的顧錦瑟看見了。但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以后，就再也沒有其他情緒了。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過詭異，一定是顧瑾棠動了什么手腳！否則家人們對她們倆的態(tài)度為什么會這么大？

    就連老太太這樣尊榮一生的誥命夫人，在她面前都變得這么卑微了！

    顧錦瑟今天故意選了一身素凈的衣裳，發(fā)上綰著一根珍珠簪子。一改之前的嬌蠻性格?！吘菇穹俏舯龋膊皇穷櫢镒畹脤櫟牡招〗懔?。

    但她也有辦法，讓自己活下去。

    “祖母——”顧錦瑟走過去，小心翼翼的給老太太行禮，才嗓音柔柔的說：“……孫女也好久沒見祖母了。心里想念得緊，今日是孫女生辰，特意來個祖母和母親請安?！?/br>
    老太太動作一頓，瞧了她一眼。

    這眼神里冰冷得彷如雪山上的冰封，叫人忍不住凍得一個哆嗦。

    就連顧錦瑟曾經(jīng)和老太太這么親昵的人，都暗暗嚇了一跳。

    倒是葉氏的神色一下子溫柔下來，她將親昵的顧錦瑟拉過來，“錦瑟來了。母親許久不見你了，母親也擔(dān)心你啊?！?/br>
    又低低問了句：“上次的傷可好了？你大哥也真是……怎么能對你下這么重的手……”說到后頭，她的語氣都酸澀起來：“你明明和棠姐兒一樣，都是我的女兒?！?/br>
    老太太瞪了葉氏一眼?！@婦人，真是不知所謂！

    “女兒無事了。”母親待自己還是和往常一樣，顧錦瑟稍稍放下心來，又甜軟一笑，說：“女兒往日的生辰都是和母親祖母一起過的。今年也想。這是女兒做的繡品，母親看看?！?/br>
    顧錦瑟的繡工是葉氏親手教的，顧錦瑟恰到好處的想拉近和葉氏的距離。

    果不其然葉氏心下動容，撫了撫顧錦瑟的發(fā)髻笑道：“……錦瑟自小養(yǎng)在顧家，又是我看著長大的，做出來的有什么不好的？”

    “今日是你生辰，母親也給你備了份禮，你得空就去看看吧?！?/br>
    今年沒有人給顧錦瑟做袍子，那她自然就自己去找人做了。

    顧錦瑟掩下眸子乖巧的一笑?！岸嘀x母親?！彼洲D(zhuǎn)向了老太太甜甜笑道：“——祖母呢？祖母今日和我一起過生辰吧。錦瑟都好久沒有見到祖母了……甚是想念，又擔(dān)憂祖母身體得緊。所以就自作主張過來啦?！?/br>
    要是放在從前，祖母早就心疼的將她拉入懷中了。

    而今日，老太太鳳眸凌厲的盯了顧錦瑟一眼，沉沉道：“……你既不是顧家的嫡女，那生辰也不是為你準(zhǔn)備的。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br>
    現(xiàn)在她不是不知道顧錦瑟背著她們做的，欺負棠棠的那許多事，她對顧錦瑟的最后一點憐惜之情也沒有了。

    顧錦瑟唇角的那一丁點笑意頓時就僵硬在了嘴邊。

    ——她不是顧家的嫡女，那她是什么呢？

    顧錦瑟握緊了拳頭，最讓她惶恐的，是老太太也變了。顧家的人，正在一個一個的，站在她的對立面。他們的厭惡、冷落讓她瘋狂！她甚至不知道三哥的態(tài)度會不會也是這樣……

    葉氏趕緊抓住女兒的手安慰說：“……無事。老太太只是在氣頭上罷了。”

    顧錦瑟身子搖搖晃晃的，勉強一笑，“……女兒懂得?！?/br>
    她小臉慘白，看上去血色一點都沒有了，對老太太柔聲說：“孫女知道，這生辰禮不是給孫女準(zhǔn)備的。孫女占了棠姐兒的東西，占了這么多年，又怎么會一點愧疚都沒有？

    她微低下頭，露出一截玉白纖細的脖頸，隱隱帶著淚光，“所以孫女心中所想的，就只是能代替棠姐兒多陪陪母親、祖母，多替她盡一盡孝道?！?/br>
    “孫女不敢祈求旁的，這就是孫女全部心中所想了……”

    葉氏都感動得找不到南北了，而老太太的目光卻像是冷得能洞察人心似的，冷冰冰的道：“棠姐兒的孝道，何須一個外人來盡？”

    她重重的拄著拐杖，指著顧錦瑟的手指都在發(fā)抖：“你欺上瞞下——欺負棠姐兒這么久，還好意思，還有連臉面在我跟前提孝道——！”

    “滾——！”老太太最后一聲低吼徹底嚇到了顧錦瑟。她全身都在發(fā)抖，連話都來不及圓，就嚇得拉著青瑣落荒而逃了。

    ＊＊＊

    顧府今日張燈結(jié)彩，大肆cao辦，就是為的顧家嫡小姐的生辰?！@個事情，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忠國公府顧家，可是一等一的侯門勛貴、簪纓世家。無論是官僚同門，還是貴女女眷，甚至是皇家的人。都是要找機會巴結(jié)忠國公府。

    ——再者，畢竟關(guān)于顧家兩位姐妹的傳聞，實在是太多。

    關(guān)于和仆婦之女抱錯這之類的秘辛，只能發(fā)生在顧家這樣豪門大族身上。

    知道內(nèi)情的，都知道顧家?guī)孜晃桓邫?quán)重的少爺已經(jīng)重心移到了顧瑾棠身上！而權(quán)力圈子外邊的，那些不知所謂的，還都以為顧家少爺們像以前一樣寵愛著顧錦瑟。

    他們都以為今天的焦點還是顧錦瑟！

    畢竟顧瑾棠不知禮儀，在京城的名聲也確實不算好。

    那些不明所以的官家小姐們，隨從都抱著一大堆禮品，都是來進獻給顧錦瑟的。甚至還有一些低階的官員，身為長輩的女眷夫人，都來討好顧錦瑟。

    顧錦瑟眼眸低垂笑了笑：“難得你們還記得我?！?/br>
    溫初拂將顧錦瑟拉過去，直直打量著那雙眸子，說：“錦瑟你就直說吧……為什么你這么久都沒有來進學(xué)？

    顧錦瑟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攪動了一下，眼眸微微黯了黯，道：“無事?！?/br>
    “無事？？”溫初拂訝然的看著她，“這是真的嗎……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低聲道：“你可知道外面都議論紛紛，全說的都是你和顧瑾棠的事。從你和她小時候被抱錯開始……”

    顧錦瑟臉色變了變。

    還有一群不明所以、依附溫初拂的官家小姐們都圍過來。對顧錦瑟的家事表示探尋、關(guān)心和好奇。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錦瑟jiejie。許久都不見你了。”尚書府嫡女柔聲道：“甚至外面還說你和顧瑾棠很不和啊。是不是顧瑾棠嫉妒顧家少爺只寵愛你這個meimei?。俊?/br>
    “這都不算什么。我們還聽說你哥……對你用刑了？”有膽子小點的官家小姐都嚇得捂住了嘴。

    顧錦瑟的后槽牙頓時就咬在一起了。

    “顧大少這個手段我是真真沒想到?！?/br>
    “不是說顧大少原先最喜歡你這個meimei了嗎？怎么會這樣啊……”有人推搡著顧錦瑟，詢問原因。

    就算是她們足不出戶，最近也聽到了許多流言。都是關(guān)于顧錦瑟和顧瑾棠的。

    ——說什么養(yǎng)女顧錦瑟已經(jīng)失寵于顧家族人，現(xiàn)在整個顧家后院都是顧瑾棠的。幾位少爺都聽顧瑾棠的話。

    ……甚至……甚至顧錦瑟還挨了打！是顧大少爺親自下令的！

    她們都震驚了。要知道，從前顧錦瑟可是幾位少爺?shù)男募饧猓衷趺纯赡苌岬孟铝钫却蜻@個meimei！

    顧錦瑟驀然間抬了抬下頜，柔柔的目光打量著在場的所有人。

    “你們是不知道……自從棠姐兒回來以后，”顧錦瑟掐緊了帕子，冷靜的說：“哥哥們同我說話便少了，甚至要因為棠姐兒的事情責(zé)罰我！”

    她眼睛紅了一圈，低垂著眼睫，看著自己的鞋面：“……我只是個養(yǎng)女，雖有母親疼惜，但和哥哥們沒有血緣。顧瑾棠有什么手段，我自然一點應(yīng)對的辦法沒有。”

    有官家小姐立即捕捉到了重點，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顧瑾棠挑撥你和你哥哥們的關(guān)系？讓現(xiàn)在你哥哥們都不再喜歡你。只偏愛顧瑾棠？”

    顧錦瑟咬咬唇，小臉蒼白，盈盈吐出幾個字來：“如果不是這樣，棠姐兒又是怎么讓哥哥們都站在她那邊的？”

    ——那群不明所以的小姐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們就說為什么顧家的風(fēng)向會突然轉(zhuǎn)向顧瑾棠！

    原來是顧瑾棠不懂禮儀也就罷了，還挑唆兄妹關(guān)系！讓顧家少爺們現(xiàn)在對顧錦瑟全是厭惡！

    顧錦瑟實在是可憐！顧瑾棠實在是心機深沉！

    她們都渾身發(fā)冷了……怎么會有這樣手段設(shè)計的天衣無縫的女子！太可怕了！

    “不過?！鳖欏\瑟眨了眨眼睛，語氣柔和的道：“如今我還在國公府的族譜上，就足以見得，母親對我的身份是認可的。棠姐兒若是不喜歡我，和我直說就是了。何必鬧得家宅不寧呢？”

    她微微蹙眉，眉宇間全都是愁容，語氣溫柔極了，似乎全部都是為了顧家考慮：“還讓祖母都氣病了。實在是不該。”

    那些小姐們也立即表示認同。

    果然還是顧錦瑟是一個識大體的人。

    大觀園里官家小姐們都是愛交頭接耳咬耳朵的，最是藏不住話，不小會兒這個事便傳遍了整個忠國公府的大觀園。

    ＊＊＊

    “棠姐兒，你快跟我過來！”原本嘉寧縣主正在那邊和人打馬吊呢，眼下聽到些不好的言論，也趕緊拉著顧瑾棠到了橙湖后的假山偏僻處。

    “你們顧府到底是怎么回事??？？”嘉寧縣主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我怎么聽見有人議論說，你挑撥你哥和顧錦瑟的關(guān)系，讓顧錦瑟現(xiàn)在處境艱難，還挨了打！她們可都把責(zé)任推到了你身上了！”

    “不只是這樣。”嘉寧縣主對這些流言如數(shù)家珍，“還說你把老太太給氣病了！顧錦瑟為了顧家家宅安寧，就算是挨打也忍了下來，未曾鬧過。”

    顧瑾棠笑吟吟，問：“還有呢？”

    嘉寧縣主眨了下眸子回想了起來，說：“還有她們說——就算是如此，棠姐兒你使盡了手腕，還是沒能撼動她的嫡小姐的身份。如今葉夫人認可的人，還是她?！?/br>
    都說顧瑾棠是個表面柔弱，但其實是一個心機深沉，不識大體的人。難怪不得寵。

    顧瑾棠將耳發(fā)捋到了耳后去，唇角彎了彎一笑，“所以就說她懂事得體，難怪母親偏愛她，是嗎？”

    嘉寧縣主驚了一下，“你既然都知道，怎么還不著急？閨閣小姐的名聲何等重要！”

    顧瑾棠唇邊噙著笑，抬了抬下巴，“你看看，人都在顧錦瑟那邊了呢?！?/br>
    嘉寧縣主順著顧瑾棠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在那邊的席位上，三三兩兩個女孩都簇擁著顧錦瑟。她們一起剝蛋殼，吃長壽面。十分熱鬧。

    她恍惚就想到了前幾個生辰，也是祖母和母親陪著顧錦瑟剝蛋殼，吃長壽面。很溫馨的畫面。

    在本朝剝蛋殼是一個生辰的習(xí)俗，意味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