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嘆息，顧瑾棠雖聰慧，但自小都生活在鄉(xiāng)下，性子總是單純的。如果真的接近了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應(yīng)付的過來……

    “母后？”而平日里的胤琛卻絲毫不見身上的陰戾之氣，只是一個清冷端方的矜貴公子。他慢慢道：“母后說要給她賞賜的。兒子來跟母后求一個?！?/br>
    太后笑了笑，“自是，哀家一言九鼎！皇帝以為，賞賜什么好？”

    胤琛低眸慢慢道：“兒子以為，實物對于顧家而言必定是不缺。不如母親將入宮的對牌給她，讓她可以時時入宮。”

    太后眸光一閃，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腦子里的思緒頓時也是千回百轉(zhuǎn)。

    她自認(rèn)做了胤琛這么多年的母親，也是懂得幾分帝王的心思的。

    胤琛想要令牌賜給顧瑾棠恐怕還是為了讓更方便的見她。

    就道：“……好，哀家答應(yīng)你?！?/br>
    胤琛輕輕“應(yīng)”了一聲，復(fù)又抬起墨眸，輕動薄唇道：“兒子就謝過母后了?！?/br>
    皇帝難得和她說這些，太后恍惚覺得，她沒看錯顧瑾棠。

    太后自然是笑：“哀家也心疼棠姐兒，皇帝說的，哀家都會允準(zhǔn)?！?/br>
    胤琛略微點了下頭。

    太后不免問：“……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可還是完璧？要不直接接進(jìn)宮里來？

    胤琛鋒眉微挑，皺了皺眉，只說：“母后想多了?！?/br>
    他又說：“兒子還有政務(wù)要處理，就先不打擾母后了?！?/br>
    太后面色微僵，點點頭，又讓福臻嬤嬤送皇帝出去。

    福臻嬤嬤送走了胤琛，才回來道：“您以為，陛下和顧五小姐之間……”

    太后搖搖頭，道：“一切都有可能！哀家倒情愿是她。只是不知道皇帝的性子，會不會委屈著棠姐兒?！?/br>
    福臻嬤嬤思忖了片刻，不免一笑：“老奴以為，太后您這就多慮了。棠姐兒從鄉(xiāng)下回顧府兩年，之前可一直都是受著委屈。陛下雖對旁人冷心冷情，可細(xì)瞧對著顧五小姐，卻未必不是個細(xì)心的?！?/br>
    “您看看，陛下不是說想多了……不也是為的棠姐兒。若是陛下不心疼，要強取豪奪，有多少個法子，可咱們陛下，偏偏沒有?！?/br>
    太后頷首，“若真是如此，倒還好?！?/br>
    福臻嬤嬤將太后的對牌交給顧瑾棠時，顧瑾棠只覺得身子有些沉重。

    她也是一百個沒底的。

    福臻嬤嬤將顧瑾棠帶到暗處，只是說：“——姐兒請放心，這是陛下向太后給五小姐討的賞賜。姑娘若隨時想入宮，直接入便是。通稟陛下，或是太后，都是可以的?！?/br>
    顧瑾棠彎起了唇角，一笑道：“多謝嬤嬤提點?！?/br>
    福臻嬤嬤眸光閃爍，道：“——比如，若是再在府上受了什么不公，遇了什么人欺凌。我們都會為姑娘做主?！?/br>
    顧瑾棠眼睛里宛如星子，屈身滿含感激的應(yīng)諾。

    雖然面上這么表現(xiàn)著，但后續(xù)究竟能如何，顧瑾棠心里還是沒數(shù)。

    她怎么會，怎么可以，又怎么可能讓皇家的人為她撐腰？

    ***

    入夜，太后的生辰宴已臨近結(jié)束，福臻嬤嬤親自出來，送各位小姐、夫人出宮。

    顧瑾棠帶著云枝，原本還是好好的走著。

    但溫初拂顯然還因之前顧瑾棠今日冰嬉的事兒，對顧瑾棠如鯁在喉，便扶了扶發(fā)上的鎏金簪子道：“棠姐兒，沒想到你藏得這樣深。你還有什么事兒，是我們不知道的？”

    “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讓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顧瑾棠眸光一閃，抬眸瞧見溫初拂那張艷麗的臉就掩下了眼簾嬌嬌一笑，“自學(xué)成才，天賦使然，溫jiejie信嗎？”溫初拂就是這樣驕傲的性子，因為不服氣，所以總喜歡挖苦人幾句。

    溫初拂挖苦：“誰都知道，你才回來也無人照拂過你，在顧府吃不飽，穿不暖。但是后來，能得顧家?guī)孜簧贍斠灰怪g疼愛的親meimei，想必背后也費了不少力氣，用了不少手段吧?！?/br>
    顧瑾棠臉上沒有什么波動，心底卻是波瀾漸起，她一笑：“溫jiejie說的不錯，但最終能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不也是我努力得當(dāng)?shù)慕Y(jié)果嗎？”

    “你。”溫初拂的臉顯而易見的冷了下去，她沒想到棠姐兒竟然這般不為所動，不知羞恥。

    她就說：“你刻意掙來的，也不是長久的！”

    顧瑾棠吟吟一笑，倒覺得懶得同她多說了。

    這時一位太監(jiān)打著燈籠過來，細(xì)聲細(xì)氣道：“奴才見過顧五小姐，溫大小姐。顧五小姐——有人在延禧宮跟前等著您呢?！?/br>
    延禧宮是距離西華門最近的一座宮城，而顧府的馬車，正是?？吭谖魅A門。

    顧瑾棠之所以心底狂跳，正是因為她前一世，就住在延禧宮。

    而溫初拂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眉心揚起，誰？……她猜測是……陛下？！

    云枝上前一步，氣勢十足的道：“溫大小姐，您和您的丫鬟擋住我們的去路了。”

    溫初拂驚疑不定的將自己的丫鬟拉扯開，用一種極驚悚的目光盯著顧瑾棠走遠(yuǎn)。

    同時臉色發(fā)白，有點恐懼。顧瑾棠身上簡直是深不可測，否則陛下又為什么會宣召她！

    即使是陛下身邊的太監(jiān)，溫初拂都大氣不敢喘，生怕惹著了陛下這個修羅。

    ……她前邊還在說呢！顧瑾棠身上還有什么是她不曉得的！

    沒想到后來就出現(xiàn)了。

    顧瑾棠跟著太監(jiān)的燈籠，至延禧宮跟前。她鎮(zhèn)定下來，行了一禮，柔聲：“參見陛下?！?/br>
    跟前的男人蜂腰長腿，身姿頎長如玉。九旒冕冠全是威儀。

    胤琛俊眉微挑，單刀直入道：“有了這令牌，你就可以隨意出入宮門了?！?/br>
    顧瑾棠微愣，微垂著眼瞼，鴉睫纖長，用那副嬌糯的嗓音應(yīng)“是，臣女曉得?！?/br>
    他捏著顧瑾棠精致的下巴，用極低醇的聲音說：“你若在顧家受了任何委屈，朕可給你做主。”

    “明白了嗎？”胤琛道。

    而顧瑾棠扣得那令牌扣得有些緊了，所以顯得指節(jié)泛白。胤琛的身上是她熟悉了一段時日，但倏而又覺得離得很遠(yuǎn)的味道，龍涎香。

    這里四下沒有人，延禧宮從來都是給后妃居住的。而眾所周知，陛下又是沒有后妃的。

    顧瑾棠就用嬌音軟嗓說：“——臣女懂得?！?/br>
    第38章 陛下的交領(lǐng)亂了。/哥哥……

    “陛下的交領(lǐng)亂了?！卑察o的暗夜中,顧瑾棠驀然柔聲說道。

    纖纖玉指已經(jīng)碰到了胤琛的脖頸處的衣領(lǐng)，開始整弄那已經(jīng)稍亂的玄色衣領(lǐng)。

    胤琛墨眸凌厲，好整以暇的瞧著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顧瑾棠感覺自己的手指，連帶著渾身上下都有點冰意，有點發(fā)抖。

    ——不過她既說了,如果想要做好一只獵物，她可以一直扮演好獵物。

    “好了嗎,”胤琛帶著點磁性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顧瑾棠驀然嚇了一跳。但面上一直是沉靜如水,“好了?！彼晚鴭蓩膳磁吹牡?。收回手,連手指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慌亂,胤琛握了握那雙柔若無骨的柔荑，而后又放開。男人眸子沉了一下,命道：“收好對牌。跟朕走。”

    顧瑾棠嘴里含糊的應(yīng)“是”。心里卻頓時砰砰的跳了起來……

    穿過甬道，皇極殿跟前有人在放煙火。原也只是一些小宮女,和小侍衛(wèi)尋常找的樂子。見到了陛下過來，無不惶恐的跪了下去。

    原本顧瑾棠還擔(dān)心如此明目張膽,會不會引來流言。但是整個紫禁城的甬道上,根本沒有人敢多看一眼。

    而這些煙火各式各樣，有普通的煙花形狀,海棠花形狀，甚至還有羊角形狀?；饦溷y花,魚龍夜舞，光影也是五彩斑斕的，有的在半空中就凋落下來，而有的足足升到一棟宮樓高。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紫禁城的鎏金羊角宮燈總是冷冰冰的，這樣一對比，煙火的形狀到有點可愛。

    顧瑾棠手揣在袖籠里，就尾隨著胤琛一起，躲在他的身側(cè)，接受著宮人們的無上朝拜。

    胤琛身邊的大太監(jiān)叫王全，是個有眼力見的，就尖著嗓子說：“你們在做什么？”

    一個帶頭的小侍衛(wèi)戰(zhàn)戰(zhàn)兢兢，“卑、卑職輪休，今兒不當(dāng)值！想著今兒是太后壽辰，便尋了些煙火來燃放。卑職該死！”

    “大膽——”王全立刻臉色就變了，緊接著卻細(xì)著嗓子道：“陛下和姑娘來了，還不快把手里的東西奉上?！?/br>
    小侍衛(wèi)一愣，緊接著頭就磕了下去。

    他將手里還沒燃放的煙火攥在手心，然后跪在胤琛跟前，雙手捧上。

    王全笑：“陛下您看這……”他又如何不明白陛下的心思，陛下全然是想瞧著姑娘放煙火給他看。

    見陛嚇不理會她，他便又訕訕轉(zhuǎn)向了顧瑾棠，態(tài)度恭謹(jǐn)極了：“姑娘。您看看，這煙火用得合意嗎？”

    顧瑾棠乖覺的問：“陛下想臣女放煙火嗎？”

    她也不敢提出宮的事兒，眼睫顫啊顫的。

    胤琛垂眸，面色溫涼如水：“去吧?！?/br>
    顧瑾棠就將那煙火接過來，小侍衛(wèi)恭恭敬敬的捧著火種。小侍衛(wèi)不敢抬頭看，隱隱感覺眼前這位姑娘的手指，動作流暢靈巧，白皙細(xì)膩得有些驚人，一時都有些怔住。

    但隨即他便感受到了頭頂上陛下凌厲的目光。

    小侍衛(wèi)忙撲通一聲又將頭給磕下去。

    顧瑾棠渾然不覺，纖纖玉指只將那炮身給接過來，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在火苗上，讓炮身被點燃。

    這兒沒什么燈，黑壓壓的一片，唯一的亮色，就是顧瑾棠跟前的火苗。也就剛好將那張嬌艷的芙蓉面映襯出來。

    顧瑾棠舉起炮身，彎著唇征求胤琛的意見，“那——臣女放了？”

    此時的胤琛眼身上的陰戾之氣完全消散，漫不經(jīng)心的點了下頭。

    得到了允準(zhǔn)，顧瑾棠才舉起了手，“砰——”羊角形的煙火剛好在顧瑾棠的頭上綻開，這樣大的動靜，對尋常閨閣小姐來講定然是要害怕的。但偏偏顧瑾棠的眼睛里就生出一抹亮色，燦若星子。

    胤琛還記得第二次見她，她也還存了玩雪的心思。在這樣艱險的后宅內(nèi)斗中，生母不喜歡，兄長冷落，還能存一分童心未泯的心思，胤琛倒是對這一點有點意外。

    胤琛薄唇輕扯。

    顧瑾棠將燃放后的炮身還給太監(jiān)，又嬌滴滴又乖覺的立在一旁，等著胤琛的反應(yīng)。

    胤琛涼薄的唇邊生起一絲興味，“還想玩嗎？”

    王全隱隱約約是覺得，自家陛下一定是想要繼續(xù)瞧著小姐玩的，但陛下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卻還是去征求了顧五小姐的意見！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