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瑟捏緊了手中的小繃，原本就不平靜的心眼下更加難受起來，她流著眼淚說道：“你說得對，哥哥們總是如此狠心。我們要做好準備，趕緊準備逃出顧府去！”

    第69章 時疫

    顧瑾棠對這朱紅的宮墻十分熟悉。朱墻深深,宮道蜿蜒。都是熟悉的景致。枝頭綴著幾顆花骨朵，春意盎然。

    慈寧宮的正殿內(nèi)放置著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里頭盛著沉水香。太后手里捏著紫銅鎏金銀喜鵲手爐,一身正紅牡丹掐金錦繡華服，懶懶斜倚在軟墊上。正在修剪海棠。

    如意館的畫師將一副名畫《洛山居圖》送給太后，太后唇角翹起。因為時疫,接連數(shù)日的陰霾總算是退卻了些。

    福臻嬤嬤來稟，說棠姐兒來了。

    太后隨即笑著道：“棠姐兒也是難得來看哀家。”

    “瑾棠早就應(yīng)該來瞧太后了?！鳖欒难U裊走進來,屈身行了一禮,含著笑道：“只是一直不知道太后是否得空?！彼龂@了一口氣,狀作皺眉：“二哥一直都不在府中,我一直在等著二哥哥的信呢?！?/br>
    太后含笑道：“棠姐兒可是擔(dān)心顧予桁了？”

    顧瑾棠坐過去,拉著太后的手說：“太后您也知道，如今保定府時疫嚴重,二哥又一直不在京城，瑾棠心里就是擔(dān)心?！?/br>
    太后就喝了口茶,溫柔一笑道：“是啊。如今誰都知道桁哥兒在前線救災(zāi)，百姓也都愛戴。你放心,哀家和皇帝都是信桁哥兒的能力的?！?/br>
    顧瑾棠卻搖搖頭,含笑：“太后……二哥哥不過是奉了皇命罷了。要說百姓最感激的，肯定還是陛下?！?/br>
    太后卻斂了斂眉眼,寬慰道：“話雖如此，但身為皇家,為天下人計，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天子守國門，總不能都讓桁哥兒在疫區(qū)負隅頑抗。”

    她看出了顧瑾棠的心思。

    這小丫頭，雖說從前被顧家人冷落,但是其實卻是為顧家考慮得緊。如今坊間都稱贊桁哥兒一句，她就趕緊著進宮來安撫皇室。

    顧瑾棠淺淺一笑道：“瑾棠素來傳說中臘八粥可以避瘟驅(qū)邪，不如今天我給太后做一碗臘八粥吧！”

    太后笑著瞧她一眼，“你這丫頭，慣會討人歡心。”

    顧瑾棠不管，她拉著云枝就往御膳房過去了。

    臘八粥她前世在鄉(xiāng)下也經(jīng)常做。她取用了糯米、紅豆、綠豆、蓮子、桂圓、紅棗等食材，并且都用清水洗干凈了。先熬了小盅白粥，再以此加入以上材料。暖融融的香氣很快在御膳房彌漫開來。

    做好以后，顧瑾棠讓云枝用金絲楠木漆盤盛著。走在狹長的甬道上，“棠棠。”身后傳來一陣清寒的男聲。

    顧予寒和顧予桁正往這邊走過倆。而顧予寒身穿寶藍色暗紫紋云紋團花錦衣，顧予白一身墨綠色刻絲鶴氅。他們才下朝，在皇極殿才議政結(jié)束，一臉嚴肅走過來，“你怎么在這兒？”

    顧瑾棠輕輕笑道：“我給太后做一點東西。正準備送去?！?/br>
    “最近時疫肆虐，棠棠要小心?！鳖櫽韬淠溃骸胺讲疟菹抡僖娮h政，疫區(qū)已被桁哥兒封鎖，但難免有漏網(wǎng)之魚。你需格外小心，不要隨意亂跑?！?/br>
    顧予寒少來如此嚴肅，顧瑾棠自然是點頭：“望哥哥們早日解決時疫?！?/br>
    顧予白則道：“你院子里的連翹，是懂一些醫(yī)理的。三哥已經(jīng)給你送到康王府去，你這段時日好生就讓她貼身伺候?！?/br>
    顧瑾棠頷首。

    顧予白薄唇微抿：“去吧?！?/br>
    ***

    那邊的慈寧宮，卻是一副暖意融融的景象。

    福臻只道：“這后宮沒什么年紀小的女子，自從棠姐兒時常來慈寧宮，太后您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些?！?/br>
    太后笑笑，沒說什么。只是道：“別看棠姐兒不怎么進宮，但每回進宮總是有所求的。不信你每回看看?！?/br>
    福臻嬤嬤洗了一些荔枝上來，卻含笑道：“太后寬心。棠姐兒心里是敬太后您的?！?/br>
    太后目光原本溫柔，只是又想到今日棠姐兒提到的時疫，在各個地方蔓延開來，不免又有些憂慮。

    小半個時辰過去，顧瑾棠和云枝便端著些才熬好的臘八粥過來了。還配了些小菜。

    “太后嘗嘗，看合不合胃口？”顧瑾棠一臉認真，“若是不合太后的口味，那我再去調(diào)整一下?！?/br>
    太后笑著讓丫鬟將臘八粥端上來，“想到時疫的事兒，哀家也沒什么胃口。不過既然是棠姐兒做的，哀家自然信你的手藝。”

    顧瑾棠就讓云枝將蓋子揭開，淺笑道：“瑾棠知道太后不喜甜食，所以少加了一些糖。您嘗嘗這個紅豆和桂圓，專門煮爛了?！?/br>
    太后點點頭。

    香氣氤氳開來，叫人心頭微微發(fā)癢，心頭微動。太后道：“若是棠姐兒長長久久留在哀家身邊，倒也未嘗不可?！?/br>
    顧瑾棠撒嬌：“臣女還求之不得呢，”

    太后含笑搖搖頭，只問：“好了，如今臘八粥也喝了，你且告訴哀家，你來哀家這兒究竟是做什么？”

    顧瑾棠就道：“臣女聽聞這時疫的方子從未到過二哥手里，所以想來懇請?zhí)蟛椴?，偌大一個太醫(yī)院，怎的就研制不出一個方子了？”

    太后則道：“如今太醫(yī)院也是養(yǎng)了一幫窩囊廢，若是你想問，哀家親自召見太醫(yī)院院判來予你問話?！?/br>
    顧瑾棠咬唇，點點頭。

    太后對福臻使了個眼神，福臻自然明白，當(dāng)即請人去找太醫(yī)院胡院判了。

    胡院判穿著一身墨色官服，十分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見到太后，下跪道：“老臣參見太后。”

    太后叫他平身，徑直道：“你久居高位，掌管太醫(yī)院，哀家倒有一個問題！你怎的連一個時疫的方子，這么久都沒個風(fēng)聲！究竟是不是太醫(yī)院養(yǎng)的，都是一堆飯桶！”

    見到太后動怒，胡院判立即跪下道：“老臣惶恐?！?/br>
    “時疫乃疑難雜癥，因癘氣疫毒從口鼻傳入所致，有強烈傳染性。其發(fā)病急劇，證情險惡。[1]實在是并非一日兩日可見成效。太后日日召見老臣，老臣亦是日日盡心竭力。無奈醫(yī)術(shù)有限，時疫變化多端。還望太后明察。”

    顧瑾棠嘆了一口氣，只說：“胡院判辛苦了?！?/br>
    胡院判隨即道：“老夫不敢當(dāng)?！?/br>
    顧瑾棠卻又道：“院判大人也知道，二哥一直在前線抗疫。百姓均流離失所，實在叫人心痛。不知胡院判可否前往保定府，與二哥一同抗疫。也表了胡院判昭昭忠臣之心。”

    顧瑾棠咬唇，又道：“這一路一路流離辛苦，令夫人與令小姐就不去了罷。”

    胡院判當(dāng)即臉色一變。荒謬！

    他乃是太醫(yī)院院判第一人，又是太后的御用太醫(yī)，怎么可能隨意去保定府那樣危險的地方！

    胡院判便看了太后的神色道：“……老夫年歲已高，恐怕去了也有心無力，幫到顧大人。還是不去添亂了罷?！?/br>
    顧瑾棠一甩袖口，“陛下和太后都為時疫煩心，院判大人莫不是畏戰(zhàn)？”

    胡院判臉色難看了些，“醫(yī)者父母心?！怨拍挠嗅t(yī)者前往前線抗疫的道理？連太后和陛下都沒說什么，五小姐這是說的什么話?！?/br>
    “胡院判?！碧蟮溃骸澳銖那肮鬃恐?，所以皇帝才給你院判的官職，只是疫情兇險，顧二身為將軍尚且在前線，你更是醫(yī)者。棠姐兒說的有理，你自應(yīng)當(dāng)做些什么?！?/br>
    “這……”胡院判嘴唇微顫，他倒不是怕。卻是不敢想象疫情有多兇險！

    顧二將軍抗擊得有多艱難??！

    胡院判頓時冷汗涔涔，也跪下道：“老臣自是明白太后意思。只是老臣年歲已高……若是派年輕的去，恐怕效果更好?！?/br>
    顧瑾棠冷冷彎了彎唇角。

    太醫(yī)院也是一幫尸位素餐的老東西。

    顧瑾棠則對他道：“這話也不錯。我身子不適，想請一位叫謝畚的年輕太醫(yī)為我診治。煩請胡院判替我安排。”

    胡院判當(dāng)即警醒道：“誰？！”

    顧瑾棠軟聲道：“——謝畚?！本褪羌陶f的謝畚。

    胡院判的目光落到顧瑾棠身上顫抖了一瞬，則道：“謝畚只是個年輕后生，醫(yī)術(shù)不精。若是顧五小姐身子有恙，我自當(dāng)為小姐找更好的?！?/br>
    顧瑾棠抿唇，目光堅定：“我就要謝畚?！?/br>
    就連太后都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胡院判只能道：“謝畚近日告假了。”

    “方才胡院判不是說可以為我安排年輕太醫(yī)？”

    胡院判一抿唇，只是覺得這顧五小姐好生無理！也不過是國公府一位嫡小姐，就感到侍奉皇家的太醫(yī)院這般頤指氣使，不知曉內(nèi)情的，還以為是什么公主妃子呢！

    胡院判咬牙，面色發(fā)白，“老臣這就為五小姐安排。親自派人去家中，宣召謝畚回宮?！?/br>
    顧瑾棠彎了彎眼睛，“嗯嗯。辛苦?！?/br>
    顧瑾棠又對太后道：“太后，您身子不是也不好嗎。不如請這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胡院判就在宮中住下，隨時為您診治?！?/br>
    太后原本目光中還帶著疑惑，但看清了顧瑾棠澄澈的目光以后，瞬間明白了棠姐兒的心思。棠姐兒這是想……軟禁胡太醫(yī)？加快時疫方子的速度？

    太后便抿唇，一笑：“棠姐兒說的有理。就按你說的來罷?！?/br>
    福臻嬤嬤也含笑：“顧五小姐有心了。”

    胡院判身子卻徹底虛了下去！

    顧瑾棠便沖著太后會心一笑，又道：“就辛苦胡院判大人加速請謝畚過來了。這段時日就辛苦院判大人先留在太后宮中?！?/br>
    胡院判還準備說“老臣年邁恐怕有心無力”卻被太后洞若觀火的目光看得心里發(fā)憷，只得冷汗涔涔答應(yīng)了下來。

    福臻嬤嬤當(dāng)即就去給胡院判安排住處了。

    第70章 胤琛將菜讓給女主

    四月的大街上燈火通明,即使保定府的疫情也沒有驅(qū)散人們心底的陰霾。情侶三三兩兩走在大街上。

    顧錦瑟抓緊了頭上戴著的幃帽，嬌小纖細的身子隱藏在帷帽中。她扮作了青梅的模樣，好不容易從顧家的莊子里跑出來！自然不可能再讓人給抓回去。

    可是京城這么大,她又能去哪兒呢？

    顧錦瑟酸澀得豆大的眼淚掉下來。

    “也不知道保定府的時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边@時她聽見街邊的一位老婦人一邊收拾攤子一邊嘆息議論，“受苦的都是咱們老百姓喲?！?/br>
    “就是。好歹是顧二將軍親臨了保定府，還不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恐怕早就向京城涌過來了。”

    “這可不是？聽說太醫(yī)院出了個天才太醫(yī),叫謝畚的，但愿他能幫上顧二將軍一臂之力吧?！毙腥苏f完這些,就紛紛掉頭回家去了。

    而顧錦瑟心頭卻微動。喊住了老夫人道：“……你們可都認識謝畚？那你們可知道他住在哪兒！”

    “不認識、不認識。”老婦人趕緊搖頭,“只是略有耳聞罷了！”

    顧錦瑟緊緊掐住了繡蘭花的袖口。

    如今整個京城,整個景元朝堂,都更關(guān)注疫情。若是她能傍上這個年輕太醫(yī)謝畚,豈不是就有助力了？

    顧家是不能指望了。顧錦瑟流下眼淚，趕緊掐住自己的手心,叫自己了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