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應(yīng)許早已經(jīng)走出起居室，下了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夜色越來越重，如化不開的濃墨，黑不見人。

    －－

    沈?qū)幨窃谥芰衔缡c多鐘時出現(xiàn)在寧園的。當(dāng)天仍然在下雨，裴峰早早的派了司機去機場接她，人還沒到，他又早早撐了傘侯在院門邊。

    裴應(yīng)許也撐了傘陪是。

    遠遠的，主屋的落地窗前，杜雪茶穿了一身墨綠的旗袍，裹著黑色的披肩，隔著斜飛的細雨，盯著門邊的父子倆。

    黑色的車子緩緩駛進院門。司機見到裴家父子倆，忙將車停下來，下了車，小跑著繞到車后座，打開后座的門。

    裴峰早搶先一步，站在門側(cè)等候，微躬下腰，將傘斜向從車?yán)镞~步下來的沈?qū)帯?/br>
    沈?qū)幈扰岱暹€要大一歲，也不足六十，大概保養(yǎng)得當(dāng)，臉上只在眼尾有很淺的細紋，身材仍然纖細窈窕。

    一般人見了裴峰，會覺得裴應(yīng)許像爸爸，其實仔細看，他更像沈?qū)帯?/br>
    兩人都有一樣的薄唇，一樣精致的眉眼，一樣冷漠的神情。

    沈?qū)幩赜猩虉錾系钠炫勖廊酥Q，今天卻并沒有穿旗袍，黑色的大衣下，是一身深灰的西裝外套，脖子上紅底碎格的圍巾里，隱約可見襯衣雪白的領(lǐng)子。

    她并沒有正眼看裴峰，只微一點頭，隨著父子倆進了主屋。

    “去樓上書房吧?！迸岱逡笄诘恼f。

    沈?qū)幉恢每煞?，目不斜視?/br>
    她的身板挺得很直，微仰著頭，頭發(fā)在腦后綰成了髻，小巧的耳垂上，是一粒小小的珍珠耳釘。

    三人匆匆上樓，只留下落地窗前孤身站立的杜雪茶。

    －－

    進了書房，沈?qū)幟摰舸笠?，隨手搭到沙發(fā)背上，先落座，裴峰立即在她身邊坐下。

    裴應(yīng)許坐到另一邊的單側(cè)沙發(fā)上。

    沈?qū)幙聪蚺釕?yīng)許：“可以說了嗎？他在哪里？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什么？”

    裴應(yīng)許很淡的笑了笑。

    “爸，沈女士，這大概不算是一個特別好的消息。”

    說復(fù)雜，其實也并不難說清楚。

    最后，裴應(yīng)許用一句話作總結(jié)。

    “這些只是我的猜測，不過，我覺得就是真相?！?/br>
    他打開手機，調(diào)出一張榮許的相片，展示給對面的兩個人看。

    “我覺得他就是知許。”

    沈?qū)幒团岱宕糇谀抢?，很久都沒有開口。

    裴應(yīng)許也沉默下來。

    外面，雨綿綿不絕的下著，沉默在書房里持續(xù)蔓延。

    終于，還是沈?qū)幭却蚱瞥聊?/br>
    “所以，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她仍然仰著頭，神圣不可侵犯一般，只是，聲音卻是哽的。

    “寧寧……”裴峰伸出手，大概是想給她一個擁抱或者支撐。

    沈?qū)幬⑽⑵^頭，瞅了他一眼。

    即使隔了這么多年，即使承受著相同的不幸，歲月和痛苦也不曾讓沈?qū)幐呖磁岱逡谎邸?/br>
    她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像看一攤爛泥。

    裴峰的手停在半空，又一點點垂了下去。

    裴應(yīng)許點頭：“是?！?/br>
    沈?qū)廃c了點頭，扶著膝蓋，慢慢站起來，拿起沙發(fā)背上的大衣。

    “我知道了，謝謝你通知我?！?/br>
    裴峰急急站起來：“寧寧……”在沈?qū)幈涞淖⒁曄?，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快中午了，要不然，在家里吃了飯再走?！?/br>
    沈?qū)庍B搖頭都不屑做，只看了眼裴應(yīng)許。

    “你送我一下。”

    裴應(yīng)許神色冷淡：“好?！?/br>
    －－

    裴應(yīng)許隨著沈?qū)幭聵?，裴峰在身后暗暗拉了他一下，裴?yīng)許回頭，沖著裴峰搖了下頭。

    裴峰輕嘆一口氣，很輕的囑咐他：“開車小心點。”

    下了樓，經(jīng)過客廳時，杜雪茶抱著貓，就站在不遠處。

    在這個時候，裴應(yīng)許才發(fā)現(xiàn)，即使是被視作爛泥，至少還是有形的。

    杜雪茶在沈?qū)幯劾铮耆皇且荒諝狻?/br>
    自始致終，沈?qū)幎紱]有看過杜雪茶一眼。

    裴應(yīng)許親自開車，沈?qū)幾礁瘪{駛位上。

    汽車緩緩駛出院門，融入雨霧中。

    封閉的車廂里，充斥著沈?qū)幧砩系南闼丁?/br>
    “你長大了?！鄙?qū)幷f。

    裴應(yīng)許目視著前方，語氣平淡：“吃飯就會長大。去酒店還是機場？”

    “機場。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裴應(yīng)許想了一下：“律師。受過高等教育，很聰明，也很溫暖?！?/br>
    “溫暖的人，應(yīng)該是被生活善待過。”沈?qū)廃c頭，眼角微彎，淺淺的細紋隨著這個動作加深了一些，“他以前，其實過得還好，對不對？”

    裴應(yīng)許點頭：“我覺得很好。榮家不算富有，可是夫妻二人為了他傾盡所有。”

    沈?qū)廃c頭，隔了一會兒，她輕聲問：“他去的痛苦嗎？”

    這個問題裴應(yīng)許并不清楚，不過他還是點了下頭。

    “很快，還沒到醫(yī)院就去世了，所以應(yīng)該沒有什么痛苦。你要去他老家看看嗎？”

    沈?qū)幙粗巴?，很輕的笑了笑。

    “不用了，知道他生前過得很好，去得沒有痛苦，就足夠了?？烊炅恕裢?，我應(yīng)該可以睡得很好?！?/br>
    最后一句，很低很低，幾不可聞。

    裴應(yīng)許拼命解讀榮許，模仿榮許，可是他一直無法真正理解榮許的經(jīng)歷和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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