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箭不僅打透了他，也打透了旁邊的人。陳雙不自覺地往旁邊挪眼神，半帶羨慕，揣測著屈南這種找不出缺點(diǎn)的人，每天都是用什么心情活著。

    還有檸檬味道的止汗劑，陳雙不太喜歡，但是也沒覺得不好聞。相比之下，自己那點(diǎn)淡淡的香水更顯得陰暗潮濕，黏黏地繞在身上。他順著屈南的手臂往上看，光都偏愛這人，全照他的臉上和胳膊上了。

    剛出過汗的胳膊豎著淡淡的一層汗毛，青筋血管都像提前安排好了，處于讓人又想看又不知道該怎么看的位置。反正屈南睡著了，陳雙含著包子往他臉上瞧，忽然，陳雙想起高三無數(shù)次見過的好看日落，出現(xiàn)在聒噪的晚自習(xí)之前的教室窗口上。

    安靜，溫柔，又好看，自己在課桌上撐著腦袋，看一整片淡紫色淡粉色的天。以為時間永遠(yuǎn)不會過去，自己永遠(yuǎn)高三。

    而屈南這種人，應(yīng)該是不少女生的高中回憶吧？陳雙小心翼翼地擦擦嘴，再看向他的眼睛。

    然后那雙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

    雙眼皮的印褶深刻得長，烏沉沉的瞳仁，眼神干凈而溫和。因?yàn)榇巴怅柟馕鲿瘢瑒偤弥鄙?，還能明顯地看出瞳孔微縮，像把光線據(jù)為己有。

    嚇得陳雙心口里砰噔一聲，咬著了舌頭。

    “對不起，我沒想嚇著你?！鼻弦部搓愲p，從他沉影一樣的劉海兒底下，找出了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仿佛被陽光洗了洗，黑色就褪了。眉頭擰得特別緊，能帶動眉梢，卻帶不動他的眼尾。

    一雙明顯下垂式的眼睛，驚慌失措。

    和自己說話了？陳雙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如果說睜一下眼睛就嚇著自己，未免太過慫逼?？墒谴_實(shí)嚇著自己了。

    于是他往左轉(zhuǎn)，繼續(xù)吃小包子。

    后面一說話，前面就有人往后看，屈南用右手支著耳朵坐起來，看著陳雙圓起來的右腮幫，看它動一下，動一下的。

    腮薄的人，吃點(diǎn)什么都藏不住，嘴里有什么，臉都鼓起來。

    陳雙只想安安靜靜把包子吃完，然后擦干凈油乎乎的手指，睡一覺。前面總有聲音，是討論他的，屈南的出現(xiàn)并沒有給自己什么光環(huán)，相反，那些人還是會笑話自己。

    “對不起啊?！鼻弦部吹搅耍蠖痛笕亩纪罂茨?，于是他降低音量，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是不是我坐這里……給你造成壓力了？”

    陳雙動作一停，想了想，搖搖頭。自己都頂著壓力活了這么多年了，你坐我旁邊就有壓力了？笑死，老子是人形千斤頂。

    “那就好?！鼻弦娝男幼鬟€沒出現(xiàn)，于是靠近了些，“顧文寧……他會不會因?yàn)槲?，再找你麻煩？?/br>
    他？他會找麻煩嗎？陳雙抬頭看了一眼，又和顧文寧的眼神撞上了。

    收回視線，陳雙掃了一眼旁邊的屈南，搖搖頭，繼續(xù)吃自己的小包子。

    “他脾氣是不好，不過你別怕他。”見陳雙不說話，屈南又近了些，聲音更小了，“如果他再找麻煩，我希望他來找我，我沒關(guān)系的。”

    還剩下最后一個包子，陳雙的臉終于往右轉(zhuǎn)了，大概是因?yàn)榍线@句話，他產(chǎn)生了一股好奇。如果顧文寧來找屈南的麻煩，以自己對屈南的觀察，他肯定打不過姓顧的。

    “咱們東食堂的包子好吃么？”屈南將話題轉(zhuǎn)到陳雙的手里，很有耐心。

    包子？陳雙抓著塑料袋，想點(diǎn)頭，但是沒有點(diǎn)下去。

    “我還沒吃午飯呢，既然你和我都坐最后一排了，給我嘗一個?！鼻系囊袅繋缀踅档綒庖袅?，光線像是給陳雙的頭頂上畫了一個光圈，還能看出干枯分叉的發(fā)梢。

    陳雙想了想，稍稍多看了屈南幾眼，眼睛都瞪圓了。

    然后迅速地扭轉(zhuǎn)身體，背向他，把最后一個包子囫圇吞棗似的塞自己嘴里，飛快地嚼嚼嚼。他習(xí)慣用右邊牙齒吃東西，右臉?biāo)查g變得更鼓，不停地動。

    包子不能給你，別以為你臉帥就可以為所欲為。陳雙把塑料袋一收，翻出濕紙巾一根一根擦手紙頭，只希望趕快下課，他趕緊去接四水。

    手指擦干凈了，他雙臂交叉，抱著自己的大臂趴在桌上休息，右手熟練地探進(jìn)衣服的大領(lǐng)口，不為人知地，悄悄地?fù)芘歉∏傻尼斪樱碇y釘兩端的小球。反正這個姿勢，誰也看不見。

    屈南看他趴下了，小動作多起來，說明他緊張。于是往外挪挪椅子，再轉(zhuǎn)向右側(cè)，枕著自己的胳膊繼續(xù)睡覺。

    不說話，不好接近，不容易建立信任關(guān)系，抗拒肢體接觸，兇，護(hù)食，喜歡小玩具……屈南笑了一下，把臉往胳膊上埋了埋。

    “昌子，你看什么呢？”靠前幾排的位置上，陶文昌旁邊的一個男生問他。

    陶文昌捏了捏鼻子，好不容易逃開徒弟的泥點(diǎn)子香水味，差點(diǎn)忘了旁邊還有一個燒木頭味的。

    “沒什么……”陶文昌說，同時還扭著頭看屈南，看屈南嘴上那一丟丟要笑的意思，更加確定大事不妙。

    好不容易把下午的課熬完，快下課了，陳雙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今天他沒帶運(yùn)動包，擺明了不準(zhǔn)備訓(xùn)練。屈南……還在旁邊睡覺，真是睡了一下午，除了偶爾醒醒，基本上什么也沒干。

    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陳雙也不敢多看他，生怕他再突然睜眼一次。

    終于，下課鈴聲響起來，對其他學(xué)院的人來說這是解放號角，一天的課程完畢可以肆意抽風(fēng)了，對體院的學(xué)生來說這是今天重頭戲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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