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壓得很低，乍一見，似乎就只在涼亭之上。

    上次千燈宴，男客與女客也是分席而坐，宴散后見他時(shí)，他已換了常穿的衣衫。

    倒是難得見他冠袍帶履盛裝的模樣。

    紫紅袍襯得他面如冠玉，素來精致卻清冷的桃花眼居然也棄了月色，染上幾分秾艷花色，與平日里的儒雅沉悶比起來，別有一番風(fēng)情。

    沈棲棠突然有些心動(dòng)。

    她低咳了一聲，打破繁盛草木間的沉寂，“你在這里做什么？”

    “席間酒意太濃，出來透氣。”

    神子澈淡然說著，熾熱的視線卻與語調(diào)截然不同，只管纏著眼前這張朝思暮念多時(shí)的臉，片刻都不肯移開，“近來，可好？”

    少女怔了怔，不由得輕笑，“也就只是幾日沒見，至于說這話？”

    他啞聲，“七月初九早上來的，如今八月十五都已入夜，哪里是才過了幾日？”

    “……這不是你騙我來的嘛，還管我在這里住多久？”沈棲棠小聲嘀咕，“分明是讓我治病來了，還騙我只是陪老太太養(yǎng)生打牌九，你可別說不知情?！?/br>
    “嗯?！?/br>
    他頷首，什么都默認(rèn)了，卻又什么都沒交代，英挺鋒利的劍眉略微擰著，欲言又止。

    沈棲棠嘆氣，“如果一時(shí)說不清，不說也行?！?/br>
    “你就不擔(dān)心我故意支開你，是另有所圖？”神子澈有些訝異。

    這兔崽子何時(shí)變得這么通情達(dá)理了？

    少女柳眉一挑，漫不經(jīng)心，“所圖為何？”

    “我……”

    “隨你說不說，反正我不急。”沈棲棠還是笑吟吟的，輕輕撫平他眉心，“總之，我相信你。”

    第147章 還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星目微彎，倒比星河璀璨。

    仿佛連明月都黯淡三分。

    神子澈一時(shí)恍惚，倒似是被浸在了這一彎星海中。

    良久，他找回了些許自己的聲音，低聲叮囑，“你在這里，諸事小心。若有難處，就告訴母親和太妃。如果……”

    他猶豫地止住了。

    “如果？”

    “沒什么?！鼻嗄甓馊玖艘粚訙\淡的薄紅，幸好并未被月光揭穿，“如果遇到了惹你不高興的事，就讓人送口信回來。高興的也可以……”

    沈棲棠悟了，“我明白的！如果想你的話，一定給你送信！”

    ……

    于是小侯爺一直等到了重陽，也沒能等到某人送來的信。

    柳赴霄趁休沐之日登門，只見他正憑欄看書，卻魂不守舍的，連手里的書都拿反了。

    “國師這是在做什么，這書——可是另有什么深意？”柳赴霄不禁低聲問引路的灼炎。

    灼炎沉吟片刻，小聲，“前幾日宮里派人回來替老夫人取東西，那使者說姑娘正樂不思蜀……”

    廊下，神子澈回神，默然掃了一眼灼炎，后者連忙斂目屏氣，假裝什么都沒說。

    “柳大人所為何事？”

    “還是為地宮藥人一事叨擾?！?/br>
    沈決明早已發(fā)現(xiàn)了他跟蹤一事，卻頗為配合，只故作不知。

    他也明白，這沈大人與此事多半沒有關(guān)系。

    但隨著時(shí)日漸長，那幕后之人開始沉不住氣，開始頻頻露出馬腳。

    “他們是想將沈大人的罪名落實(shí)，故而刻意布下了許多線索，卻反而讓我們找到了線索。”柳赴霄將他所查到的東西都匯成冊(cè)，遞了過去。

    神子澈一愣。

    柳國公手段狠辣，柳氏子弟多疑也像家學(xué)淵源似的，總令人覺得這門戶立身不正。

    但這位國公嫡子卻耿直忠正，連朝中以直言不諱闖出一片聲望的御史，與他比起來都難免要遜色幾分。

    他笑了笑，“柳大人近來與我長毅侯府走得這般近，就不怕令尊知道，怪罪于你？”

    柳赴霄沉默片刻，搖頭，“但求一個(gè)真相，別的事，我已經(jīng)顧不上了?！?/br>
    他想不通的事，交由國師來想。

    他沒頭緒，就以國師的推測為參照，總能彌補(bǔ)些不足之處。

    他沒理由不來。

    “不過，沈家似乎也已經(jīng)察覺到了些異樣，對(duì)那些陷害之舉都早有防備。”柳赴霄道，“尤其是沈大人，一個(gè)月來頻頻出入黑市與一些特殊場合，倒像是有意引我們注意，又或者，是有意引那幕后之人動(dòng)手……”

    神子澈想起沈棲棠通風(fēng)報(bào)信的事，不禁喟嘆，“垂釣罷了。魚咬餌浮出水面，不就能與釣翁相見了么？”

    若能安然脫身，將計(jì)就計(jì)也不失為一招妙棋。

    怕只怕魚兒咬了鉤，就走不成了。

    他信手翻著柳赴霄送來的冊(cè)子，線索雖不少，卻始終未能指向某些人。

    這場鬧劇，從臺(tái)前到幕后，仍然還缺著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他沉吟良久，喚人往宮中送了口信。

    沈棲棠這段時(shí)日著實(shí)沒找到閑暇去思念，甚至連晝夜都不分了。

    百歲姑娘的傷勢也漸漸好轉(zhuǎn)，雖還是口不能言，但尋常的行動(dòng)都沒有大礙。沈棲棠只等她再恢復(fù)一些，便替她拾掇一下這張臉。

    “這世上哪有年輕姑娘會(huì)甘心自己一輩子都是這副面目？太妃可否問問您那位故人，小百歲從前長什么模樣，我下手時(shí)心里也好有些底?！鄙驐睦p著老太妃，嬉皮笑臉地同她撒著嬌。

    老太妃笑得慈眉善目，卻全然不為她所動(dòng)，“從前長什么模樣，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她遇上這樣的劫難，心中一定悲慟難當(dāng)，若看見自己從前的模樣，說不定還會(huì)更添愁悶。倒不如索性換一張新的臉，就當(dāng)是新生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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