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不然一會的好戲可是要錯過了?！?/br>
    好戲？

    崔星遙的心突地便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可是安排了儺戲？還是......”

    “莫急，時辰到了，你自然知曉?！?/br>
    ******  ******  ******

    羽林別苑外五十里，密林深處，無常道上，兩人一馬，正飛快移動著。

    小松林，實在不該擔(dān)一個“小”字的。

    整個赤州再也找不到比這里更大的林子了。

    漆黑筆直的樹干通天蔽月，荒野趕路人，只能從那片葉之間的縫隙去窺那今晚的天象。

    每次抬頭望月觀星的時候，肖南回都覺得自己的脖子快斷了。

    摸黑趕路，又不熟悉地形，生怕一個走神走入歧途，她這一路上傷神傷的厲害，比當(dāng)年跟著日行百里的急行軍還要勞累。

    “你確定是這個方向么？”

    矮個子的狗頭軍師哈欠連天，敷衍擺擺手。

    “繞是繞了點，大方向一定是對的?！?/br>
    肖南回一聽這話有些著急。

    “不是捷徑么？怎么還繞路了？”

    伯勞指了指西北方向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的大山輪廓。

    “除非棄馬步行，想騎馬進斗辰嶺，繞點路再正常不過，總比栽進山坳里強些。只要方向?qū)?，天亮前?yīng)該可以......”

    伯勞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氣息一變，眼神也瞬間凌厲起來。

    噠，噠，噠。

    緩慢的馬蹄聲從前方密林深處傳來，片刻間已至近前，一人一馬顯現(xiàn)出來，銀色劍鞘與弓弦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肖參乘，夜深了，前方路窄難行，不如等天亮再做定奪。”

    見到鹿松平的那一刻，肖南回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她最怕的那群人。

    她橫過馬身，用吉祥壯碩的腰身對著來人。

    “鹿中尉為何要阻我？”

    “奉羽林司之令，在此守衛(wèi)獵場邊界。春獵獵場，許出不許進，肖參乘應(yīng)當(dāng)熟讀文牒的?！?/br>
    放屁。

    這么大個林子，難不成所有關(guān)隘都派人把手？那莫說一個黑羽營，就是十個黑羽營也不夠這么使喚的。

    那可是皇帝身邊的精兵強將，一個個都派來守這鬼大的林子，誰守皇帝?。?/br>
    想她拼了命趕時辰，吉祥的馬屁股上都是汗，如今卻要在這耽誤這冤枉工夫嗎？

    肖南回沉了沉臉，干脆單刀直入。

    “皇帝教你來的吧？”

    知道她在追查什么，并且可能握有雨安肖府大門鎖匙，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將東西藏入昱坤街的人，寥寥無幾。

    而最重要的是，愿意費盡心思設(shè)計這出調(diào)虎離山之計、又能調(diào)得動鹿松平親自來攔截她的人，只可能是他。

    “肖參乘何出此言？在下怎么有些聽不明白?！?/br>
    肖南回冷哼一聲。

    裝，接著裝。

    兩方僵持不下，伯勞輕咳、壓低了嗓子。

    “那個，我看要不算了......”

    算了？

    肖南回嗖地抽出背上的臂弩，惡狠狠地上了弦。

    “路就這一條，不從這里過從哪里過？”

    殺氣溢出，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

    鹿松平緩緩抽出腰間那把銀色軟劍，氣息之沉穩(wěn)，竟不輸丁未翔。

    肖南回不敢妄動，飛快盤算著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她還記得那一晚在康王行宮，她與這妖人交手時的情形。彼時她有平弦在手，對陣鹿松平的軟劍還是有些優(yōu)勢的?？扇缃?.....

    鹿松平見她沉默，心中也知曉她為何沉默。

    “便是昔日你兵器未離手的時候，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如今又要拿什么同我較量？”

    面對對方近乎傲慢的挑釁，肖南回沒吭聲，只轉(zhuǎn)過身去，對一直龜縮在馬屁股上的某人沉聲道。

    “該你上了?！?/br>
    伯勞瞪大眼睛，短粗的眉毛在腦門上跳啊跳。

    “怎么就該我上了？！又不是我要回去！”

    “你是誰的人？讓你上你就上！”

    兩人在馬上推拉撕扯起來，恨不能已經(jīng)拆了幾套掌法，遠遠看去好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樣。

    鹿松平在黑暗中瞇起眼來，頓了頓，終于認(rèn)出那這張氣急敗壞、滿月般圓潤的大臉來。

    “你是吃我葡萄的那個？”

    伯勞堅定搖頭。

    “不是，你認(rèn)錯人了。”

    肖南回不管不顧地拆著臺。

    “你才吃他幾串葡萄，又吃過我?guī)状咸眩俊?/br>
    伯勞癟了癟嘴，屈辱地低下頭去。

    鹿松平看一眼那大頭，慢悠悠道。

    “安道院從來為天家正道做事，你我沒有必要為敵。你說是也不是？”

    對方話音未落，肖南回雙眼已經(jīng)刀子般橫向身旁的人。

    “都說安道院中人，終身只效忠一人。你說是也不是？”

    伯勞抱住自己的大頭，痛苦搖擺。

    “不就是幾串葡萄？要不你倆把我交給謝黎算了......”伯勞的聲音突然頓住，“什么聲音？”

    肖南回翻個白眼。

    “不要以為打岔就可以......”

    然而下一瞬，鹿松平也收斂了神色。

    隨即，她也聽到了。

    細(xì)微的聲響由遠而近，嘈雜紛亂，像是上百只尖銳的爪子刮撓發(fā)出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向密林的西南方向望去。

    月色晴朗的天邊，一小片詭異的黑色正由遠及近、飛快逼近。

    “是......”

    “是夜蝠。”

    鹿松平的聲音沉到谷底，說話間已從身后抽出一支踏云箭、飛快搭上弓弦。

    蝠群飛快逼近，然而四周林木遮天，視野與射擊角度都遠不如那日在碧疆荒原之上，更分辨不出其中究竟哪只才是攜帶密信的“蝠王”。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過。

    鹿松平凝氣斂神，準(zhǔn)備等那蝠群掠過三人頭頂正上方時射出踏云箭。

    然而幾乎是轉(zhuǎn)瞬之間，那蝠群突然分化作幾團、向著三個不同的方向而去。

    三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伯勞瞪大了眼：“這玩意......難道還識數(shù)么？”

    “它們學(xué)聰明了?！甭顾善揭呀?jīng)飛快收起弓箭、勒緊韁繩，“來不及了，我們兵分三路去追，務(wù)必查明敵人來意?！?/br>
    肖南回沒有動作，兩眼死死盯著那條通往羽林別苑的路。

    鹿松平留意到她的眼神，語氣淡淡、說出口的話卻有千斤重。

    “你若執(zhí)意要闖，我便只能奉命攔你。但希望你記得，自己身為一名天成將士的職責(zé)?！?/br>
    肖南回握緊了拳頭。

    那一次夜蝠出現(xiàn)的時候，若非鹿松平將信報攔下，不知碧疆一戰(zhàn)又會生出怎樣的變數(shù)。此次夜蝠再現(xiàn)，背后勢必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可肖準(zhǔn)呢？肖準(zhǔn)怎么辦？

    她的預(yù)感不會出錯，今夜即將發(fā)生的事，一定與肖家有關(guān)。

    皇帝會怎樣做呢？

    她應(yīng)當(dāng)只相信自己，還是應(yīng)當(dāng)相信他不是那樣殘忍冷酷的人？

    腦海中的過往情形翻涌攪動，蝠群的聲音即將遠去，肖南回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片刻，她終于松開了拳頭。

    “我們?nèi)齻€人，馬只有兩匹。我往西南，你往東南，伯勞輕功最好，走西北斗辰嶺?！?/br>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