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蝶疑惑地轉(zhuǎn)回身子，云簇伸了一下手，問:“這名單里，有莊河王府嗎？”

    “莊河王府？”輕蝶快速地翻了翻名冊，“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的，咱們和莊河王一向毫無往來?！?/br>
    云簇挑挑眉，笑得有點壞，她伸出手指敲敲那名冊的扉頁，說:“將莊河王和云榮秀的名字添上?！?/br>
    “是?！?/br>
    -

    二月初三。

    云榮秀穿著華麗的宮裙，緩緩步下轎攆。

    春桃走在她身側(cè)，恭謹(jǐn)?shù)梅鲋埃茦s秀聽著遠(yuǎn)處人群里喧鬧的人聲，有些緊張，但又有些驕傲。

    她摸摸耳垂上的耳珰，輕啟朱唇，“走吧。”

    春桃低聲道:“是。”

    御花園，扶搖殿。

    寬敞的園子里已經(jīng)擺好長桌，宮女太監(jiān)們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著。

    里面已經(jīng)聚了不少人，都是京中的貴女。

    男客都在另一處的側(cè)殿里。

    今天的正主云簇還沒來，各個大家小姐正湊在一起說笑，忽然見門簾子被人撩起，打外面進(jìn)來一個裊裊婷婷的美貌女子。

    其中有一個著紫衣的最是活潑，先站起身，問:“怎么沒見過這位jiejie？”

    其他正跟她說話的聽到這句，也都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頓時，十幾雙眼睛都在看著云榮秀。

    一時間，云榮秀竟有些慌亂。

    她來京中小半年了，除了最開始的幾天進(jìn)了幾次宮，后來再也沒有來過，就連除夕宮宴，她都是和莊河王在王府自己守得歲。

    仿佛順平帝已經(jīng)全然忘記自己還有這么一個遠(yuǎn)道而來的皇弟了。

    并且莊河王連云榮秀想出去參加宴會和游玩都允許。

    于是，云榮秀便在王府里生生悶了幾個月。

    這次，云簇的生辰算是將她解救出來了。

    就算她是公主又怎么樣，就算她討厭自己又怎么樣。

    不還是要請她來赴宴么。

    云榮秀這樣想著，挺了挺脊背，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家父莊河王。”

    “莊河王？”有些人還在迷茫為什么沒有聽說過這位王爺。

    但有的人已經(jīng)及時反應(yīng)過來，并且上前躬身行禮了，“原來是郡主大人。”

    從jiejie，到郡主。

    這個稱謂的變換，云榮秀很滿意。

    并且，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所有人的中間站著。

    幾個人將她簇?fù)砥饋?，云榮秀故作自然地摸了摸耳垂上的明珠耳珰，羞澀地笑了一下。

    立刻有人眼尖地看到，“郡主，您耳朵上的這顆明珠真的好漂亮啊?！?/br>
    云榮秀想了一下，說:“應(yīng)當(dāng)是上次進(jìn)宮時，皇上賞的吧?；实郾菹潞芴畚覀冞@些小輩的?！?/br>
    有人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接話道:“郡主是皇親貴戚，應(yīng)該的?？ぶ鬟@衣裳像是蘇繡的吧，這桃花紋繡的真好，比那真桃花還好看呢。”

    “是啊是啊?！?/br>
    周邊人紛紛應(yīng)和，云榮秀被夸得面色飛紅，眉眼間卻是藏不住的得意。

    “不過是尋常衣裳罷了?！彼t虛道。

    眾人又圍在一起說了會話，云榮秀看著日頭一點點升到當(dāng)空，便道:“公主怎么還沒來，這倒不像她了?！?/br>
    這話一落，周圍人面面相覷，“原來郡主和公主是舊識嗎？”

    云榮秀抿唇一笑，含糊道:“不過是在曲陽時，有過一面之緣罷了?！?/br>
    她說得越是簡略，就越讓人覺得是事實。

    有不少人想起前不久傳過的一些流言，曲陽公主和沈家公子在曲陽初見，公主對沈家公子一見鐘情，可是沈家公子卻不惜抹黑自己也要退婚。

    不過，后來沈慕曾在宮宴上親自解釋澄清，將一切都攬成自己的錯。

    再后來，沈慕對公主殷勤的低姿態(tài)京中人也是有目共睹，漸漸的，更沒人說這件事了。

    如今再提起曲陽這件事，更多人是好奇。

    “原來，曲陽殿下真的在曲陽待過一段日子？那想必郡主也認(rèn)識沈慕公子了?！?/br>
    可是云榮秀卻想岔了意，她眼底閃過一簇暗色，笑了一下說:“其實……”

    她故意頓了頓，“其實，沈公子也挺可憐的?！?/br>
    模棱兩可的一句話讓周邊人盡數(shù)變了臉色。

    有人想提醒她慎言。

    然而就在這時，太監(jiān)尖利的稟報聲響徹整座宮殿。

    “曲陽公主到——”

    一頂精致的鳳攆直接被抬到了扶搖殿的門前，簾布被撩開，云簇被人恭敬地扶下步攆。

    她今日特意打扮過。

    她穿著一身紅色百鳥裙，裙面上繡著一只展羽的鳳凰，每一步走過，裙擺微微拖地，在日光的映襯下，鳳凰翅膀流光變換。

    妝容也精致，眉心畫著一點嬌粉，像是桃花瓣落在額間，給料峭的末冬填了一點顏色。

    她緩步走過來，眾人紛紛跪下行禮問安，云簇抬手撫了撫耳邊垂下的步搖流蘇，璀璨的寶石如天上星子，卻始終不如她眸光半分光彩。

    “參見曲陽公主——”

    云簇抬手示意眾人起身，溫和一笑，“諸位不必多禮。坐吧?！?/br>
    大家紛紛應(yīng)是，卻沒人敢走在公主前面，云簇笑著先離開，然而剛邁出幾步就停住，她轉(zhuǎn)過身，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其中一小波人。

    神色頗為認(rèn)真。

    被打量的幾個人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得不得體，或是臉上有什么東西，紛紛開始不自覺地互相對視。

    云簇卻在這時候提出疑惑，“這位是？”

    大家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等看到是誰之后，不由得齊齊屏住呼吸。

    云榮秀的面色唰一下漲得通紅。

    輕蝶十分自然地答:“回殿下，這位是莊河王府上的榮秀郡主。”

    “原是榮秀堂妹——”云簇了然地點了點頭，溫和道歉，“抱歉，榮秀堂妹，我以為莊河王叔已經(jīng)離京了呢，原來還在京中嗎？”

    可是這句話，卻無意雪上加霜。

    云榮秀的臉色由紅變白。

    這下，周圍人誰還看不清，這位郡主大人口中說的怕是每一句實話，人家根本就不認(rèn)識她呢。

    有人眼睛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云簇卻恍若未見，她朝云榮秀招了招手，“既然是堂妹，就坐在本宮身邊吧，也算是本宮照顧家人了?！?/br>
    她說著，便吩咐宮人在自己的身邊加一個位置。

    生辰宴會很快開席，云簇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輕蝶跪坐在她的左側(cè)伺候她布菜斟酒，而另一側(cè)則是云榮秀。

    云簇優(yōu)雅舉起酒杯禮敬諸位賓客，云榮秀卻從頭發(fā)絲都透著喪氣，被襯得倒像個宮女。

    云簇的余光瞟見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云榮秀咬牙切齒，用只能她們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質(zhì)問:“何必如此羞辱我？”

    云簇訝然地抬了抬眉，驚奇道:“你難道不知道為什么？”

    云榮秀這回不說話了。

    云簇撂下筷子，拿過旁邊的絹帕給自己擦了擦唇角，動作優(yōu)雅且大方。

    她擦過之后，便直接將絹帕扔進(jìn)了腳邊的渣斗里，仿佛那上好真絲織成的手帕是一團(tuán)染了墨的廢紙，不帶半分心疼。

    云榮秀看著她這動作忍不住一愣，云簇卻只是微微一笑，她握著酒杯輕輕敲了敲，說:“你知道嗎？這世間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收拾一個討厭的人。”

    “但是，有些人卻不值得?！?/br>
    她將酒杯撂在石桌上，杯底觸壁發(fā)出一聲輕微的銼聲，“并且，很沒必要?！?/br>
    云簇莞爾一笑，“畢竟，我的身份擺在這，只要我討厭一個人，有的是人想方設(shè)法地會幫我除掉她?！?/br>
    “因為，沒人敢讓我不開心。”

    她的語氣很輕，明明是很讓人得意的一句話，她卻說得輕描淡寫。

    云榮秀看著她這樣子，莫名有些發(fā)怵，她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嘴唇。

    云簇輕嗤一聲，抬手摸了摸她身上的華貴衣裙，“如果你這個郡主還想好好當(dāng)下去，最好就不要再給你的父王惹事。畢竟，你們能在莊河活下來，也挺不容易的?！?/br>
    “衣服料子不錯?！痹拼?fù)蹞凼种福翱上г诰┏?，早就過時了?！?/br>
    云榮秀的臉色霎時雪白。云簇該說的都說了，便也不在理她。

    后半場的宴會有些沉默，但很快就有人來及時將沉默打破。

    “皇上賞賜到——”

    見喜帶著一折金黃的禮單走進(jìn)來，展開宣讀，“皇上有旨，賜曲陽公主嵌珠寶云紋銅鏡一對，青玉刻詩如意一對，金鑲玉累鳳珠冠一對……”

    禮單長到念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豐厚程度足以讓任何人咋舌，但云簇立在最前，只是十分淡定地領(lǐng)旨謝恩。

    每年都是如此，有什么值得驚訝的。

    見喜將禮單合上交給云簇，云簇雙手接過，見喜說:“殿下，皇上的賞賜已經(jīng)給您直接送到公主府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