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這時,一個少年忽然不滿道:哪里來的師娘?你們忘了,仙尊修的是無情道,絕情絕欲,說不定是她勾.引的仙尊。 一句話,激起眾人的心聲。 在他們眼中,仙尊是如同神祗一樣的存在,怎么能被人蠱惑了去? 就是! 不如我們?nèi)粫?,看看她配不配得上仙尊?/br> 那名見過江眉卿的弟子有些猶豫,畢竟他見過那人,單從容貌上講,那與仙尊簡直是絕配。 但他人微言輕,似乎沒人在乎他的看法。 仙尊出關(guān),宗主應(yīng)該會找他,我們可以趁他不在的時候去。 對! 翌日,少年們相約悄悄出門。 到了無妄的院子里,卻撲了個空,一問才知道他昨晚宿在寄萍居。 咦,不是說仙尊很重視他么?怎么不跟他同?。?/br> 所以說,我覺得不大可能。 寄萍居的院子距離無妄的居所不遠,也不大,兩邊廂房夾著中間一個天井,長年無修,屋檐落色,野草瘋長,一眼看過去略顯破敗。 少年們剛踏進院子,便聽得一段音色纖弱的旋律,輕緩舒慢,弱而不絕。 眾人對視一眼,面露怪異。 再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半人高的雜草,蛛網(wǎng)密結(jié)的房梁之下,一人屈膝坐在天井的石階上,手里握著一個橢圓形通體墨黑的塤,慢慢地吹著,修長的手指按著塤體的黑孔,越顯得指骨如竹,手背細白。 但見他如旁若無人的,少年們面面相覷。 他們沒有想到,傳說中的師娘竟是男的,還是這么好看的人物。 他一副纖秀文弱、靈透光霽的公子模樣,坐在這荒敗的屋舍之間,無端端地有種白玉落入泥垢之感。 你是誰? 為首的少年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沒忘記他們此行的目的。 微弱的塤聲戛然而止。 那人抬起眼皮,看向他們。 忽地莞爾一笑。 怎么了? 他本就生得極好,眉目如同雕琢的一般,一筆一畫渾若天成,此時舒眉一笑,眼角下的小痣欲動未動,平添了幾分溫柔繾綣。 在場的少年何曾見過這等殊色,頓時心跳慢了幾拍。 你是不是 少年想問的是,你是不是勾.引我們仙尊,一出口就變成了,你是我們師娘? 第19章 暮云宗(五) 江眉卿手上的動作一頓。 師娘?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驀地明白過來。 他慢慢地彎了嘴角,他沒想到這群呆子的腦補能力這么強。 你們猜。 他不置可否,任由他們揣測。 少年們原本是帶著幾分稀奇心思來瞧瞧的,或許還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念頭,現(xiàn)在卻都一陣煙似的,散了。 江眉卿拍拍衣擺,慢慢站起來身來。 他身形修長,根骨單薄纖細,素色的春衫罩在身上,如輕云蔽月,說不出的風流儀態(tài)。 少年們瞧著他腳步往門口而去。 你去哪? 江眉卿似乎想起來什么的,回過頭來,哦對了,麻煩告訴你們仙尊,我告辭了。 昨晚無妄被暮云宗的宗主叫走了,應(yīng)該是有要事商量,還沒那么快回來。 江眉卿想了想,他似乎也沒什么理由留下了。 傷也好了,赤練也解開了,是時候走了。 少年們愣愣的,仙尊難得帶人回來,這就走了? 不是他們師娘嗎? 斜陽草樹,一條寒石小徑隱匿在雜草之中。 這是暮云宗下山的一條小路,江眉卿并沒有從登天門走,而是選擇了這條路。 他從前也跟著師尊來過暮云宗,只是奇怪的是,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無妄。 暮云宗的山巔幾乎高聳入云,從上往下看去,寒石小徑崎嶇陡峭,沿路怪石嶙峋,稍有不慎,可能就直接滾下去了。 江眉卿嘆了口氣,認命地攀著兩邊的草木,慢慢的往下走,按他這個速度,大概明天清晨可以到達山下。 他記得山下有一間迎來送往的草廬客棧,暫時可以休息一下。 可惜他想的太美好了,出門忘記看皇歷了。 走了半天,沿途瞧見一棵歪歪扭扭的歪脖子樹,他兩步走過去,靠在樹干上,委頓似的坐了下來,捶著腿。 他剛坐下來不久,便瞧見望不到盡頭的底下,兩個模糊的人影正沿著陡峭的臺階爬上來。 江眉卿納了悶了,這條小路鮮少有人發(fā)現(xiàn),且大多進出暮云宗的外人都會從登天門進,為何選擇這里? 他剛想起身,繼續(xù)往下走。 誰知,猛的瞧見底下那人十分眼熟,滿頭墨發(fā)用錦扣系于腦后,身上袍帶翻飛。 見了鬼了! 那不是景明嗎?他前世的二師兄。 江眉卿下意識想往后退的時候,驟然想起來他如今已經(jīng)不是江眉卿了,怎么還會有人認得出他呢? 他躲什么? 心里這樣想的,但是他腳步卻忍不住往后退。 可惜那顆歪脖子樹太小了,根本藏不住他的人。 眼瞧著下面的人越來越近,江眉卿幽幽嘆了口氣,心下一橫,頹然走了出來,佯裝作尋常過路人,坐在臺階邊的石頭上歇息。 隱隱約約聽到下面人的對話。 你拜帖遞上去了嗎? 是景明的聲音。 一如既往的冷硬而淡漠,聽不出什么情緒。 他身邊的小弟子道:已經(jīng)遞給暮云宗主了。 他可有說什么? 他什么都沒有問,只說客舍已經(jīng)備下,有勞你家仙尊遠道而來。 片刻間,兩人已走到跟前。 瞥見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了人,兩人便噤了聲。 景明的修為不低,腳步很輕。 饒是如此,江眉卿依然能夠察覺到他已經(jīng)來到他的身側(cè),且正在打量他,涼絲絲的眼神直叫他渾身生了雞皮疙瘩。 但他依然閉著眼睛假寐。 江眉卿猜得不錯。 景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好一會,才淡淡地收回視線,繼續(xù)往上走。 江眉卿等二人走遠了才緩緩睜開眼睛,松了口氣。 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往下繼續(xù)走。 誰知他這口氣還沒松一會,驀地聽到身后一個淡漠的聲音叫住了他。站住。 他渾身一震。 定了定神,緩緩的轉(zhuǎn)過頭來,勾了勾嘴角。 這位修士,有事? 景明身上穿著一襲深藍色道袍,五官深刻,兩條眉毛往下壓著,看起來有些戾氣深重。 此時,兩道目光緊緊的盯在他身上,有些冰冷審視的意味。 你是何人? 江眉卿的心里罵道,果然還是那個狗樣。 明明是陌生人,還如此霸道問別人是是誰,仿佛他才是暮云宗的主人似的。 不過,他此時無意跟他起沖突。 江眉卿微微笑道:在下暮云宗無妄仙尊的道友,正告辭離去,不知道道友找我有何事? 景明旁邊的小弟子忙扯了扯他的衣襟,他知深知自家仙尊的霸道脾性,這里又是暮云宗,不是不周山,還是不要隨便跟別人一起沖突也好。 景明沒有理會,只目光不豫地直直盯著江眉卿,仿佛要把他扒皮看骨似的,半晌沒有出聲。 江眉卿無奈的笑了笑,微微頷首,正要下山。 誰知忽然一道洶涌的劍氣從背后滾滾而來,逼得他脊骨生涼。 他心下駭然,他通身沒有靈力,根本扛不住這么強的一道劍氣。 江眉卿縱身一躍,匆匆往旁邊一躲,堪堪避過的那一道劍氣,誰知道=下一道勁氣緊逼而來,轟得他兩耳鳴聲不斷,遍體生寒。 退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他忽然就放棄了,反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他把心一橫,豁然轉(zhuǎn)過身來,直面那道劍氣,他倒想看看景明敢不敢在這暮云宗的路上把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劈成兩半? 景明猛然瞥見他轉(zhuǎn)過身來,眼神一凜,陡然收住了劍氣。 下一刻,一道強大的力道猛的推開了江眉卿,伴隨著罵聲。 你是不是腦子有坑? 江眉卿踉蹌的退后兩步,跌坐在地上。 頭頂一片烏黑拂過,只見顧簡的龍象豁然出現(xiàn)在上面,揮著兩只肥大的腳掌,掃向臺階之上的景明,刮得風聲呼呼作響。 顧簡正擋在他的面前,眼含笑意,朝他伸出一只手。 我說女鵝,你不會嬌氣到還要我扶你起來吧? 江眉卿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有些心悸地撐在顧簡的肩上,瞧著不不遠處那一人一怪斗了起來。 第20章 暮云宗(六) 他涼涼道:你一來,他更想弄死我了。 顧簡沒好氣道:你好好走路,怎么又去招惹他了? 鬼知道?他腦子有坑,你又不是不知道? 顧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你是準備去哪? 江眉卿往下垂了眼皮,不知道。 還沒等顧簡再問什么,他忽然又轉(zhuǎn)移了話題,指著龍象。 你不讓它趕緊停下來?不然等會肯定得被他撕了。 顧簡這時才想起龍象來,這可是他最心愛的坐騎。 而景明其人心狠手辣,下手一向沒有顧忌,是真的有可能直接撕了他的龍象。 他忙把把兩指放在唇邊一吹,打了個響哨。 龍象果然慢了動作,下一刻,景明猛的將它一踹,它一時不備,肥碩的身體驟然從半空中掉落下來。 顧簡忙飛躍起身,揮出一掌,兩道掌風將龍象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 他冷笑道:景明,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放肆了,連身無靈力的凡人都敢使用術(shù)法,小心我告訴你家老頭子哦。 景明停落下來,長身而立,目光凝在他身上,幽暗中生了幾分冷意。 過了一會,他緩緩道:他是誰? 一個尋常人,通身沒有靈力,連普通修士都算不上,你這可是違背了修真界的規(guī)矩了。 顧簡面色溫和,猶然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卻是赤.裸.裸的不客氣。 修真界自有修真界的規(guī)定,修士不可對尋常百姓使用術(shù)法,一旦出事,不僅名聲受損,還會受到懲罰。 景明臉上一哂,臉色更加陰郁,卻仍然沒有開口道歉。 目光仍然死死地凝在江眉卿身上。 江眉卿被他瞧得渾身難受,難道他真看出什么來了? 雙方對峙了片刻。 景明最終不再言語,臉色難看地帶人離去。 顧簡看著他的背影,嘆道:看樣子他是認出你了。 江眉卿疑惑道:這就奇怪了,我跟他就在這條路上擦肩而過,他就認出我了? 顧簡悠悠的看了他一眼。 心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小白花。 他問道:你現(xiàn)在準備去哪? 江眉卿瞥了他一眼,你問過了,老爹,腦子是不是不好使了? 顧簡彎了嘴角,毫不客氣地應(yīng)下了這聲老爹,認下這個女鵝。 仙盟大會也到尾聲了,我去看看最終的結(jié)果,你要不要跟我去? 江眉卿直覺地想要拒絕,誰知他還沒說,便被顧簡打斷了。 聽說他們討論有關(guān)魔魅一事? 江眉卿: 他的腳步忽然就走不動了。 顧簡悠悠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接把他看得透透的。 他們兩人就像是對方肚子里的蛔蟲,連幾根腸子有幾個彎繞都能數(shù)得清清楚楚。 走不走?顧簡道:跟著我,景明絕對不敢找你的麻煩。 說著,他也不再看江眉卿,自己轉(zhuǎn)身離去,仿佛已經(jīng)猜準了他自然會跟上來。 江眉卿想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的跟上了他的腳步。 顧簡作為青城山的少宗主,參加此等仙盟大會,自然會有一席之地,江眉卿便裝作他的弟子。 玄鶴殿正是仙盟大會召開的地方,每年,修真界中各宗宗主都會匯聚于此,召開一次大會。 所談之事無非是一些條例的制定廢除,以及對修真界中弊端的改進。 只是今年的大會開得格外久,已經(jīng)持續(xù)半個月還沒有結(jié)束。 玄鶴殿位于暮云宗山巔的最高處,浩浩蒼穹之下,巍峨聳立,殿上四角展翅欲飛的仙鶴,在日光下反出微微白芒。 大殿中央是白玉鋪就的臺階,綿延其上,一塵不染,威嚴而圣潔。 江眉卿跟在顧簡身后進了玄鶴殿,兩人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且顧簡也沒興趣跟那些老頭子寒暄,于是兩人便尋了一張偏僻的桌案坐下,一邊喝著暮云宗遠近聞名的桃花酒,一邊壓低了聲音閑聊。 江眉卿道:那天不是讓你去找合歡宗的人嗎?你沒找到? 這個宗門的人見不得光,只敢躲躲藏藏,我怎么找?顧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況且你如今赤練不是已經(jīng)解開了嗎?難道你還想回合歡宗中去? 無處可去,回去也不錯。江眉卿懶懶道,好歹他在合歡宗還是少宗主的身份,有個棲息的地方,不至于餓死。 顧簡嗤笑他,何方中盡是些邪門歪道的yin.術(shù),你可別跟我說你是看上他們了的秘術(shù)了? 那又如何? 顧簡愣了愣。 不是吧,我就隨便說說,你真的看上他們的秘術(shù)了? 誰說雙修就一定是邪魔歪道?江眉卿別有深意的說道,目光忽然定了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人身上。 顧簡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瞧見了一個玄衣墨發(fā)的男人,眉眼俊朗,渾身上下氣質(zhì)冰冷。 便是他那天看見的那個男人,無妄仙尊。 他曖昧的笑了笑,看來我的直覺不錯,你跟那個野男人,果然有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