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睜開眼，目光變得咄咄逼人：“五軍都督府怎么回事？誰給你的膽子擅自調(diào)兵？你人還沒進京，城里的消息知道得倒快！”

    十三皇子馬上跪倒在地，垂下眼瞼，“此去山東，昌盛布鋪掌柜衛(wèi)堯臣出力頗多，捐錢捐糧自不必說，難為的是他愿意長久地幫扶當(dāng)?shù)氐臑?zāi)民，十年之內(nèi)，災(zāi)地的棉種他都包了。因此他來求我時，我覺得不能讓好人寒心，就應(yīng)了。”

    “雖說事出緊急，但兒臣調(diào)兵是事實，不敢辯解。”十三皇子重重一叩頭，“請父皇責(zé)罰?！?/br>
    景元帝怔楞了下，“是他求你的啊……”

    十三皇子道：“是，一聽說姜娘子被盜賊劫持，衛(wèi)堯臣急得快瘋了，找我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跌破鼻子?！?/br>
    景元帝又是一陣沉默，好半晌才道：“你覺得他如何？”

    這回十三皇子沒有馬上回答，停了片刻才說：“是個重情重義的，很有才干，但是脾氣急了些，骨子里又有點桀驁的野性，過剛易折，他還需多磨煉磨煉心性。”

    景元帝疲憊地閉上眼睛，“下去看看你母妃吧，你出門的這些時日，她天天吃齋念佛的，人都瘦了一圈。”

    卻沒說奏折如何處理。

    十三皇子不敢問，老老實實磕頭下去了。

    司友亮換了碗熱茶端上來，輕輕放在塌前的小幾上，小聲道：“老奴見過那孩子一面，模樣長得特別好，瞧著就面善?！?/br>
    話點到為止，旁的不肯多說一個字，查與不查，不是他一個家奴說了算的。

    景元帝的手攥了起來，艱難地說：“讓錦衣衛(wèi)查查，切記不可聲張，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司友亮忙道：“老奴明白?！?/br>
    景元帝沉吟少傾，吩咐說：“令承恩公上自辯折子，五城兵馬司是該好好清理清理了，命都察院會同刑部，嗯……刑部侍郎劉方領(lǐng)著兩司辦案?！?/br>
    不讓刑部尚書反倒讓劉方領(lǐng)著辦，且劉方原是都察院都御史，都察院的人基本都是他的舊部，皇上此舉意思再明確不過。

    這回怕是皇后要丟面子嘍，估計領(lǐng)養(yǎng)五皇子的事要懸。

    司友亮心里嘀咕著，慢慢退了下去。

    沒幾天衛(wèi)堯臣就接到了石磊的消息，周、曹兩位宦官臘月初二有空，請他去煙雨樓相聚。

    姜蟬不放心，也想去。

    衛(wèi)堯臣安慰她：“那天新鋪子要開張，咱倆都不在場不合適，再說我辦事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知道不要輕易得罪宮里頭的人，不會和他們鬧起來的?！?/br>
    出來時正趕上頭場雪，雪不大，卻很緊，撒鹽似的一陣陣往下落，打得兜帽沙沙作響。

    他不耐煩坐車坐轎，直接跨馬而行，風(fēng)卷著雪粒子撲到臉上，等到了煙雨樓，臉都有些凍紅了。

    店小二顯見是提前得了吩咐的，忙請他上二樓，“石少爺和另兩位爺已經(jīng)到了?！?/br>
    衛(wèi)堯臣一聽，忙快步從后梯拾級登樓，順著一道長長的走廊七拐八拐，過了兩道琉璃鑲嵌的門，又下樓梯出了一道月洞門，轉(zhuǎn)過來便是一處僻靜的小院。

    庭院里種滿了梅花，清香彌漫著整個院子，撲簌簌飛舞的雪，還有遠處似有似無的琴聲，和剛才熱鬧喧囂的前堂迥然不同，自有另一番意境。

    店小二提高聲音：“衛(wèi)掌柜，您里面請。”

    琴聲一緩，石磊從屋里迎出來，滿面春風(fēng)：“就等你一個了，來得這樣晚！”

    分明是你們來早了。

    衛(wèi)堯臣仍是笑嘻嘻的，朗聲道：“路上不好走，對不住對不住。小二，這頓記我賬上?！?/br>
    石磊邊往里讓，邊小聲說：“那兩位爺心情不錯，我說了你家的難處，他們也沒有半點不悅，只說可惜了。”

    說話間，已到了內(nèi)室。

    但見席面上首坐著一人，身著石青色團花杭綢長袍，略顯瘦削，神情比較嚴肅。他右手邊那人體態(tài)稍胖，面目和藹，穿著銀灰色素面袍子。

    石磊一一給衛(wèi)堯臣介紹：“這位是周公公，這位是曹公公?！?/br>
    衛(wèi)堯臣忙給他們見禮。

    “坐。”周公公指指左手的位置，“衛(wèi)掌柜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貫耳，當(dāng)初你和孫賢爭奪京城藍印花布市場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是個普通人?！?/br>
    衛(wèi)堯臣暗自一驚，孫家沒敗落之前，孫賢是京城織染行的會長，早聽說他的靠山是宮里的太監(jiān)，難道是周公公？

    “我就是小打小鬧，可不敢當(dāng)您的夸獎?！毙l(wèi)堯臣提壺給周公公斟了杯酒，感慨道，“孫賢就是自己作死，其實哪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呢？非得雇一幫土匪殺我，要不是這樣，孫家也敗不了?！?/br>
    周公公點頭道：“話雖如此，衛(wèi)掌柜的，孫賢這一倒，給我添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br>
    衛(wèi)堯臣腦子里那根弦立刻繃緊了。

    周公公卻不往下說了，提高聲音：“香兒，給衛(wèi)掌柜倒酒?！?/br>
    輕緩的琴聲停了，西廂簾櫳微動，便聽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穆曇?，一個妙齡女子款步而來，輕盈得宛若春風(fēng)里的柳絮，細細的腰肢好像柳枝一般柔軟。

    她一雙眼睛含羞帶怯的，輕薄的綾羅紗衣下，窈窕身姿若隱若現(xiàn)。

    啪嚓，石磊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香風(fēng)襲來，衛(wèi)堯臣下意識往后躲了躲，眉頭皺起來，也沒接香兒手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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