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直接對抗，可我一直覺得，花樣滑冰本身比身體對抗的項目更殘酷激烈?！焙螣ㄔ噲D為自己的好強辯解，在開始參加世界比賽后，他漸漸發(fā)覺自己個性里從前隱藏的好勝心。

    “為什么這么認為？”謝英蓉難得顯現(xiàn)出好奇的意味。

    “因為花樣滑冰的對抗是更虛幻更主觀的，它是‘美’的對抗?！?/br>
    謝英蓉微怔不語，何煥繼續(xù)說道：“花樣滑冰的技術(shù)性很強，但技術(shù)的對抗卻是以‘美’的方式呈現(xiàn)，如果只是比技術(shù)，完全可以像體cao的跳馬一樣單獨設(shè)項只比較難度和完成度，但花滑沒有，花滑只有兩個節(jié)目，一切的技術(shù)都蘊含在節(jié)目中，我覺得，就好像音樂，任何有完整性的東西，都是有美的邏輯性的，花樣滑冰不管其中包含多少技術(shù)體力的要素，最終展現(xiàn)的完整的節(jié)目才是打分的依據(jù)，也就是說，‘美’才是這兩者最后評價的對象?！?/br>
    何煥很少將自己思索后的結(jié)果表達出來，謝英蓉有短暫的一瞬間覺得他一點都不像快過十九歲生日的男孩，但稍加思考便明白他詢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后，她還是笑了：“所以你是覺得我給你選的短節(jié)目選曲不‘美’嗎？或者用你們運動員的話說，是不如別人的選曲‘美’？”

    “《波培亞的加冕》是威爾第的歌劇名作，不是不好，可有點太表象了。是因為我學(xué)了相對芭蕾來說更表象化的舞蹈國標(biāo)舞，老師才這樣為我選的嗎？”何煥盯著謝英蓉的眼睛，迫切想知道答案。

    “首先我想說……你不但認真學(xué)了，還有認真思考，這讓我恨驚喜，但你思考之后的結(jié)果是錯的，也很讓我失望。你的教練讓你來跟我學(xué)的不是怎樣滑得更美更優(yōu)雅，而是更有個性。”

    何煥愣了愣，迫不及待追問：“個性？”

    “你這個孩子人是很有個性，但表現(xiàn)出來的個性少之又少，強烈的個性才會形成個人的風(fēng)格，第一年成人組你要展現(xiàn)的不單單是實力，還有你自己?！恫ㄅ鄟喌募用帷肥歉鑴?，有人物有劇情有已定的基調(diào)，當(dāng)然不如古典樂更有發(fā)揮詮釋的空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歌劇本身就不是傳統(tǒng)的人們認知的‘美’。聽說你對音樂還有點研究，不如你告訴我，這個歌劇講得是什么？”

    謝英蓉說完靠把桿站好，何煥的回答比她想象得要快。

    “講古羅馬暴君尼祿和他第二個妻子波培亞的愛情。他殺了第一任妻子，割下她的頭當(dāng)做求婚禮物送給波培亞。我短節(jié)目選得是歌劇最后送完頭，兩個人定情的詠嘆調(diào)‘我也望著你’。”

    “這個故事本身你有什么感覺嗎？”

    何煥想都沒想說道：“我不會喜歡要我送前任腦袋當(dāng)禮物的女生?！?/br>
    謝英蓉笑出了聲：“誰問你這個？”

    何煥略顯尷尬，說道：“是個不那么美好的故事。”

    “這世界上的美好屈指可數(shù)，美也從來不是最讓人容易記住和輕易感知的情緒，《波佩亞的加冕》里有血腥暴力有背叛癲狂，全部都是強烈的情緒，但最后一幕，尼祿和波培亞兩個人熾熱又纏綿的傾訴愛意，腳邊就放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威爾第最厲害的就是把這段詠嘆調(diào)以最柔情的低音寫得極盡浪漫，這種詭異就是更深層次的強烈感了?！?/br>
    聽完這似答非答的講解，何煥忽然意識到什么，眼睛都更圓了：“國標(biāo)舞也是感官強烈的舞蹈，更有氛圍感，所以我新學(xué)的技巧用在合適的曲目上，更容易表達這種‘強烈’，升組第一年，我創(chuàng)造的新的‘自我’也就越強烈和強大?！?/br>
    謝英蓉笑著點頭：“你終于明白了?！?/br>
    得到答案的何煥終于有那么一點點像十八歲的男孩子，雖然掩飾不住的喜悅和驕傲仍然以過分自矜的方式流露，但笑容是不會說謊的，他向謝英蓉道謝，人仿佛擺脫訓(xùn)練的疲累，輕快許多。

    “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樣的學(xué)生……和你教練一個德性……”謝英蓉像抱怨也像嘆氣，似乎想起什么來，又叫住他笑著問，“不過我倒是好奇，像你這種一點都不坦率不可愛但還挺真誠的人，心里有沒有不能紓解的負面情緒？”

    何煥愣了一下，幾乎不用遲疑就找到了心中的答案：“有的。”

    “哦？”謝英蓉來了興趣，“是什么？”

    “希望背后說我壞話的人輸給我……好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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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啾！”

    加拿大蒙特利爾，雷普頓冰上訓(xùn)練中心，埃文斯剛開始早晨的訓(xùn)練，踏上冰還沒三秒就打了個噴嚏，負責(zé)他健康和體能的教練聽到后緊張得從防護海綿墻后探出半個身子，急切說道：“感覺不舒服？你千萬不能在這個時間感冒，分站賽行程和成績要是受到影響，你的教練一定會炒了我。”

    “我挺好的，沒有感冒?！卑Ｎ乃剐χ参恳驗槔灼疹D教練過于嚴厲而總是神經(jīng)兮兮的助理教練，卻又奇怪得以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小聲嘀咕，“剛才打噴嚏的時候渾身抖一下，也不是冷，就是很奇怪的感覺?！?/br>
    他還想仔細分辨，雷普頓卻走過來，他剛開完會，似乎得到計劃滿意的進展，步幅闊邁走近埃文斯：“你的比賽服裝已經(jīng)送來了，我檢查過，很符合我們訂制時的要求，下午合樂訓(xùn)練時你穿上試一下?！?/br>
    “好的，教練?！?/br>
    “大獎賽分站賽只剩一個月就開始了，你的加拿大站還是第一站，今年大獎賽總決賽的競爭會更激烈，你這兩天體重有些下滑，身體指標(biāo)都有些波動，我和團隊商量好在比賽前給你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不要松懈，年輕人都盯著你的桂冠，千萬不能讓他們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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