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果然還是太久了。

    華玉盞掛斷通話返回房間里，靠在門框上看床上的桑寧緊閉雙眼裝睡的模樣。

    一直想推開她，一邊保護(hù)一邊卻又推遠(yuǎn)，因?yàn)樗K究是個(gè)人，不能一直和他們這些妖怪混跡在一起?？墒强雌饋硭坪踔灰虑槲赐?，他就別想推得開。

    這真是對他最大的作弄。

    如果轉(zhuǎn)生之后的桑寧變成了另外一個(gè)人倒還好，要走要留他都可以更瀟灑一些。

    可是她偏偏一點(diǎn)都沒有變，像是月見活生生地站在這里，那些遺忘的過去淡去的感情，又都漸漸浮起漸漸鮮明。

    華玉盞走到床邊，在桑寧身旁躺下，感覺被單底下的桑寧僵了僵，只是依然死閉著眼沒有睜開。

    妖怪的聽力可是很好的，聽得到她那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的聲音。

    他只做聽不見，閉上眼睛，鼻端都是桑寧頭上洗發(fā)水的味道。明明在華玉龍別墅里用的都是一樣的洗發(fā)水，卻似乎因人不同而有著微妙的差別，從桑寧頭發(fā)上傳來的氣味格外清香甜軟。

    他以為在桑寧身邊自己大概是沒有那么好命安睡了，然而聞著她頭發(fā)上甜軟的清香，人像是漂浮起來，又像是沉浸下去，睡意竟也漸漸襲來……

    ……………………………………………………

    嗚嗚嗚……

    ……嗚嗚嗚嗚……

    睡夢里他像是聽到有人在哭，這哭聲很熟悉，他忍不住想去看。

    他的身影飄飄的，落在一個(gè)庭院的假山上，低頭就看見蹲在假山下縮成一團(tuán)嗚嗚哭個(gè)不停的人影，忍不住笑：“喂，你再這么哭，可要白白哭丑了我特地替你挑選的好皮子。”

    于是他看見假山下的人用濕乎乎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淚鼻涕糊成一團(tuán)的臉蛋，淚眼朦朧的抬起頭來——那是月見。

    淚眼朦朧的“妖孽公……呃，玉盞，你怎咩會(huì)在這里~~”

    “我這兩天也沒什么事，來看看你怎么樣罷了。”

    “盞盞~~你金好~~”月見說著，就丟開自己濕透的衣袖，拿起他干凈的下擺擦擦~~

    這個(gè)場面好熟悉……他狂汗的慢慢抽出自己被月見拿去擦鼻涕的衣角，一面無奈，一面卻又懷念……

    他好像知道，月見是為什么哭來著……？

    那個(gè)人叫什么？她從水里追上岸來找的那個(gè)朋友……是叫……殘?bào)希?/br>
    他只是想想就罷，雖然現(xiàn)在他很想多留一會(huì)兒，可是更想，非常想，立刻把這件抹了粘嗒嗒透明液體的衣服換下來——“吶，小月見，別再哭了知道么？有空我再來看你?！?/br>
    月見點(diǎn)點(diǎn)，揮揮全濕的帕子~~“公子慢走~~再來哦~~”

    他在半空險(xiǎn)些跌下來，這丫頭哪兒學(xué)的這鶯鶯燕燕的口氣？……他得跟顏青他們談?wù)?，不能再帶她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玉盞一面在夜色里行走，一面想起——啊，對了，似乎是他跟月見剛相識(shí)時(shí)的情景……

    所以他只是在做夢？是因?yàn)閯倓偰切┫敕ǎ艜?huì)夢見過去的事情？

    可是夢，會(huì)這么真實(shí)嗎？剛剛的月見那么真切的在他面前，連此時(shí)衣服上的濕濡都清晰可覺——不對，這不只是夢！

    鼻端環(huán)繞的清香中夾雜著一絲腥氣，華玉盞突然睜開眼，看到桑寧的臉在自己正上方盯著他，看到他醒來，淚眼婆娑著可憐兮兮地說：“玉盞，我做了惡夢，夢見我死了，轉(zhuǎn)生成另一個(gè)人，卻把你忘了——”

    她說著撲進(jìn)華玉盞懷里，緊緊抱住他，整個(gè)人都在微微的發(fā)抖，“玉盞，我不敢再睡了，我夢見我被龍宮抓走了，做成了魚骨傀儡，好可怕——”

    華玉盞愣了愣，下意識(shí)抬手抱住她，遲疑的開口：“——月見？”

    作者有話要說：

    30第二九章

    桑寧感覺到自己起來了，甚至撲在華助教身上抱住他——但是這一次她醒不過來，她一直沉，一直沉，像被一道漩渦卷回了千年前遙遠(yuǎn)的過去——

    那個(gè)少年名叫顏青。

    他和她并肩坐在院子里的臺(tái)階上，兩手托臉望天嘆氣。

    嘆兩聲，他轉(zhuǎn)頭看看身邊女孩子那依然紅紅的余腫未消的眼泡，輕輕用膝蓋碰了碰她，說道：“哎，你到底遇上什么事兒，怎么還傷心呢？不然我?guī)愠鋈ネ?，玩一玩散散心，包你什么愁事兒都忘了?！?/br>
    她一聽有的玩立馬拖著nongnong的鼻音說：“好啊好啊，我們?nèi)ツ膬和?？？?/br>
    顏青汗，看來遇上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么，昨夜哭那么兇，至于么？

    “你有什么想玩的嗎？”

    “嗯……吃好吃的！”

    “那就跟我來吧，這京城里我可是熟得很，哪里有什么小吃什么特色問我就對了?！?/br>
    哪一家的春卷炸得正好，哪一家的餛飩最入味，她開心地吃著，卻覺得自己像是分成兩個(gè)人，一個(gè)吃得小肚子滾滾，另一個(gè)默默看著顏青，想起他在古墓里當(dāng)了千年幽魂的模樣，心里漸漸難受起來。

    可是隱約間有一個(gè)聲音在笑著，嘲笑她：“何必為別人感到難過？死在前面的，不是你嗎？”

    這句話像是突然點(diǎn)醒了什么，四周的一切都在崩塌消散，街道，攤子，行人，顏青……全都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一瞬間她已經(jīng)身置一個(gè)水晶宮殿般空曠，冰冷的房間里。她看到自己撐在窗邊的手晶瑩細(xì)膩，有著稍稍不正常的白，她想要伸手去窗外，但窗外卻是一片深邃汪洋的藍(l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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