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顏兮仰起頭，容姝很好看，六分像像在了眼睛上，只是容姝的眼睛沒有神，好像將死之人。

    趙顏兮心里有些委屈，她知道自己是容姝的替身，可是七年已過，容姝早就變得不是她了，趙顏兮摸了摸臉，心里有些委屈，不過很快，就有人救她于水火。

    容譽(yù)扶起了她，容姝早就走了，長公主性子古怪，沒人敢攔。

    容譽(yù)低頭對趙顏兮說了幾句話，然后去了公主府。

    這次容姝沒見她。

    擱誰看都是公主回京，見到容貌與自己相似的替身，心生不悅，憤憤離席。

    容譽(yù)目光沉沉，他對趙顏兮太好了，所以她才有膽子來宮宴，若不是她有用，早就把她殺了。

    “阿姐剛回來，你別介懷，阿姐是對朕最重要的人，你明白嗎？”

    趙顏兮知道，因為容姝，她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容譽(yù)這么說無非是讓她避著容姝，趙顏兮點了頭，“我知道……”

    趙顏兮心道，容姝是為了大楚和親遠(yuǎn)嫁，可大楚已經(jīng)把她接回來了，既然回來了，為什么要那個樣子，她的確在烏邇待了七年，但是回來之后依舊是長公主，有什么不滿足呢。

    趙顏兮沒聽容譽(yù)的話，她在一天夜里，去了公主府。

    這里比平陽侯府大的多，如今的平陽侯府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門望族了，竟然還沒有一個公主府大。

    公主府很空，只有幾個打掃的丫鬟。

    容姝見了趙顏兮，“你是平陽侯府的女兒，容譽(yù)喜歡你？”

    趙顏兮聽了有些詫異，容姝竟然敢直呼皇上名字，她道：“回公主，家父平陽侯……皇上對臣女很好，但臣女并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喜歡臣女?！?/br>
    容姝又問：“你也認(rèn)識徐景行，對不對?！?/br>
    趙顏兮有些慌亂，“徐大哥他只是照顧我……我從前并不知道我們長的這么像，見到你的時候我也很驚訝。

    公主，我知道你在烏邇待了七年，心里不愿，可是皇上已經(jīng)接你回來了，既然回來了，就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讓擔(dān)心你的人傷心了?！?/br>
    她是看容譽(yù)每日為容姝的事煩憂，才這么說的，有什么過不去的呢。

    容姝目光平靜，真正擔(dān)心她在乎她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趙顏兮真能慷他人之慨，憑什么說她不愿意，憑什么讓她和親就和親，讓她回來就回來。

    她是個人，不是個物件。

    不過有她也好，徐景行喜歡誰她不在意，容譽(yù)娶了趙顏兮也好，容姝道：“既然你同容譽(yù)關(guān)系好，你就同他說，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寺廟吃齋念佛，不想待在盛京了?！?/br>
    “又或者，你們親事應(yīng)該要定下來了，你勸容譽(yù)，讓我離京。”

    天氣悶熱，外頭陰沉沉的，馬上就要下雨了。

    趙顏兮心慌的厲害，她贏了容姝，容姝不同她爭了，可是，可是……

    最終趙顏兮點了頭，“臣女會盡量一試?！?/br>
    她沒想過容姝會回來，容姝離開，才是對她最有利的選擇，盛京有一個趙顏兮就夠了，不需要再來一個容姝。

    趙顏兮從長公主府出來就進(jìn)了宮，容譽(yù)臉色沉沉，“你去公主府了?！?/br>
    趙顏兮以未來皇后自居，只當(dāng)是容譽(yù)怕容姝傷害她，“皇上這幾日一直愁眉不展，應(yīng)該是為了長公主吧，皇上，長公主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甭管在烏邇發(fā)生了什么，都應(yīng)該好好活下去，不然怎么對得起大楚死去的士兵。”

    “公主說想離京，為大楚誦經(jīng)祈福，皇上就允了吧?！?/br>
    容譽(yù)臉色沉的能滴水，他不知道趙顏兮對容姝說了什么，以至于容姝對他誤會至此，如今趙顏兮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容譽(yù)讓張緒送她回府，安心備嫁。

    自己則去了公主府。

    出宮時下了雨，到公主府時雨已經(jīng)下大了，容譽(yù)進(jìn)了公主府，天色昏暗，他走的太急，鞋子濕了，肩膀濕了，他對容姝道：“阿姐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趙顏兮她……我根本不喜歡她，我留著她只不過是因為你?！?/br>
    容姝又瘦了，她回來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因為我？”

    容譽(y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跟在容姝身后的少年了，但是，他語氣還和從前一樣緊張局促，“阿姐，我不是說要給你禮物嗎，就是趙顏兮。”

    容譽(yù)怕容姝不高興，“她像你六分，最是合適，阿姐，只要你以趙顏兮的身份活下去，就沒有人知道你去過烏邇的，阿姐，這七年，母后每年都會勸我選秀納妃，但我不愿意，我只想等你回來。”

    屋外一道閃電，過了一會兒容姝就聽見雷鳴了，她怔怔地看著容譽(yù)，“所以，你是為了接我回來……才滅了烏邇的？”

    容譽(yù)點點頭，“沒錯，他們該死，耶律加央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原來一切是因為她，她帶來了戰(zhàn)爭，帶來了苦難，殺死了耶律加央和自己的孩子。

    容姝扶住腰，“不，我不愿意，我是你jiejie?！?/br>
    “咱們只是名義上的姐弟，并不是親的，”容譽(yù)有些急，“而且，你進(jìn)了平陽侯府就不是我阿姐了，為什么不呢……我每日處理奏章，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你接回來，阿姐……”

    容譽(yù)握住容姝的手腕，那里細(xì)的嚇人，容姝的目光里有恨意，原來都是因為她，現(xiàn)在要是有把刀，她二話不說就捅死容譽(yù)。

    “當(dāng)初和親，我毫無怨言，可是我在烏邇過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接我回來，和親是為了阻擋戰(zhàn)火，是我給烏邇帶來戰(zhàn)火，容譽(yù)，我情愿你不是我弟弟?！?/br>
    容譽(yù)臉色變得煞白，他也不愿容姝是他jiejie，可容姝的話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阿姐？”

    容姝拂開容譽(yù)的手，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倘若你還顧及一點姐弟親情，就給我尋個寺廟，我余生就為那些枉死的魂靈誦經(jīng)祈福。”

    竟是一眼都不愿意看他。

    屋外雨聲雷聲，還有雨打落葉聲，交雜在一起，聽得容譽(yù)心中郁結(jié)。

    這里沒有玉蘭樹，葉子嘩啦啦地響，很多時候，容譽(yù)深夜難眠，都是聽著綺蘭宮外的聲音睡著的。

    容譽(yù)眼睛有些紅，他掰容姝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著自己，“在阿姐心里，就這么想的嗎？烏邇給了你什么，是漫無邊際的長夜還是一身天寒地凍落下的傷病，還是說烏邇有你在意的人，是誰，是耶律加央？”

    容譽(yù)一字一頓道：“你愛上耶律加央了，因為他恨我，對不對?！?/br>
    容姝想，她要是能恨就好了，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夫君，國恨當(dāng)頭，能舍棄的只有小愛。

    她原以為大楚攻打烏邇是因為政治，結(jié)果是因為她。

    她能恨的只有自己。

    容姝道：“七年前和親有誰問過我的意愿，接我回來又有問過嗎，你說你為了接我回來，做了很多，可我從離開宮門那日起，就沒想過回來，他日兩國交戰(zhàn)，我也不會成為大楚的拖累……”

    可是卻成了烏邇的掣肘，容姝心里痛的厲害，連著肚子也難受，她的崗尖……

    容譽(yù)攥著容姝的手腕，他看容姝臉色不對，什么都顧不得了，“阿姐你怎么了，你……”

    電閃雷鳴之間，他看見容姝裙下有血跡。

    她回京之后只穿過一次紅衣，后來哪次見她，都是素衣，頭上不戴首飾，不像不喜歡，倒像是給什么人服喪。

    容譽(yù)松開了手，眼看著人從滑落在地上，徐景行回京之后把烏邇發(fā)生的一切事無巨細(xì)地稟告，耶律加央怎么死的，那個衣著感覺的烏邇女子，還有那個孩子。

    容譽(yù)懷疑過那是不是耶律加央的孩子，只是耶律加央都死了，剩下的烏邇?nèi)艘惨豢谝Ф?，那不是?/br>
    至于容姝有沒有生過孩子，太醫(yī)并沒有給容姝診過脈。

    血跡，容姝捂的是肚子。

    容譽(yù)往后退了一步，就這么居高臨下看著容姝。

    容姝實在是疼的厲害，崗尖沒鬧過她，但趙大夫說她身子不好，切忌大喜大悲。

    她活著的念頭就剩一個孩子了，容姝喊了金庭的名字。

    門外張緒守著，金庭硬闖了進(jìn)來，她是長公主的人，沒人敢攔，天邊又滑過一道白光，金庭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公主……”

    容姝道：“請趙大夫，快去……”

    她感覺身下有什么流出去了，再不去就真的來不及了。

    金庭轉(zhuǎn)身要走，容譽(yù)道：“站住?！?/br>
    “阿姐，你肚子里的是耶律加央的野種嗎，那個女子護(hù)著的那個也是對不對，只是那個野種已經(jīng)死了?！?/br>
    容姝和耶律錚說過，他舅舅是個了不起的人，現(xiàn)在卻叫他野種。

    容姝道：“阿譽(yù)，我求求你，叫趙大夫來……她就是個孩子，生下來就把她送走，不會威脅你半分的……你是她舅舅啊……”

    容譽(yù)蹲下來，握住了容姝的手，“我不是舅舅，那是你和耶律加央的孩子，不一樣的，阿姐，你忍一忍，疼過了就好了?！?/br>
    金庭想往外跑，只要把趙大夫喊來就有一線生機(jī)，可是，還沒走兩步，她胸口就涼了一下，低頭看，是一抹銀白色的劍尖。

    雷聲轟鳴，容姝好像看見了耶律加央，又好像看見了烏音珠，可睜開眼，只有花紋繁復(fù)的紗帳。

    趙大夫不見了，金庭也不見了，伺候的人是臉生的丫鬟，容姝摸了摸肚子，崗尖也不見了。

    丫鬟端來一碗藥，“公主，先把藥喝了，喝完藥，身子就能好了。”

    容姝把臉轉(zhuǎn)向里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譽(yù)來了，他道：“阿姐，你不喝自有人喂你，這個不行，就換一個。”

    換下的那個人，自然沒有命活。

    容譽(yù)了解容姝，她心軟，不會忍心的。

    可容姝連自己都救不活，哪兒管得了別人，她一口藥都沒喝，最后是容譽(yù)讓人趁她睡著硬喂的。

    藥，養(yǎng)身子的湯，一直到了八月份，容姝身子都沒好，下床都是件難事。

    容姝想過，一頭撞死，或者找條白綾，可是那么多人看著她，她想死都不行。

    而另一邊，平陽侯府二小姐和當(dāng)朝天子的婚事被人議論紛紛。

    趙顏兮時常進(jìn)宮，盛寵不衰，她聽說了容姝的事，只嘆了句可惜，當(dāng)初她要是沒去和親，一定能有個好歸宿。

    趙顏兮道：“希望她能想通?！?/br>
    丫鬟恭維道：“皇上可是為了姑娘跟長公主動了手呢，皇上真寵姑娘?！?/br>
    聽說公主府半夜端出來好多血水，容姝應(yīng)該傷的不輕。

    趙顏兮搖了搖頭，“她畢竟是皇上的jiejie，又為大楚百姓做了那么多，希望都能好好的?！?/br>
    *

    很快就到了秋日。

    落葉蕭蕭肅肅，容姝被關(guān)在了公主府，有棱角的柜子都被包上了，屋里沒有刀，吃飯睡覺都有人看著。

    上好的藥吊命，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日夜守著，鬼門關(guān)的人也能拉回來。

    她聽說丞相病了，是因為趙顏兮要嫁人了，可謂用情至深。

    容姝望著西北方，這個時候烏邇該冷了，不知道耶律加央有沒有被子蓋。

    看了一會兒窗外，就有人拿著披風(fēng)過來，“公主，該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