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從未這么說過話，就算他一向在開發(fā)辦都是謙和有禮，那也是往沉穩(wěn)不怒自威那條道上走。而今這話卻說的有些隱忍壓抑的黯淡郁郁。

    老柯扯扯嘴角，幾乎可以算是皮笑rou不笑，輕描淡寫道：“比我強(qiáng)的人多多了，主任你有空就去找他們閑扯，前途大大的好。我這里正忙著，你請隨意?！?/br>
    劉魯嗓子眼噎了一口茶下去，心說這老柯吃了火藥彈，往常只對宋河才具有的維護(hù)周全這會已經(jīng)煙消云散，取而代之是綿里藏針的處處不留情。

    也許和王曉濤有關(guān)系，雖然劉魯對這些科室里的小年輕都頗不以為然，明里暗里看準(zhǔn)了他們將來會怎么變化，而王曉濤不過就是恰好變成他料想中的一種而已，所以走掉也不奇怪。但老柯畢竟手把手帶了王曉濤這么久，沒有師徒之情也有教導(dǎo)之誼，看人不順眼冷淡兩句也十分正常。

    宋河靜靜站一會，輕輕吸口氣回身走了。

    劉魯看他身影清冷，忍不住慢吞吞湊過去問：“唉老柯你干嘛呢？宋河他又沒惹你，甩他臉色做什么。”

    老柯不出聲冷笑，“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這兩句話給宋大主任撓癢癢都不夠，他什么時候會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在眼里。”

    劉魯想想確實也是，自己剛才想法純屬杞人憂天無聊之舉，其實他是被宋河那點寥落神情勾動了好奇心，忍不住想跟老柯探討探討。

    當(dāng)下興致勃勃拉椅子過來坐下，問，“你說宋河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煩心事？”

    老柯對這無聊的開場白冷淡以對，繼續(xù)低頭畫圖紙。

    劉魯只得換一個方向，“你說他的調(diào)令最近會不會下來？”

    “哼?！崩峡碌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緩緩說：“別cao心別人的事了，想想自己吧！老劉你就真打算在開發(fā)辦當(dāng)一輩子酒壇子？”

    劉魯把手里煙頭丟到門背后垃圾桶里，聳肩說：“得，要不是你算我朋友，我還真不敢告訴你實話——開年我就要調(diào)走了?！?/br>
    “去哪兒？”老柯有些小驚訝。

    “省文聯(lián)?！笨粗峡麦@訝至極的表情，劉魯呵呵一笑，悠然說：“沒想到吧？”

    老柯點頭，“沒想到有人想走走不了，你卻是一走就走成了?！?/br>
    開發(fā)辦誰想走走不了了？劉魯想沈小茹，王曉濤，何婉蘭，自己……加宋河，這不都走得干脆利落么？

    當(dāng)然，想起人走茶涼這句話，劉魯思忖誰走不走掉都和自己沒關(guān)系。

    走廊里宋河辦公室門冷冷清清開著，似乎正被這清寒料峭陽光淡軟的上午，帶著一同寒冷冰涼起來。劉魯搖搖頭，給自己又泡好一杯熱烏龍，再打開一份報紙從頭看起，不再管其他。

    辦公室里很安靜，宋河站在窗前，看外面漸漸蕭瑟的樹梢草坪，殘葉黃花?！捠掃h(yuǎn)樹疏林外，一半秋山帶夕陽’，雖然陽光還是早晨，但他的心境已經(jīng)類似于夕陽西下，茫然蕭瑟，舉目四顧，沒有一點邊界可循。有些東西在一天之內(nèi)接連失去，但以往熱切追尋的東西的消失，出乎意料并未讓他感覺如何心痛，反而是那個一直認(rèn)為理所當(dāng)然擁有的讓他這會感覺無比失落和疲憊。

    把頭靠在窗玻璃上，感受著冰冷的接觸，他想：為什么她會給自己帶來前所未有的歡喜，然后轉(zhuǎn)瞬間灰飛煙滅又讓大腦幾乎失去理智？

    現(xiàn)在此時，他想自己也許該收攏心神為仕途將來做點什么，但莫名的根本毫無興趣。

    桌上電話響，宋河定定神回身提起話筒，胡局長聲音很洪亮的傳過來：“宋河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刑偵隊的夏東要見你。”

    又是他。宋河嘴角慢慢浮起一點冷笑，想：善者不來。

    一個聽著很爽朗的聲音在話筒里響起，“宋主任，你忙不忙？要忙的話我到你辦公室來找你。”

    好像感覺出宋河的沉吟，夏東呵呵一笑附加悠然詢問道：“我這樣下來方便嗎？”

    這人開始是突然出現(xiàn)在胡局長辦公室里找自己要東要西，然后無聊的談天說地，現(xiàn)在干脆直接到身邊轉(zhuǎn)一圈。而胡局長則在一旁悠哉游哉的隔岸觀火，不動聲色的準(zhǔn)備從中探究些什么。

    宋河淡淡一笑，“行，我正忙，你下來吧！”

    他真的應(yīng)戰(zhàn)？

    夏東心里有些難以察覺的興奮，他很想看看，在用一種大大咧咧不知所以的態(tài)度擺明身份，并用大家都可以看得見的慎重態(tài)度和宋河謹(jǐn)慎談話之后。宋河那張一直保持很冷靜很鎮(zhèn)定表情的臉會不會有什么改變。用小環(huán)境里人們壓抑的指點和注目增加當(dāng)事人的心理壓迫感，必然會讓當(dāng)事人露出更多的破綻——夏東一貫對此經(jīng)驗豐富。

    掛了電話，他對站一旁的胡局長笑說：“我看我還是先下去，這幾份項目開發(fā)報告先放這，待會我再上來拿?！?/br>
    幾份項目開發(fā)報告都是宋河寫的，胡局長早早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吩咐好好查查，不要漏了蛛絲馬跡。很秉公辦理的態(tài)度，作為領(lǐng)導(dǎo)確實很稱職。但這會夏東臉上的表情說明，他覺得就這么拿下去在對方面前招搖也太不謹(jǐn)慎了點。不過其實他有公文包的，但他就想把文件放這看看胡局長的反應(yīng)。

    胡局長摸摸下巴，坐下打燃火機(jī)吸上煙，示意他喝茶。

    夏東恭謹(jǐn)?shù)亩吮疑w子喝一口，放了正要走，胡局長開口：“宋河到我們開發(fā)辦時間不長，做事很認(rèn)真，小夏同志我希望你和他交談的時候注意方式方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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