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除了噩夢就是幻覺，幻覺中全是她的模樣，宋河注目她，黑白分明眸子里有點惘然若失，并不說話。

    水聲越來越響。

    沈小茹說：“又開閘放水了?！?/br>
    夏季水位上漲，每到下午都要開閘放水。這會正是放水的時間，掉下去很快會被沖過河道，不知道最后浮起來是在哪個沙灘。沈小茹覺得有些惡趣味的小興奮，笑說：“這地方選的真好。”

    “不是這地方選的好?！彼魏幽樕n白，垂眼扶著極細(xì)的鋼筋護欄，慢慢說，“是這里最符合邏輯，懂嗎？”

    符合邏輯？確實，沈秘書因為水壩事件受到眾人質(zhì)疑，一時想不開于是來到水壩自殺明志。于情于理都很自然。

    沈小茹想想自己上午打電話交代小于他們那些話，什么放心吧我沒事，別擔(dān)心我我很好等等，怎么想怎么有一股臨行告別的意思。

    有人算得真的很準(zhǔn)！她有些好奇，想如果昨天沒有暈倒住了醫(yī)院，今早是不是已經(jīng)橫尸公寓？那樣也不用再辛苦跑一趟了罷！但毫無疑問，作為最后選擇水壩的風(fēng)景更好。

    而這時宋河說完話之后就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高高個子在半米欄桿邊有極大的落差，只要有人輕輕在背后一推，他就會掉下去。沈小茹心頭亂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給自己機會，忍不住搖頭微笑，說，“不懂！我只知道這里景色不錯。”

    她轉(zhuǎn)開眼，輕輕向后退了幾步。

    宋河想：她總是這么聰明，在細(xì)節(jié)上無可抵擋的明白，但在大事上無可抵擋的糊涂。然后還有總讓他渾身無力的拒絕和逃避，她似乎從未相信過他。而細(xì)算起來，和她相識不過短短一年，但已經(jīng)越過了很多藩籬，達(dá)到他從未和人共處過的深度。

    他問，“跟我在一起有沒有快樂過？”

    沈小茹皺眉看著他極為好看的側(cè)影，尋思：鈍刀子割rou也就罷了，貓吃老鼠延遲處死不說還捉弄個不停就過了。

    干脆利落點，一把把她推下水，大家兩清，多好！

    且慢！

    他那么聰明的人……是在暗暗蠱惑勸自己主動跳下去么？

    她忍不住有些無可奈何的憤懣，咬咬唇，但同時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真的，他總是這樣精準(zhǔn)的猜到她想什么，再算無遺策萬無一失。她嘆口氣，越來越覺得這個主意從他的角度看好極了，既然她已經(jīng)留下來了，何不主動成全他一把？苦笑道：“最初快不快樂不重要，關(guān)鍵是以后我們都會彼此忘記?！?/br>
    宋河斜靠欄桿，閑閑看著她，輪廓完美的唇邊有些笑容惘然若失，說：“哦，真的嗎？可惜你會永遠(yuǎn)記住我的。

    ”

    有道理，自己掉下去之后，這一生所有的記憶都嘎然而止，全部內(nèi)容都和他有關(guān)，她會永遠(yuǎn)記住他的。沈小茹盡量讓臉上表現(xiàn)出不以為然，冷淡客氣說：“謝謝了，我這人記性一向不好，再熟的人過幾天不見面就忘了?！?/br>
    宋河眼神幽深，瞧著她淡淡若火。沈小茹覺得他的眼神很危險，而自己就快有流淚的可能，微笑瞇眼擋住眼眶的酸澀，道：“其實人的記性都不好，關(guān)鍵時候還是過著什么日子最重要，好記性不如衣食住行，聰明人都知道?！?/br>
    她隨意的說著，又向后面靠一點，看起來是離宋河遠(yuǎn)了些，其實是離她身邊的大壩邊緣更近。她思忖只要再有幾步，自己就可以裝作腳一滑掉下去了，只希望在這之前紀(jì)委工作組那些人能早點到，至少看看清楚，是自己跳下去的與他無關(guān)。

    她知道自己這個選擇一定很愚蠢傻冒和呆瓜，換了下一世她自己也未必會再這么做，不過這一世姑且遂意一回，成全了他罷！

    且慢，她想聽說自殺的要下地獄墜苦海不得往生，于是沒得下一世了。也對，人生從來是單選題，什么時候輪到做多選。因果之間的道理她還是懂，從當(dāng)初看到他第一眼花癡，第一次接受他的幫助，第一次被他親吻就應(yīng)該料到今天。

    既然如此，那就安靜的等待結(jié)果好了。

    她昂然的笑，但卻發(fā)現(xiàn)對面宋河黑白分明眼眸有層水色。

    天！她仔細(xì)辨認(rèn)，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鱷魚之淚？或者只是陽光西斜投影在眼眸上出現(xiàn)的幻影？

    宋河證實了她的猜想，漆黑眉睫微?；糜跋В忧迕饕琅f，他側(cè)身移開目光，看著遠(yuǎn)近群山緩緩說：“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很無情的人！”

    無情？

    沈小茹沉吟：也許是真的吧，他從來都比自己聰明比自己鎮(zhèn)定，看得遠(yuǎn)想的妥當(dāng)萬無一失。他既然這么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點頭說：“是有點，不過那是我想得到的最好方式?！?/br>
    既可以自保，也可以保他。

    但他的魔力太大，靠攏他就會被吸引離開原定的軌道，她盡管知道方向，也身不由己并且迷失神智。

    宋河微皺眉頭，他的側(cè)影依舊美好如昔，沈小茹仔細(xì)的打量，慢慢在心里描摹他的身體，呃，他應(yīng)該不介意罷！

    畢竟這是最后一回。

    “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很聰明，但卻對你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與此相反，你總知道怎么明哲保身全身而退。”宋河聲音很平靜，帶著隱隱的冰涼。

    “比如說？”沈小茹提示。

    宋河轉(zhuǎn)眼看著她笑笑，笑容依舊比太陽的顏色都要炫目，沈小茹咽下一口口水，催促道：“有話快說，時間有限我沒耐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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