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吃飯的人抬頭看看電視機，“你說這都要辦奧運了，咱們縣還沒脫貧。”

    “高速路和鐵道都沒有，能脫個屁的貧?！绷硪粋€人接話，“有能耐的年輕人都出去了，發(fā)展不起來，慢慢熬著吧?！?/br>
    程知恩沒聽見這些，正在柜臺上支著下巴昏昏欲睡。

    砰，嘩啦！

    聲音突然冒出來，程知恩被嚇得瞬間睜開眼。原來是有人推門進來，風挺大，很快把門給吹合上了。冷風吹得只穿著毛衣的程知恩打個哆嗦。

    進來的人認識，不遠處開汽修店的何老板。“何叔，你來了，今天想吃點什么？”程知恩熱情地說著，拿著菜牌從柜臺后面走出來。

    “豆豆，天天幫你爸媽干活??？”何老板在暖氣旁邊烤手，從兜里掏出一百塊錢，拍到程知恩手上，“給你何叔隨便弄兩菜，你看著搭配。剩下的錢你拿去花?！?/br>
    “那我可不客氣啦。”程知恩的眼睛笑彎起來，“謝謝叔！”

    “去吧！”一臉橫rou的何老板手在大腿上蹭蹭，看著程知恩俊俏的臉蛋，咧著嘴笑。沒有人不喜歡程知恩的笑，兩只小虎牙露出來，笑容明媚得可以融化冰雪，極具感染力。

    何老板轉(zhuǎn)頭看見程建國從廚房出來，開口說：“我說程哥，我們家閨女和豆豆差不多大，要不咱兩家接個親家算了?！?/br>
    “沒問題，明天就把你家閨女嫁過來?！背探▏χ_玩笑。

    梁春花在門口探出腦袋看看，伸手扒拉開程建國，“老何，我家豆豆才十五，你家閨女都十八了，我說你省省吧。沒門兒啊。”

    “女大三，抱金磚，這不正合適嘛?！焙卫习鍝蠐隙d腦袋。

    旁邊一桌喝酒的三個人，有一個人笑著搭話，“何老板，你這是看人家孩子好，就想著明搶??？”

    “遇到好孩子，就得先下手?！焙卫习逋幸话训首幼侥亲廊伺赃?，“湊一桌？”

    梁春花擦擦手從廚房走出來，接過程知恩手里的錢，放到抽屜里，又找出五十塊錢，塞到何老板手里，“我再給你們加一份排骨，一份土豆絲，再加一碟花生米，你們再喝點。老何你別客氣啊。”

    “這錢是給孩子的……”

    程知恩像是沒聽見大人們的玩笑話，自從爸媽開這家飯館，他放假過來幫忙，各種各樣的話聽多了。他低頭在賬本上記上收入，抬頭望窗外灰色的天，才發(fā)現(xiàn)路邊戳著一個人。

    對，就是戳著一個人，這個人的氣質(zhì)和灰蒙蒙的農(nóng)村格格不入，乍看上去，好像冬天突然冒出一棵蔥郁筆挺的小白楊。這人側(cè)后面對著窗戶，身材高挑，大長腿上是黑色的褲子和皮靴，大冬天只穿一件單薄的軍綠色短上衣，單肩背著個黑色的包。短短的頭發(fā)，顯得干凈利索。一動不動安靜地站著。為了突出自己的與眾不同，還戴了一個醫(yī)生才戴的口罩。

    程知恩暗自嘀咕：這?？岬纳底邮钦l？怎么像是梁遠？梁遠沒這么高吧，去年見和自己差不多高呢。這人得有一米八。

    那人轉(zhuǎn)過臉來，程知恩眨眨眼，喊一嗓子，“我cao，小遠哥！”說著，風一樣從柜臺后面繞出來，竄出門去。

    飯館的門又發(fā)出：砰，嘩啦的聲音。梁春花邊往外走，邊揉腦袋，“小兔崽子，你就不能慢點！”

    梁遠看著飯店門里竄出來的男孩，像小豹子一樣奔跑，劉海被風吹得翹起來。他看著程知恩的笑臉，突然覺得這狗屎一樣的農(nóng)村突然亮堂了一點。這家伙沒什么變化，和一年前差不多，還是一張娃娃臉。他站在原地等人跑過來。

    “我cao，你又長高了！”程知恩在梁遠面前跳了跳，跳起來剛夠到人腦袋頂。這人每次見面都給自己驚喜。他也想像梁遠這樣又帥又酷。說著探出手，拽下梁遠的口罩，“衣服穿這么少，還特意戴口罩保暖？你是個人才??？”

    梁遠深吸一口氣，臉上掛上微微地笑，他聞到了淡淡的肥皂香味。

    程知恩拽著梁遠胳膊往屋里走，“走，進屋！”

    梁遠攥攥拳頭，往飯店門口走，對著站在臺階上的梁春花笑一下，叫一聲：“大姑！”

    “提前回來了啊？怎么穿這么少！”梁春花打量一眼梁遠，這孩子這一年變沉穩(wěn)了，有大人模樣了。說著推開門，“快進屋暖和暖和，沒吃飯吧？你姑父做了燉rou，等會兒吃點再回去?！?/br>
    飯店里有村里人，見梁遠進門，“小遠回來過年了？”

    梁遠打量一眼，“啊，叔，回來了?！庇洸磺暹@是族里第幾堂叔了，反正喊叔沒錯。

    “長這么高了？！”另一個人感慨著，“這一晃都跟你爸當年一樣高了?！?/br>
    “兄弟們喝著啊?！背探▏酥槐P子菜出來，放到桌子上，轉(zhuǎn)頭對梁遠說，“小遠，你先坐著喝杯水。我給你把rou菜端出來。”

    “姑父我?guī)湍愣??！绷哼h往廚房走。

    “你坐著歇會兒，”程建國看著梁遠走近，“這一年是長了不少，有一米八了吧？”

    “一米八一?！?/br>
    程知恩坐在靠窗的桌子邊，撇撇嘴，他連一米七一都不到。

    梁遠洗洗手，把一個大碗端到桌子上。坐下來，用筷子夾兩塊rou，吃到嘴里，又綿又軟，味道噴香。舀兩勺子rou湯，把rou拌進米飯，就這樣吃一碗飯，回魂了。

    程知恩坐在梁遠對面，見梁遠吃得香甜，也忍不住挖一勺子rou，吃一口。轉(zhuǎn)頭對他爸說，“爸，你這rou里大料放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