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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側(cè) 第23節(jié)

    他和公孫佳一直都避免著先見鐘秀娥,蓋因本朝皇帝及其親戚家的泥腿子出身的貴婦們向來以潑悍聞名,與她們有了矛盾,你自己登門求見要被撓成破布條那是自找的??偟脧闹芯彌_一下,有個說客,先說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再見面才能保證安全。

    現(xiàn)在好了,不拜見一下夫人都不行了!

    丁晞不覺得有問題,畢竟meimei年紀(jì)小,母親是成年人了,母親主持家事見外客難道不是正常的嗎?他甚至懷疑容逸是不是徒有其名,怎么不知道禮數(shù)呢?鐘佑霖就更不覺得有問題了,容逸是該見他姑媽的。

    甭管鐘秀娥在哪兒,今天她是必得跟容逸見上這一面了。

    真打上照面,又是一陣尷尬。之前就沒什么交流,更沒有交情,都沒什么共同話題。

    守佛堂的兩個尼姑直呼辛苦,硬著頭皮上前:“今日貴客盈門,還請里面奉茶。”有點(diǎn)事做,才緩解了尷尬。

    鐘秀娥心疼女兒,有心讓她先進(jìn)房里暖暖身子,倒是很快地同意了。

    余盛激動了起來:容逸哎!鐘佑霖的八卦狗仔手記里出場率很高的一個人,夸得像朵花一樣。多謝這位表舅的貢獻(xiàn),小姨媽著名的緋聞對象里就有容逸這號人物!單拎出來能跟小姨父撕上五十集的那種。

    是真的帥!

    看到這樣的容逸,余盛很難想象得是什么樣的小姨父才能入得了小姨媽的法眼。

    公孫佳掃了一眼佛堂,余光在找那個帶回來的卷發(fā)小姑娘。無他,鐘佑霖來了。萬一鐘佑霖看到小姑娘又突發(fā)奇想,不免又是一場麻煩。她對阿姜使了個眼色,阿姜含笑搖搖頭,指尖往一間屋子指了指。這小卷毛是真的乖巧,比余盛那個小二逼強(qiáng)多了。

    一行人先到配殿里坐下,尼姑奉了茶。

    公孫佳與容逸兩個都還從容,兩人互相亮了個立場,不能說完全的坦誠相見,也是劃出了底線、亮了亮肌rou,有了點(diǎn)默契。丁晞還是僵硬,死盯著容逸。

    鐘佑霖倒是熱情:“姑母,這就是容家十九郎!我們來看舍利?!?/br>
    容逸道:“是來拜見夫人?!?/br>
    容逸的好皮相起到了作用,鐘秀娥沒有開場就擺臉,還算客氣地說:“生累十九郎跑這一趟啦?!比菀萆艘粡堫H得女孩子青睞,又很讓長輩喜歡的臉,頂著這張臉,他誠懇地說:“應(yīng)該的。本是我托了八郎,是辛苦八郎了?!?/br>
    鐘秀娥有一點(diǎn)好,對于不是生死仇家的人,她倒不會得理不饒人。容逸態(tài)度誠懇,公孫佳又沒跟他翻臉,鐘秀娥也就漸漸慈祥了起來:“哎喲,行啦,也不干你的事兒。好人為個賤人道歉,真是見了鬼了!難道因?yàn)槟闳撕?,就要出來替人挨罵受氣?這什么理兒???”

    鐘佑霖跟著說:“就是!”

    容逸也算摸著了鐘家人的脾氣,不再客套謙虛,只夸鐘秀娥大度,趁機(jī)表示,以后紀(jì)四那一攤子事,與他這個容家無關(guān)。

    這事兒就這么揭了過去。鐘佑霖看自己很崇拜的人被自己的親人喜歡,愈發(fā)開心,忽然一拍腦門兒:“姑母,咱家的舍利子還在的吧?”

    跟容逸一比,自己的侄子就顯得特別的蠢,鐘秀娥沒好氣地說:“那個能不在嗎?”

    “嘿嘿。拿出來看看唄。”

    尼姑要去搬,容逸道:“豈敢輕易請動舍利?還是晚生去參拜吧?!?/br>
    這孩子真是太乖了,鐘秀娥越看他越順眼:“一同去,一同去。”

    舍利子放在五重寶函里、置于須彌座上。阿姜帶人抬來一張桌子,尼姑們將寶函抬了下來,一層層取下,最后于一個嵌寶小金棺內(nèi)取出舍利子放到錦墊上托著給容逸看。

    容逸自己家是沒這個東西的,雙手接過,認(rèn)真觀了一下,恭敬地放回去,嘆道:“果然是珍寶?!?/br>
    鐘佑霖也湊了過去:“嘿,我這才是第三回 見!”說著用手摸了一下。

    余盛一雙眼睛滴溜溜的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既好奇“緋聞”,更擔(dān)心小姨媽跟不知道在哪兒的小姨父不成,一顆心劈成了兩半兒,矛盾極了。容逸與公孫佳距離稍近一點(diǎn),他就要擔(dān)心日后有個修羅場。

    然而人家兩個人相處得很自然,甚至有點(diǎn)云山霧罩的客氣。

    容逸看完舍利子,準(zhǔn)備再閑話幾句就回去,今天過來已經(jīng)物超所值了。公孫家不但接待了他,收了他的禮物還給了回禮,且還看了一回舍利子,足見已無芥蒂。他也摸著了脈門:別站紀(jì)氏的隊(duì),一切太平。容逸也不稀罕去跟一個“外戚”勾勾搭搭的當(dāng)打手。

    心情放松之下,見鐘秀娥正在提著侄子的耳朵教育:“你這毛手毛腳的毛病,跟誰學(xué)的?”鐘佑霖紅著臉討?zhàn)垺_@般熱鬧之下,公孫佳就顯得格外的安靜,容逸覺得她心情不太好。

    容逸問公孫佳:“縣主興致不高?”

    “佛仿佛不喜歡我?!惫珜O佳看著佛像,緩緩地回答。鼻端是檀香的味道,有點(diǎn)討厭,簡直不想呼吸。

    二人一問一答,滿殿靜了一下,鐘秀娥脫口而出:“呸呸呸!童言無忌!”丁晞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此時也板著臉說:“不要胡說?!?/br>
    余盛驚呆了,不是,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你是開了無敵好運(yùn)的buff,天上下刀子都戳不到你的那種。趕緊跟著說:“神佛最喜歡你了?。 ?/br>
    話最多的是鐘佑霖:“你在說什么呀?佛怎么會不喜歡你呢?誰會不喜歡你呢?是誰跟你胡說八道了嗎?誰?!站出來!”

    公孫佳聞著檀香味兒,緩緩展開雙臂:“我這個樣子,是佛喜歡的結(jié)果嗎?”

    容逸心頭一沉,這個與他meimei一般年紀(jì)的姑娘新近喪父,只有寡母可依,兄長是異姓的、宗族是沒有的、身體是病弱的,門外滿是豺狼。自己的meimei在習(xí)字在繡花在學(xué)著管家,她在干什么呢?佛,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嗎?她有什么讓佛不喜歡的地方嗎?其實(shí)并沒有吧。

    余盛苦于不能劇透,心里卻是狂喊:可是你活得很好啊,很厲害的,親手把仇人一個一個埋了的那種。這是什么魔改劇情???傻白甜之外又來個悲春傷秋嗎?蒼天?。∵€是給我一個傻白甜的小姨媽吧!

    鐘佑霖就有一份天真的杠精本領(lǐng)了,認(rèn)真的回答:“對呀,你活得好好的呢!”口氣真誠極了,真誠到鐘秀娥抬手又揪起了他的耳朵。鐘佑霖還在叫:“疼疼疼,松手,我說真的!這不一年一年的都過來了嗎?接下去過唄!會越來越好的!”

    不知哪一句觸動了公孫佳的心思,歪歪頭,對這個傻表哥微笑道:“好,祂喜歡我?!?/br>
    一句話出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鐘佑霖救下自己的耳朵,揉著耳朵欣慰地傻笑:“對!最喜歡你了。”

    公孫佳仰頭定定地看著佛像的雙目,認(rèn)真地說:“你,喜歡我?!?/br>
    容逸心里打了個突,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公孫佳一張猶帶稚氣的臉望向佛像,眼里沒有應(yīng)該有的敬畏、祈求之意,平和的與方才同他對視別無二致。沒有驕傲、沒有喜悅,像是說出一個事實(shí),又像是在下一道命令。

    鐘佑霖這個傻子還在說:“你這么想就對啦!咱們有什么不讓佛祖喜歡的嗎?沒有的!”一旁那個比鐘佑霖還傻的小男孩兒也跟著應(yīng)和:“就是!就是!”

    公孫佳的下巴微微點(diǎn)了一下:“嗯,那就一直喜歡下去吧,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你不反對,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不能反悔的?!?/br>
    兩個傻子又是一通附和:“對對,就是這樣?!?/br>
    照說他應(yīng)該將之理解為是暗喻容家與公孫家的和解,該接一句“這是自然”。公孫佳的口氣和表情,又讓容逸不敢把自己放到佛的位置上與她進(jìn)行對話。

    容逸信了當(dāng)日她確實(shí)是能在族叔門外誦經(jīng)的,公孫府確實(shí)是在她的手上。

    公孫佳的親人們根本沒想那么多,只管看公孫佳情緒不低落了,這一頁就揭過去了。他們很開心地讓尼姑們收起舍利子,重供了香,鐘佑霖又熱情地詢問公孫佳要回贈容逸的畫包好了沒有。鐘秀娥也說:“我們八郎有點(diǎn)呆,以后多拜托十九郎給照看一下。”

    竟然完全沒當(dāng)一回事。

    容逸暗中記下了這些反應(yīng),又謝過回贈,圓滿地完成了任務(wù)告辭回府。鐘佑霖原本的計(jì)劃就是陪著他,也顛兒顛兒地跟著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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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走,公孫佳就嘆氣,表哥太傻、外甥太呆,親哥哥……算了,不拖后腿她就該知足了。怨不得外公這么愁。

    鐘秀娥問道:“怎么了?”

    公孫佳帶點(diǎn)撒嬌的道:“可算能松一口氣啦,有外客在,我總得繃著?!?/br>
    鐘秀娥道:“那快歇著去?!?/br>
    “哎。普賢奴,咱們?nèi)ネ鎯海尵司伺阃馄拍罱?jīng)。”公孫佳順手把余盛也給薅走了,留給母子敘天倫的空間。

    鐘秀娥笑罵:“還念經(jīng),我會念個佛號就不錯了!吉郎啊,走,咱們吃飯去,今天有莊子上送來的上好的羊rou,吊個鍋?zhàn)??!倍劷鼇肀纫郧百N心,鐘秀娥心情不錯,張羅著全家吃飯。

    公孫佳把余盛帶走,余盛有心讓傻白甜的小姨媽正常一點(diǎn),然后讓小姨媽去找小姨父。再傻白甜年紀(jì)也比他大,找人也比他方便!

    余盛自己其實(shí)是沒有什么計(jì)劃的,他年紀(jì)還太小,經(jīng)過保姆的“教育”之后他更明白了一件事:此地風(fēng)俗不同,拿自己之前的想法來硬套,會水土不服,結(jié)果就是挨打。

    保姆說了許多,都不如最后一句:“娘子又要罰你了?!?/br>
    余盛不敢輕舉妄動,開始旁敲側(cè)擊,問公孫佳:“阿姨,你每天都在家里,就沒有朋友一起玩嗎?”

    公孫佳想了一下:“沒有。”從小身體就不好,無法與健康的小朋友玩同樣的游戲。有什么聚會,她多半是被長輩抱在膝上以示寵愛與不同的。甚至于宮中飲宴,也有幾次拿皇帝的膝頭當(dāng)坐椅。

    表姐妹們待她也友善,這種友善都帶點(diǎn)呵護(hù),與她們自己之間那種肆無忌憚的打鬧完全不同。

    余盛小聲說:“應(yīng)該交交朋友嘛,多個朋友多條路,心情也會好的?!?/br>
    公孫佳見過的奇怪小朋友太多了,不覺得余盛這話有什么反常,但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她覺得很對,認(rèn)真想了一下,對余盛道:“你說的對,你一直在鄉(xiāng)下守孝,也沒交到什么朋友。我跟你娘說,開了春就送你去讀書,同門之誼是很牢固的,你要多交朋友?!?/br>
    不是!小姨媽!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說的是你,不是我!你的大腦只有一條線嗎?我說話你就想到了我?你真不用這么為別人著想的!我不喜歡讀書的!余盛呆了。

    親戚家不愛讀書的小朋友也太多了,公孫佳見怪不怪,笑吟吟地刮了一下大外甥的鼻子尖兒:“乖~”

    大外甥屁都不敢再放一個,就怕說出來之后被金大腿全數(shù)反彈回來,到時候真就哭都哭不出來了。余盛哭著跑掉了。

    公孫佳道:“真是小孩子啊,無憂無慮的。對了,給外公那里送消息去,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他老人家。順便告訴大表哥一聲,讓他別擔(dān)心。請單先生的榮校尉到書房去一趟?!?/br>
    復(fù)盤。

    鐘祥、公孫昂這些人,打完仗都愛復(fù)盤,重要的戰(zhàn)役不止復(fù)盤一次。公孫佳覺得今天見容逸,就值得復(fù)盤一下。

    第25章 復(fù)盤

    單良與榮校尉來得很快, 到了書房見到公孫佳,單良先說:“藥王這是有所思?”

    公孫佳道:“大意了?!?/br>
    當(dāng)時榮校尉也在場,回想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 也說:“我也沒想到?!?/br>
    三人都沒想到會是容尚書父子干的這個事, 上彈章, 這可真是太妙了。公孫佳先贊了一回。

    單良板著臉說:“也不算太高明的技法, 說破了也不過如此。容家這樣的家族,不為外人知的本領(lǐng)當(dāng)然會有一點(diǎn), 都無傷大雅。咱們也沒跳這個坑不是?”

    公孫佳道:“話雖如此,咱們也有些托大了,以后可得記著這個。一件事的發(fā)生,原因可真是太多了,豈是人力可以全知的?”

    榮校尉道:“我會加緊?!?/br>
    單良道:“當(dāng)然要加緊, 也不必過于看重, 以后想事情的時候在心里加上這一條不就行了?藥王以后就知道了,人不可能算無遺策,你當(dāng)初的想法并沒有錯,只要咱們將最糟糕的事情防住了, 瞧,這不是沒有釀成惡果么?你只是經(jīng)的事還不算太多, 驟然有一事出乎預(yù)料就心驚。”

    話雖如此, 公孫佳還是在心里記下了這個教訓(xùn),也加了一條需要考慮的選項(xiàng)——有人為了自保會攪混水。

    榮校尉道:“容尚書與容逸, 我會盯一下?!?/br>
    單良道:“這是需要的!”

    接下來才是從頭到尾的復(fù)盤,單良抽了張紙,將今天見面的要點(diǎn)一一寫了出來。再逐一分析,最后說:“藥王今天做得很好, 尋常接待外客沒什么好講的。要說還是要說說容逸與容尚書,以后少不了與他們父子打交道。嘖,詩禮大族啊,真是兩張臉!”

    與親族切割得毫不猶豫,同時卻又顯出其斯文守禮的一面,確實(shí)是兩張臉。公孫佳道:“人性罷了,與是不是詩禮之族沒什么關(guān)系?!?/br>
    單良搖搖頭:“利害關(guān)系而已?!?/br>
    榮校尉道:“他聰明。”

    單良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聰明,所以才要多加留意嘛。消息送給郡王,郡王那里也會留意的。今日最要緊的是——藥王懂的東西不少,不懂的東西也有,現(xiàn)在是給你的學(xué)問打補(bǔ)丁。以后藥王與人交往,要注意到男女大防?!?/br>
    榮校尉咳嗽了一聲。

    公孫佳眨眨眼:“什么?”

    單良嘆道:“先前藥王是處置咱們家里的事務(wù),都處置得很好,你是主人,咱們是賓客,年紀(jì)又差得大,坦坦蕩蕩、自然而然。這件事情上你被護(hù)得太好,以后掌家,要與外客結(jié)交,或許會令人多想、風(fēng)言風(fēng)語,今天八郎與丁郎君對藥王是很愛護(hù)的,唯恐……”

    榮校尉又咳嗽了一聲。

    公孫佳這個倒是能聽得懂,毫不猶豫地道:“讓他們說!面子和里子,哪一個重要?一條舌頭就把我的手腳捆住?做夢吧!不過先生說的也對,我也會留意的。這兩年我年紀(jì)不大,還沒什么。再過幾年校尉那里的童子也長大了些了,調(diào)些過來做我的護(hù)衛(wèi)。讓別人說去吧!”

    榮校尉肅容道:“屬下會加緊訓(xùn)練他們的!”

    單良道:“男女之事,一定要小心。你問問榮校尉,這個美人計(jì),不止男人還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