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cè) 第48節(jié)
一看單良,心里未嘗不吃驚,好在紅塵里打滾,經(jīng)的見的都不少,也都鎮(zhèn)定了下來。公孫佳先就有點(diǎn)滿意。 接下來是單良代言,宣布只會定下一位先生:“家里只有一位學(xué)生要開蒙。不過其余兩位先生,府里也會奉上川資。” 三位先生心里有點(diǎn)緊,共中最年長者拱一拱手:“不知如何揀選?”他們都隨身帶著自己寫的文稿,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檢查這個。 先生們心里緊張,另一個人的心里也很緊張——余盛悄悄趴在門邊偷聽。 小姨媽給他請的老師!怕不會是個大拿?!搞不好寫出來的內(nèi)容是上中小學(xué)必背古詩詞的!他比后世小學(xué)生提前一千多年就背這個…… 余盛的心情非常的復(fù)雜。 公孫佳道:“八郎向我薦了幾位,想必都是有真才實(shí)學(xué)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選。就看個眼緣兒吧。普賢奴,你進(jìn)來?!?/br> 余盛“吧唧”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原來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紅著臉爬起來,爬過門檻進(jìn)來給外婆、小姨媽行禮,然后見表舅、單先生,最后是問三位先生好。三位先生心頭一松,看來這小郎君不是個小魔王。他們進(jìn)出豪門,懂事知禮的小郎君固然是有的,小魔頭卻也不少,一個小魔頭,比十個長輩更難纏。成年人不講道理還是有邏輯的,小孩子不講道理起來真是無跡可循。 公孫佳招手:“過來?!?/br> 余盛小跑著到了她的身邊,老實(shí)站在她手邊。 公孫佳道:“你選一個先生吧?!?/br> 余盛希望剛才那一跤是跌在小姨媽腳下的,這樣他就可以順勢抱大腿了!有這樣一個小姨媽,真的是太幸福了!你說,誰攤上這么個阿姨還要自己奮斗???!??! 余盛清清嗓子,認(rèn)真一揖,樣子挺討喜的:“請教三位先生姓名?!?/br> 三位先生報上了姓名。 公孫佳注意到,當(dāng)其中一位叫虞清的清瘦男子報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余盛的眼睛亮了一亮,幾乎要挪動腳步奔過去了。 有問題! 余盛當(dāng)然激動了!他背過?。∵@位先生一生過得就很窮,語文書上寫他“耿直”,大概就是不太會討好人,年輕時四處找飯吃,五十歲后做了個小官也很不得志。但是語文課本上有他兩首詩呢! “阿姨!我就要他!” “行?!惫珜O佳干脆利落地答應(yīng)了,對榮校尉使了個眼色。 其他兩位先生臉上都有淡淡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不過也都習(xí)慣了。公孫府倒是大方,每人都給準(zhǔn)備了一份錢帛,他們也不算白跑一趟。都對虞清拱手道賀。 虞清臉上帶著淡淡的喜悅,也拱手。 公孫佳道:“普賢奴,你送送這兩位先生。” 余盛那是相當(dāng)聽話的,裝個小大人的樣子,與鐘佑霖一道將兩位送出府外?;貋砺犝f虞清還在小花廳,忙跑了過去。剛進(jìn)門就聽公孫佳說:“這是普賢奴這幾天寫的,您的這位學(xué)生,還可以嗎?” 虞清不會說謊,點(diǎn)點(diǎn)頭:“想必府上已經(jīng)教過小郎君讀書識字了?恕我直言,小郎君這字寫得漫不經(jīng)心,這幾年的功夫怕是白費(fèi)了。小郎君能將這些詞句熟背,這許多字寫出,沒個三五年功夫是不成的,今年才六歲,可見天賦可以。府上這樣教他,是誤了他。” 虞清自己也是個小官之子,文人,做蒙師是有些掉份兒。可惜家業(yè)很薄,娶妻之后生了好幾個孩子,這養(yǎng)家重責(zé)壓在自己身上,不得己而為之。他之前從來沒有教過學(xué)生,京城里當(dāng)蒙師的跟當(dāng)清客的完全是兩個圈子。但是鐘佑霖和公孫佳根本分不清這倆有什么區(qū)別! 兄妹倆一個不懂一個不會,還真敢找,還真找到了。由于出的價比市場價要高,虞清也就來了。 兄妹倆要找的就是一個刻板的人,先挑中了這個性格,虞清又沒有這做蒙師的經(jīng)驗(yàn),也就直來直去得很。 余盛真的嚇尿了。他原想著跟虞清這樣一位老師學(xué)習(xí),也能沾老師點(diǎn)光,穿越者多多少少有點(diǎn)收集名人的癖好,不集郵至少也要打個卡什么的。哪知這個打卡地點(diǎn)它有危險。 居然指出了他的大破綻——他的知識顯然比一個正常的六歲孩子多太多了。那本字帖,他就不應(yīng)該能夠讀出來。因?yàn)樽痔麑懙牟皇鞘裁唇?jīng)史,完全是書法大家自己的文章。放后世,是中學(xué)語文要學(xué)半個星期的水平。 這先生眼這么毒的嗎?! 心驚膽戰(zhàn)地看向金大腿,金大腿說:“所以找先生來?!?/br> 虞清道:“我當(dāng)竭盡全力?!?/br> 余盛心里把滿天神佛謝了個遍,感謝這是一個魔改劇情,小姨媽是個傻白甜,不然真的沒法收場啊!要是知道他占了她外甥的身體,會不會被拿去燒????。?!嗷!?。?! 公孫佳道:“把普賢奴帶下去吧。” 余盛乖巧極了,老老實(shí)實(shí)地離開了。 他不知道,他走之后才是重頭戲。 公孫佳道:“先生不必做其他,只要讓他認(rèn)真寫字、認(rèn)真背書。為人處事不必教,綱常倫理不必管?!?/br> 虞清詫異地看著她。 公孫佳道:“不會走先會跑是很危險的,且他要讀的書里已經(jīng)有這些東西了,不用給他額外再講。我要他把書上的東西刻進(jìn)腦子里,您能辦得到嗎?” 虞清想了一下,公孫佳這個理由也是可以接受的,又不是要他教離經(jīng)叛道,于是說:“可以。” “我給他準(zhǔn)備了一個伴讀。阿靜?!?/br> 元崢上前,虞清微皺了一下眉頭,說:“恕在下直言,小郎君的伴讀,應(yīng)該找個小廝最好?!?/br> 公孫佳道:“還沒有更合適的。這是我的人?!?/br> 虞清也就勉強(qiáng)接受了。 公孫佳這才開始與虞清閑話家常,問他一點(diǎn)生活之類。虞清有些尷尬,自嘲地笑笑:“京城臥虎藏龍,在下慚愧?!?/br> 鐘佑霖道:“老虞你已經(jīng)很好啦,他們就算出仕了,那些小官兒,過得比你還緊巴呢?!?/br> 公孫佳奇道:“是么?” “那是!還不能住城外,住城外怎么直得及去衙門?家人安置在外面,自己租個房兒……” 表哥果然不靠譜,這最重要的消息居然沒有講出來!說什么窮文人啊,你說個窮官兒才重要好嗎?公孫佳扶額,覺得還是給表哥出個文集吧,這比教他做官容易。 公孫佳又向虞清詢問了類似的問題,得到了比鐘佑霖更翔實(shí)的答案。公孫佳很滿意,說:“先生家眷也在城外?” “呃,是……” “我給你雙薪,接進(jìn)城租個房子住吧?!?/br> “這……說好的……” “孩子總不見父親,太難了,”公孫佳喃喃地道,“且總與村童混在一起,哪有見識到京城風(fēng)物對孩子成長好呢?對吧?” 鐘佑霖先被感動了:“對呀!染個風(fēng)寒,吃桂枝湯都是城里更容易尋些?!?/br> 這話接得公孫佳一噎。她不知道,鐘佑霖這句話純是有感而發(fā),他做調(diào)查的時候,遇到過急癥來不及進(jìn)城找大夫,活活把孩子耽誤死了的。說個“風(fēng)寒”,已是用詞隱諱了。 虞清終于拿定了主意,臉上一紅,起身一禮:“多謝東主。” “那好,二月初一請您來。這孩子的父母和祖父也會過來,頭一個先生,得鄭重?!?/br> 虞清接下來就由府里管事接手負(fù)責(zé)了,先給他弄輛車送回家。再撥錢給他,讓他趁這幾天看房子搬家。 公孫佳則另有大事要辦。 第一件就是告知余家,蒙師已經(jīng)敲定了,二月初一到公孫府來參加拜師禮。同時借這個理由,再次向余家父子、夫婦三人確定,余盛之前沒有讀過書、練過字,也不存在有人私下偷偷教他的情況。“這家里誰有這本事?” 第二件則是叫來榮校尉。 榮校尉道:“已經(jīng)去摸過虞清的底了,他祖上在前朝倒是做過官,后來沒落了。人品也沒問題,親戚也都還好?!?/br> 公孫佳道:“我不是說這個,你去辦另外一件事。只要一個約數(shù)即可。這京中有多少窮官、多少窮文人?他們的日常花費(fèi)一月能有多少。不太清楚的,可以問八郎,讓他給你帶路。他呀,有些事兒知道了,但是不覺得重要,得你自己發(fā)掘?!?/br> 除非事情反常到不行,榮校尉從來不問緣由,答應(yīng)了一聲就去辦。 公孫佳的想法也簡單,她要織網(wǎng)。 想要與文人有所交集,得雙管齊下,上下都要顧及。上層如容逸等人要結(jié)交,底層似虞清這樣的也不能放過。這些都要花錢的,公孫府有再多的錢,也不能當(dāng)冤大頭。 與其送錢給他們,不如從他們身上找錢。 從鐘佑霖寫的那些數(shù)字分析,京中討生活的異鄉(xiāng)人,每月收得有一半以上都用來支付生活了。如果鐘佑霖寫的東西可靠,則平均下來這些人一個月能在日常開銷上花費(fèi)五百錢以上。有的人甚至?xí)ㄙM(fèi)在一貫開外,其中很大一部分花在了房租上。 窮文人和窮官,即便再窮,他們也比土里刨食的那群人有錢得多。這個窮是相對的。相對公孫佳這樣的人,一貫錢就不配叫錢。但積少成多,也是一筆巨款,這就暗合了公孫佳曾想過的“壟斷”的意思。 城里找處偏僻的地方,哪怕是個鬼屋(鐘佑霖雜記友情提供消息來源)屋子蓋得密一點(diǎn),租給他們。價格要低廉,比住城外稍貴,絕對比自己在京城租房便宜。什么吃的用的鋪?zhàn)佣及才派?,讓他們帶著家眷能過活,不帶家眷也生活方便。 京中這樣的人如果能有一千戶,她一個月就能拿到五百到一千貫的毛利。然后這些人的想法,他們對輿論的影響,就都在她的手里了。 還有比這更方便的嗎? 而她,只是蓋個房子賺點(diǎn)租金而已。她都不能襲爵了,還不許她賺錢嗎?! 第43章 今世 余府在最短的時間里接到了余盛的蒙師選定的消息。 余澤父子倆當(dāng)然是掛心的, 但是已經(jīng)把余盛給送出去了,兩人再擔(dān)心也得忍著。余澤還要對兒子說:“烈侯家風(fēng),說話算數(shù)的, 咱們就不必?fù)?dān)心了。烈侯府里能請的先生,一準(zhǔn)比咱們自己請要好?!?/br> 話雖如此, 當(dāng)喬靈蕙說:“我還是去看一看,問一問?!钡臅r候, 余澤這父子倆都沒有一個反對的, 也眼巴巴的希望喬靈蕙回公孫府去一趟, 看看這蒙師是否合適。如果有什么不妥, 他們也好……小小地抗議一下。 喬靈蕙上了車就奔公孫府去了。 她到公孫府的時候, 余盛還在寫當(dāng)天的作業(yè)——他自己嘴賤,為了哄漂亮小jiejie在自己面前多呆一會兒就說自己要多寫, 他小姨媽疼他,他說啥就是啥, 于是在虞清正式給他布作業(yè)之前,他得每天寫六頁了。 大外甥苦著一張臉寫作業(yè)的時候,小姨媽正在看鐘佑霖的“作業(yè)”。 八表哥這回寫的文人逸事里, 一不小心夾了點(diǎn)“艷鬼”的傳聞。世間書生, 常好弄點(diǎn)“艷遇”,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自己做夢夢到的,還是實(shí)在沒人搭理于是只好“自己動腦有妻有妾”, 反正他們的筆下,這些香艷的故事少不了。也不管本身長得人頭腦豬還是尖嘴猴腮,是結(jié)巴殘廢還是腦子有坑,在自己的心里自己永遠(yuǎn)是最帥, 永遠(yuǎn)有數(shù)不清的美人(美鬼、美妖精)前撲后繼往他懷里撲。 鐘佑霖寫得再嗨,一想到這是寫給自己表妹看的,也得收斂一些。提到一筆之后就暗叫不好,趕緊把這“艷鬼”的傳聞往“志怪”的路子上去引。 公孫佳根本體會不到表哥的良苦用心,她對什么“艷鬼”狗屁興趣都不感,但是對“志怪”是很有興趣的。鐘佑霖這里提到了“奪舍”、“借尸還魂”之類,就是一個簡單的小故事,某書生,因緣際會遇到一個“艷鬼”,“艷鬼”仰慕他的“才華”,于是“附身”到一個根本看不上書生的“名門淑女”的身上,非卿不嫁,所以“名門淑女”用盡各種辦法,最種坑了自家親爹倒貼了良田千頃、名馬美婢,“嫁”了書生。 鐘佑霖附了一首小詩,是那個傳說中的“有才華”的書生詩作,公孫佳看了一下,這玩兒就是個鐘佑霖的水平。 眼神不由沉了沉,又想打個表哥來開心一下了。 她就算自己寫不出來,好歹也有個對比的!這東西怕不是鐘佑霖昨晚做夢寫的吧??。?!這怕不就是鐘佑霖自己瞎編的吧?就這水平,除非這書生有鐘佑霖的臉,以及鐘佑霖投胎的本事,否則就憑這屁詩,是絕不可能抱得美人還是是有錢的美人——?dú)w的。 公孫佳將這翻狗屁不通的“志怪”故事給扔到了一邊,但是在故事解說的“借尸還魂”和“奪舍”兩個詞下面用指甲指了點(diǎn)痕跡出來。 阿姜捧了盞茶過來,放在公孫佳手邊不遠(yuǎn)不近的位置,適合她抬手拿到但又不會一抬手就打翻,才笑著說:“八郎寫了什么好東西?看得這么入神了?” 公孫佳知道她說這話是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專注一件事情太久,太久了又得頭疼。放下手稿,公孫佳揉了揉眉心,道:“是好東西,你也看看?!?/br> 阿姜真的接了來,邊看邊笑:“怕不是做鬼做太久,瞎了眼了吧?果然這奪舍的東西,就是跟人不一樣?!?/br> 公孫佳也笑,啜了一口茶,拎起一張余盛寫的爛字慢悠悠地看著。阿姜放下鐘佑霖的手稿,湊了上來,湊趣地說:“喲,小郎君這字,有長進(jìn)了。” “少來了,”公孫佳不客氣地說,“你不至于分不出好壞來吧?” 阿姜笑笑,她跟著公孫佳,也曾聽過一些課程,自己寫字可能也不好看,但是認(rèn)字還是有點(diǎn)水平的,余盛這字,就丑??谏蠀s說:“才六歲呢,可以啦?!?/br> 公孫佳道:“是啊,畢竟是我jiejie親生的?!?/br> 親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