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蓉雖然是右相獨女，卻和一般的世家名媛并不太親近, 蓋因為她的個性比較清冷，又有才學(xué), 和馮美娥吳凡蕓之類勢利庸俗的女兒沒什么共同的話題。沒想到和小院兒卻越聊越開心。

    小院兒對話本的點評, 十分機巧，富有生趣，足見她頗有閱歷, 對人性的善與惡都有比較深刻的關(guān)照和體會，這一點養(yǎng)在深閨的李秀蓉趕不上她，聽她娓娓道來，像聽才學(xué)和情趣同樣豐富的先生講學(xué)，李秀蓉覺得很是精彩。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竟然真的成了好朋友，甚至因為鄭瀾而起的那點別扭，兩個人也忘到腦后了。

    小院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便問：“秦小將軍大婚之后就要回邊關(guān)了，西蠻的戰(zhàn)事真的一觸即發(fā)嗎？”

    李秀蓉道：“近日家父也常常在書房為邊關(guān)煩惱，似乎前線不太明朗。這幾年西蠻兵強馬壯，此番確實有些危險。子流沒有跟你提到什么嗎？他與孔陽是最要好的?！?/br>
    話說出口，李秀蓉便覺得自己冒失了，剛剛關(guān)于話本的談話過分愉快，她忘記了分寸，說起鄭瀾和秦志城，居然是用了小字，而且還問鄭瀾和小院兒之間說了什么，十分逾矩。

    小院兒看她臉色有些自責(zé)，反而寬慰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本就不同，現(xiàn)在是微服出巡，私下里說話，又不是在宮里?！?/br>
    李秀蓉眼眸一亮，心里更加喜歡小院兒了，如此善解人意，難怪冰塊一樣的那位被她捂化了。她對小院兒不是情敵，倒像知己。

    “其實，我很擔(dān)心父親的身體?！奔热皇侵海钚闳鼐吞岬搅俗约旱男氖拢骸澳赣H走后，父親因思戀她引了舊疾，身子骨并不太康寧。他是個諫官，近年來得罪了不少皇室宗親，甚至幾次針對過太子……”

    小院兒想起太子那張油膩又陰鷙的面容，如果李大人真的是個耿直的諫官，加上陛下是個溫厚有余決斷不足的人，那么李大人的處境就確實不太妙。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子流能幫幫父親，甚至……幫幫大鄭。”李秀蓉說這話，實則是鼓起了勇氣，她一直是慎重表露心跡的人。

    “幫助大鄭？”小院兒看看李秀蓉，仔細(xì)琢磨這其中的意思。

    李秀蓉點點頭：“殿下什么都好，才學(xué)武功，禮樂騎射樣樣出色，家父曾說他一生治學(xué)，子流是他最得意最欣賞的門生，雖然表面上是放浪形骸了些，內(nèi)里卻是一個非常有才能和本事的人。只可惜他并不關(guān)心社稷朝政，如今大鄭表面上看疆土廣袤，其實早就危機四伏，最需要有才能力挽狂瀾的人，做國家的中流砥柱，方能實現(xiàn)中興。”

    說到鄭瀾，小院兒深深同意李秀蓉的話，倒不是他的才學(xué)和能力，而是在于他真的視江山和皇位如糞土如草芥。

    “說一句私下里大逆不道的話，陛下已經(jīng)不是春秋鼎盛之時，如果江山落入太子之手，恐怕免不了生靈涂炭的結(jié)局?！崩钚闳赜X得既然對小院兒放下了心防，就不妨多說一些，她有種篤定，小院兒即便不會幫她去勸說鄭瀾從政，也不會把近日的對話透露給別人。

    小院兒和她是一類人，不屑于害人的正直之人。

    “太子，真的很荒唐？”小院兒其實心里有些判斷，但是她想知道具體的情況，想到自己不是真的錢淑媛，又偽裝一句：“我常年在杭南，京中的事情不太清楚?！?/br>
    李秀蓉道：“表面上看，大鄭危機在北疆，有西蠻虎視眈眈。實則危機在內(nèi)部，杭南富庶之地，卻因世家貴族土地兼并，流民遍地。大財閥相互勾結(jié)，抵抗稅賦，朝中空虛，國家拿什么打仗？”李秀蓉越說越憤怒，小院兒從她臉上看到了李良弼的影子。

    收斂一些憤怒，李秀蓉接著說：“太子為了鞏固權(quán)勢，與世家貴族暗地里勾結(jié)成黨，得到他們的支持能夠穩(wěn)定儲位，他心中只有私權(quán)，沒有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

    小院兒卻笑著感嘆：“黎民百姓和江山社稷，九殿下心里也沒有?！?/br>
    李秀蓉擺擺手，卻否認(rèn)：“那不一樣。放浪不羈只是殿下的表面，王妃與殿下相處一段時間，一定能知道他內(nèi)心的坦蕩和善良?！?/br>
    小院兒沒有說話，李秀蓉的話，她理解，她承認(rèn)。但是事關(guān)國家社稷的大事，涉及儲位，涉及戰(zhàn)爭，她不能回應(yīng)李秀蓉什么，只是把她的話深深記在心里，慢慢去想。

    實際上，小院兒雖然感激李秀蓉把她當(dāng)成可以傾訴心事的知己，但家國大事，她總覺得太遙遠(yuǎn)，她只是一個替嫁的棋子，來自最低微的民間，她只是想要屬于個人的自由，從不屬于她的命運和權(quán)力爭奪的漩渦里跳脫出去。

    而且，小院兒有一點和鄭瀾很像，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自我的人，缺少李良弼和李秀蓉身上那些家國天下的責(zé)任感。

    “時候不早了，和李姑娘相識相知，實在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安泰的禮物，我一定會送到，轉(zhuǎn)達(dá)姑娘的惦念之情?！毙≡簝豪钚闳氐氖郑忠馕渡铋L地說：“姑娘今日托付的事情，我會好好去想，所有的話，都只在我一個人肚子里，不會給任何人透露，你可以放心。”

    李秀蓉淺淺一笑，道：“我知道。”

    公主大婚的日子到來，凌晨時分，百靈就把小院兒叫起來梳洗，換了宮裝，梳妝打扮，就要進(jìn)宮了。

    小院兒自從那日被鄭瀾吻過，就沒有再怎么和他說話。偶爾在府上照面，鄭瀾風(fēng)度翩翩和她問好，她則愛答不理冷冷淡淡的，鄭瀾也不惱火，他一貫不會為了什么事情牽繞心緒。只是半夜時分，等她睡了，鄭瀾會悄悄去寢殿，封了她的睡xue給她施針控制毒力，片刻不會逗留，繼續(xù)回書房看書或者會客，晚上也歇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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