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料理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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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貼膜這種東西, 也算非常有中國特色了。 雖然老外們也多多少少有類似的經(jīng)驗, 但國外大部分人都用著一年一換的合約機, 加上人力成本的高昂, 貼膜這種如同開個光般的儀式, 倒真沒有國內(nèi)普及。 在最后準(zhǔn)備的一分鐘里, 容玉凝望著那長方形的纖長薄膜, 深深吸了口氣。 “——開始!” 她拿起波士頓搖酒壺,動作麻利的把三四樣酒按配比倒進去,迅速搖勻后倒入袖珍的噴壺里, 隨手放在一邊。 這道菜,不,這個料理的精髓, 在與一層層酒液的疊加, 以及輕薄口感與馥郁味道的反差感。 每一層噴了多少,撒勻了沒有,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今天一定要超過克拉爾。 容玉低下頭, 用鑷子夾起半透明的可食用薄膜, 毫不猶豫的放一層噴一層, 如同搭積木一般。 這道考題看似困難, 雖然說形狀是還算好對準(zhǔn)的長方形,但東西太小、材料太輕,酒液還會從中潤滑, 一不留神就會錯開。 ——既然會錯開, 那干脆不要管他就好了。 一時間,整個錄制間里一片寂靜,只有秒針在盡忠職守的倒計時。 跟拍導(dǎo)演站在旁邊,看的頗有些冷汗直流。 這姑娘……怎么今天這么粗暴??? 克拉爾和貝爾納都如同工匠一般,精神高度集中的一層層摞著酒液,而且每一層都對的嚴(yán)絲合縫。 可是她的作品,基本上能貼在一起便直接開始噴下一層。 按照克拉爾的要求,五到六層一摞,然后再用機器脫水。 容玉速度極快,仿佛像個天橋邊貼膜十級的小老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克拉爾第二個摞完的時候,她的第一批已經(jīng)脫水完畢,整整十個。 法國小美人原本心態(tài)淡定,結(jié)果不經(jīng)意間瞥了她一眼,愣了半天。 ……怎么會? 容玉已經(jīng)完全無視掉周圍所有的一切,眼睛里只有那一沓薄膜和小噴壺。 限時十分鐘,她要花至少六分鐘做出盡可能多的薄膜。 貝爾納滿腦子都是難以重疊的長方形,偏偏手在這種緊張的狀態(tài)下還會下意識發(fā)抖,他不停地抬頭看著時間,心里不知道爆了多少句粗口。 還有四分鐘。 容玉在確認(rèn)時間到的一瞬間直接把鑷子一扔,扭頭就開始做瓊脂塊。 這種酒液方塊的做法很簡單,和布丁慕斯沒什么區(qū)別,無非是在溶液里加點東西,然后改變溫度,讓它快點定型。 可是……可是…… 跟拍導(dǎo)演看著她小旋風(fēng)般的速度,頗有些急得慌。 容大妹子啊,你這做的都是什么???! 沒一個薄膜是嚴(yán)絲合縫的,每一個的棱邊都不平整,有的明顯能看出來是好幾個長方塊摞在一起,四五個棱都露在外面了! 最后三分鐘。 容玉再度深呼吸,然后cao起了餐刀。 只要有刀,就一切都好說。 酒液瓊脂塊? 一手輕扶,另一只手如同剁rou般五刀下去,再橫向一切,完美的麻將塊。 脫水完畢的薄膜? 她勾唇一笑,指尖輕點,刀鋒緊接著亮了出來。 如果是尋常廚師,這時候都得乖乖聽話,該怎么貼就怎么貼。 把所有的薄膜都切割成一模一樣的長方塊,需要對距離的極度敏感,以及過人的眼力。 不然單憑尺寸這一項,克拉爾都足夠?qū)λl(fā)難。 但,她是容玉啊。 麻煩如此,也只用如同切割巧克力般,便可以輕松解決問題了了。 五層也好,六層也好,層數(shù)的存在是為了吸收更多雞尾酒的味道。 無論在開始時疊多少層,這料理只要在脫水機中一過,便瞬間扁平又細(xì)薄。 貼的不重合又怎樣?兩刀下去,都給我規(guī)整起來! 在倒計時結(jié)束的那一刻,克拉爾已經(jīng)放棄了跟上她的數(shù)量,攤手道:“我想……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了?!?/br> 一模一樣的還原,她作為這道菜的創(chuàng)造者,十分鐘內(nèi)做了五份。 貝爾納第一次接觸,做了三份,而且并沒有貼合好。 他聽到最后五秒的倒計時聲,手忙腳亂的把瓊脂塊和薄膜擺盤好,抬頭看向容玉,以及容玉身邊的兩溜盤子。 法國男人揉了揉眼睛,有點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這個小姑娘,做了二十盤??? 這他媽的怎么可能?! 她難道是千手觀音嗎?。?! “確實……我在設(shè)計這道菜的時候,只關(guān)注了豐富層次的疊加,但并沒有想到刀工的輔助?!笨死瓲柨粗缤S批量生產(chǎn)般的二十個盤子,無奈笑道:“你打破常規(guī)來思考問題,非常優(yōu)秀?!?/br> 容玉抿唇一笑,接受了她的夸獎。 “滿分依舊是十分,”克拉爾檢查完貝爾納的作品之后,露出遺憾的表情:“容玉,十分,托馬斯先生……七分?!?/br> 在回到錄制大廳的時候,貝爾納全程黑著臉。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想辦法把這個中國姑娘先推出去,誰料到同為法國人,這克拉爾不僅不出些他能駕馭的題目,還別出心裁的搞什么分子料理! 大廳的屏幕上已經(jīng)把所有人的排名都列了出來,最后一名的頭像被紅圈標(biāo)記,相當(dāng)?shù)男涯俊?/br> 容玉抬頭瞅了一眼,頗有些驚訝。 杰拉里和江一塵,都是九分。 也不知道老爺子出了什么題。 安妮絲頓八分,三井九分。 最后一名…… 她扭頭看向面色陰沉的貝爾納,努力把笑意收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機會驗證是否是他搞的鬼,但可疑人物出局,心里也能放松一些。 四個評委的串詞依舊當(dāng)耳旁風(fēng),容玉站在料理臺旁,下意識地回憶著過去的比賽。 攝像機雖然會隨時隨地跟拍,但某些小動作可以靠借位來做。 總有死角和盲點。 話雖如此,但節(jié)目為了戲劇性,還是會假裝不經(jīng)意的,把各種值得玩味的小畫面都剪進去,甚至?xí)糯蠼o觀眾看細(xì)節(jié)。 要不是容玉閑著無聊,在拿了冠軍之后挑了兩集看看回放,壓根不會注意到自己身邊有多危險。 guntang的熱鍋不經(jīng)意的放在手邊,一不小心都可以燙掉半層皮。 沙拉中的配料被悄悄換掉,得虧多嘗了一口感覺味道不對,不然一口鍋可以直接扣上去。 還有猝然變大的火焰,如果自己沒有回頭看一眼,牛rou會短短時間內(nèi)被煎的焦糊。 更可怕的是,這些細(xì)節(jié),幾乎都無法找到是誰干的。 ——看起來只是側(cè)身路過,其實手會借著身體的遮擋調(diào)整火候。 ——看起來是做好菜式了讓自己幫忙嘗嘗味道,偏偏位置放在最容易燙傷手的地方。 當(dāng)時容玉看的背后發(fā)涼,她自忖已經(jīng)足夠小心了,沒想到無意中還沒有顧及到這么多事情。 “容玉?” 她抬起頭來,意識到盧老爺子在叫自己。 “嗯嗯?!?/br> “恭喜你成為唯一一個獲得神秘獎勵的選手,”盧老爺子微笑道:“這項獎勵,將在下一期的團隊賽中,起到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敬請期待吧?!?/br> 容玉揚起禮貌性的微笑,安靜地點了點頭。 結(jié)束錄制的時候,藍隊有好幾個都睡著了。 酒店就在不遠(yuǎn)處,走五分鐘就到。 容玉借著錄制廳的wifi查看了下手機,簡短的跟家人回了兩條消息,掩嘴打了個小哈欠,準(zhǔn)備回柔軟的大床上好好躺一會兒。 她跟著人流走出錄制廳,任由冰涼的夜風(fēng)吹拂著臉頰。 一切都終于慢了下來。 匈牙利的街道明凈寬敞,兩側(cè)的建筑都帶著濃厚的中歐風(fēng)格,隨處可望見大理石尖頂以及象牙白的拱頂裝飾。 夜空中懸著熠熠的星辰,夜幕如同被洗過一般,深邃而又澄凈。 容玉漫不經(jīng)心地跟在隊伍的末尾,忽然感覺有誰在看著自己。 她抬起眸子,看見站在不遠(yuǎn)處的公交站旁的,是那個意大利男人。 三月的布達佩斯乍暖還寒,他穿了件卡其色的風(fēng)衣,線條修長又漂亮。 白皙的脖頸旁圍了條純黑的羊絨圍巾,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尖尖的下巴,以及裸丨露的鎖骨。 那雙翡翠色的眸子在望向她的那一刻,仿佛也泛著熠熠的星光。 他什么都沒有說,她卻好像感應(yīng)到了什么,腳步隨之停下。 “……拉斐爾?” 容玉對這種自帶柔軟卷毛的生物從來都沒有抵抗力,她瞥了眼那柔順又微卷的碎發(fā),頗想伸手揉一揉。 “餓了么?”拉斐爾垂眸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袋,遞了過來:“還是熱的?!?/br> 雖然不知道他在這兒等著什么,容玉還是接過袋子,把溫?zé)岬奶鹌放趿顺鰜怼?/br> 草莓可麗餅。 像是剛出爐不久,可以讓人掌心暖暖的,還散著誘人的甜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側(cè),低頭啃了一小口。 確實又餓了。 小麥的香氣同奶油巧妙融合,鮮切的草莓甜潤可口,帶著初春特有的清新味道。 拉斐爾見她像小倉鼠般兩手捧著甜餅,扭頭瞥了眼干凈寬敞的馬路。 夜幕中,橘黃色的燈光遙遙亮起,離他們越來越近。 他掂了掂掌心,六個硬幣跳躍著發(fā)出一聲脆響。 “準(zhǔn)備上車了喲?!?/br> “什么?”容玉倉促的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茫然道:“去哪里?” 下一刻,棕紅色的雙層巴士停在了面前,他抬手牽著她的手腕,腳步輕快地投幣上車。 容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跟著他進了車廂。 她有這么好被收買嗎?。?! 容玉低頭又啃了一口可麗餅,瞪了他一眼。 老媽要是知道自己被甜餅騙走,絕對一臉恨鐵不成鋼好嗎! 這大晚上的,怎么著也有九點半了,這意大利小哥是想帶自己去哪兒啊。 要說綁架了再販賣人口……也沒聽說過用公交車綁架的。 “別緊張,”他任她扶著自己專心啃餅,望著車窗外的夜景道:“還有幾站就到了?!?/br> “到哪里?”容玉咽下小草莓,頗有種元氣恢復(fù)的放松感:“我身上一分錢都沒帶?!?/br> “帶你出來玩兒啊,”拉斐爾心情頗好道:“明天吃完午飯就要上飛機了?!?/br> 這是誕生李斯特與裴多菲的國度,幾乎每一條街道都林立著充滿歷史情懷的博物館、雕塑,連鴿子也會唱歌。 “從前我在這兒打工了兩年,”他走在她的身側(cè),無聲的示意著方向:“……抬頭?!?/br> 容玉聽話的抬眼一瞥,突然望見了遠(yuǎn)處的城堡。 城市之中的……城堡? “看到了嗎?”他腳步一頓,聲音里帶著淺淺的笑意:“快到了?!?/br> 從鵝卵石和瀝青鋪成的廣場走過去,繞過執(zhí)杖騎士的青銅雕像,穿過新羅曼風(fēng)格的拱頂回廊,拾階而上—— 她忙碌了一天,腳步頗有些虛浮,便任由他牽著,兩個人如同情侶一般緩緩漫步,梧桐樹葉在耳側(cè)沙沙作響。 “halászbástya,意思是漁人堡?!?/br> 在走上平臺的那一刻,他輕輕松開了手:“這里,是整個城市最完美的觀景臺?!?/br> 容玉愣了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整個布達佩斯都映入眼簾,夜空被燈光映照出玫瑰紫的光澤,無數(shù)高低起伏的建筑連綿至看不見的盡頭。 城堡被橘黃的燈光照耀著,斜三角的雕飾清晰的連斑紋都可以看見。多瑙河無聲的在遠(yuǎn)處蜿蜒而去,隱約還能瞥見星星點點的渡輪燈光。 遠(yuǎn)方是金色的國家歌劇院,鏈橋若項鏈般懸在兩岸間,流轉(zhuǎn)的燈光仿佛鑲嵌其中的鉆石。 拉斐爾陪在她的身側(cè),安靜的什么都沒有說。 他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從前讀過的那篇《破碎故事之心》。 『——有些人覺得愛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和一堆孩子,』 這里……不僅僅是觀景臺。 漁人堡見證的,除了這座城市的朝暮春秋之外,還有整個布達佩斯的初吻。 『或許愛就是這樣,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嗎?』 夜色深沉,景色幽遠(yuǎn),還有這溫柔的燈光—— 他輕輕看了她一眼,帶著笑意,什么都沒有說。 “好像那邊也很好看!”容玉明顯精神了過來,晃了晃手機道:“拉斐爾,過來幫我照一張~” 拉斐爾在喧囂中看著人群中微笑的她,怔了幾秒鐘。 “嗯?!?/br> 『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