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深邃，好像明白這是她努力彌補給自己的童真。

    周馳拿到口罩，想起來秋天的夜里有些涼，需要外套，打開衣柜去取。

    柜子里有各種各樣的旗袍，整整齊齊垂掛，一個月都能不重樣。他快速取下一件外套出去。

    ……

    溫嫵蜷在一個寬闊的背上，背著她去取摩托車，任她各種姿勢的蜷，又背著她沖進醫(yī)院。

    這一刻特別像她十二歲發(fā)高燒那年，溫自霆恰好回來看她，背著她打不到車，外婆借了一輛自行車讓他踩去醫(yī)院。溫嫵坐在后座，腳指頭卷進車輪里，她疼得喊不出聲，溫自霆以為是什么卡住了，還在用力踩。

    后來她不僅因為發(fā)燒住院，還因為腳指頭差點壞死住院。

    從那后她對自行車和溫自霆都像是PTSD。

    但是又很矛盾的，她始終記得那天晚上圈著爸爸的腰，還有爸爸寬闊的后背，和他不停喊的“妮妮，馬上就不難受了”。

    她圈住周馳脖子，在醫(yī)院刺眼的光線里睜開眼，這才看到周馳脖子上的傷，兩團紅紅的印子，像被人掐的。他穿著短袖T恤，連手臂上也都是傷，還有的像是刀口劃過。

    溫嫵忽然就想發(fā)火：“你到底聽不聽勸啊！再這樣我不搭理你了?！?/br>
    這一聲用了她全部的力氣，吼完嗓子又熱又癢，呼吸也更難受起來。

    檢查的醫(yī)生都被嚇懵了一下，開完單子給周馳。

    溫嫵躺在檢查的那張床上，周馳迎著她生氣的視線：“我交完費用馬上上來?！?/br>
    等上來后，他把繳費單給醫(yī)生，抱溫嫵下床，進了間四人間的病房。病房里已經(jīng)睡滿三張床，兩個病人沒睡著，睡著那個被溫嫵的哼哼唧唧吵醒，不滿意地咳嗽。而她也像不習(xí)慣，側(cè)過這頭旁邊有人，背過身旁邊又是一雙眼睛。

    護士端著藥水進來，周馳說：“有雙人間嗎？我們換一間?！?/br>
    他們換到了一間還沒有病人的雙人間，安靜了很多，空氣也顯得格外干凈。

    溫嫵躺在床上輸液，臉頰都是紅的，她皮膚原本就白，現(xiàn)在全身連同脖子都泛著紅，這樣看下來過敏得實在太嚴(yán)重。

    周馳當(dāng)然是愧疚的，但是溫嫵除了電話里那句，從始至終都沒有因為桂花這件事怪過他。

    她怪的只是他身上的傷。

    床上少女的視線從藥水瓶到他脖子再到手臂，忽然伸過手來。

    她力氣不太好，慢吞吞的，周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等她的手落在他胳膊上，胳膊的神經(jīng)像瞬間牽動全身，連小腹都是緊繃的，他挺直了脊背。

    她有一雙很柔軟的手。

    怕傷害那些布料，這雙手嫩得太過分。

    周馳才明白原來裁縫的手并不糙，這么軟。

    溫嫵撫過那些傷口，細細長長的，一條接一條。

    “你是鐵做的？”

    周馳不動聲色側(cè)身避過她的手，但是她碰到過的地方仿佛是停留著guntang的烙印。

    “你跟我說過你是個好人，沒干壞事。周馳，男人不能騙人?！?/br>
    “我沒干壞事，只是碰到前幾天那批人干了一架，但是我功夫好，打贏了?！?/br>
    “不疼啊？”

    “嗯?！?/br>
    溫嫵忽然捏上他一條傷口，周馳疼得皺起眉。

    她冷冰冰哼唧了聲，眼里鄙視他的謊言，但是神色是擔(dān)心的。

    她說：“我聞桂花過敏，喝桂花茶過敏，我媽的辣醬里面加了香菇，我也過敏。別的好像暫時沒發(fā)現(xiàn)?！?/br>
    周馳微怔，她話題轉(zhuǎn)得很快，他便問：“你爸好像是做教育的，什么教育？”

    “一個少兒培訓(xùn)吧，課堂提升班，圍棋鋼琴舞蹈什么都沾點?！?/br>
    “嗯，做得不錯，我聽周姐講全國都開起連鎖了?！?/br>
    溫嫵忍不住露出一種感概又諷刺的笑：“他被很多人叫溫老師，還上新聞采訪。你說奇不奇怪，他什么都沒教過我，連自己女兒都沒教好，還在大眾面前被尊稱是個少兒教育專家?！?/br>
    還有她mama，席佳茹的辣醬品牌做得很大，回來看她時帶了很多給她和外婆嘗，她吃到香菇就吐了，席佳茹生氣得掉眼淚，不聽外婆解釋就從飯桌上走了。

    他們誰都沒有真正關(guān)心過她，現(xiàn)在卻都說想把她接過去享福。

    她說：“我不要靠誰享福，我自己就能創(chuàng)造條件。”

    周馳扯起唇角：“所以我說你挺厲害?！?/br>
    “比不上你，干一架干得渾身是傷?！彼藗€白眼，側(cè)身睡向另一頭，“我有點困，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兩個小時后叫醒我?！?/br>
    周馳“嗯”了聲。

    溫嫵睡得很快，呼吸聲細小均勻。周馳也很困，但是一直強撐著精神，看頭頂?shù)牡跗恳坏我坏巫?，也思考這次的臥底行動里可能遺漏的地方。

    已經(jīng)凌晨，病房和醫(yī)院走廊都很安靜，但是忽然響起一聲手機鈴聲。

    周馳忙按下靜音，是溫嫵的手機，來電人是“嚶嚶怪”。這樣的備注不是網(wǎng)友就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周馳沒接，溫嫵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得很沉，他沒叫醒她。

    但這位嚶嚶怪又不氣餒地連續(xù)打了第三個過來。

    周馳握著不停震動的手機，喊床上熟睡的人：“小五——”

    她嚶嚀了一聲，但又沒了反應(yīng)。

    來電又不依不饒地打了第四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