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荊棘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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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jǐn)堅谒希吐曊f:“我不想去,你也不要去,好么?” 第17章 chapter 16 【二更】“你好…… 承諾是最容易的事。 只要掀開嘴唇, 聲帶震動一下,一個“好”就可以從舌尖滾出來。熱氣騰騰,瞬間滿足身旁人的所有渴望和期許。 溫夢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她打開挎包, 從里面拿出自己的手機,編輯了一條微信:【抱歉, 我下周要出差, 不能去聚餐了。你們好好玩,我們有機會再聚?!?/br> 婉拒很快得到了諒解。 曲哲:【沒問題, 咱們婚禮上見!我泳衣都買好了,就等馬爾代夫之行?!?/br> 喬婕:【夢你多注意休息, 和廖大師悠著點, 別累壞身體 /嘿嘿】 曲哲:【/呵呵】 喬婕:【都說了不要發(fā)再呵呵了!】 吻的余溫逐漸在身體里褪去, 剩下的只有蒼白的灰。溫夢放下了手機,空調(diào)有點冷,吹在胳膊上不大自在, 她伸手把溫度調(diào)高了。 一切做完, 身邊的人依舊異常安靜, 沒有行動的意思。于是溫夢側(cè)過身, 幫廖維鳴把他那頭的安全帶扯出來, 重新插|進駕駛位的按扣里。 “走吧。”她說, “回家?!?/br> 廖維鳴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卻并沒有啟動引擎。反而把額頭靠在手背上,胳膊肘處的襯衫皺起來,堆出層疊的紋路,像一雙半笑半哭的眼睛。 溫夢敏銳的覺出些不對:“怎么,是不舒服嗎?” 廖維鳴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又頭疼了?” “嗯, 就一點,不嚴(yán)重?!?/br> 溫夢愣了下,急忙伸手幫他按摩起太陽xue。 一兩分鐘之后,男人從方向盤上揚起臉,輕聲說:“我好多了。” 溫夢松了口氣,總算有余力去探討一些疑惑:“你是不是還沒掛復(fù)查的號?” 對方說的含糊:“太忙了,沒顧得上?!?/br> “廖維鳴?!睖貕魢?yán)肅起來,身子離開靠背,坐得筆挺,“錢什么時候都可以賺,畫什么時候都可以畫,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這都耗了好幾年了,再這么拖下去,什么時候能好?” 小孩子都知道,一旦被人叫了全名,基本就是要完犢子的節(jié)奏。 可廖維鳴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 他試探的看了溫夢一樣,嘟囔著辯解起來:“我沒大事,你當(dāng)時也聽見醫(yī)生說了,就是有點小焦慮,才偶爾頭疼。” 見溫夢沒吭聲,廖大師的厚臉皮升級了:“你別太擔(dān)心,藝術(shù)家都會焦慮的,這屬于天才病。愛德華·蒙克當(dāng)年之所以能畫出《吶喊》,就是因為他得了焦慮癥,在奧斯陸海邊聽到超自然的尖叫聲……” 文藝?yán)碚撝v到一半,被溫夢無聲的動作打斷了。 “故事一會兒再說?!彼鹗?,豎起三根指頭,表情認(rèn)真,“你先回答我,在候診室里你答應(yīng)過我哪三件事?” “不熬夜,不抽煙。” “還有呢?” “……遵醫(yī)囑?!?/br> “不按時復(fù)查,是不是沒有遵醫(yī)囑?” “……嗯?!?/br> “做不到怎么辦?” “……寫檢討書?!?/br> 溫夢很有點當(dāng)年教導(dǎo)主任的遺風(fēng):“明天給我交三千字,少一個字,我就不理你了。” 此時幾近傍晚,太陽落下山,路燈亮了起來。小巷子里有一群熊孩子一邊跳繩,一邊挨著車門奔跑過去。噼啪聲里帶起塵土飛揚,成了晚自習(xí)老師敲在講臺上的教鞭。 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能把溫夢這么一個老好人逼到這個地步,也就廖維鳴這樣的人物干的出來了。 而挨了兩句訓(xùn),廖維鳴反倒不再打蔫,精神頭也比剛才足了。 他難得老實的直起身子,默默發(fā)動汽車,不敢再頭疼。生怕溫夢真的生起氣來,三千變六千,最后檢討書變成一部長篇小說。 三環(huán)的晚高峰照例是很擁堵的,哪怕是周末。 要是走路的話,估計早就到公寓了,沒準(zhǔn)這會已經(jīng)癱在電視機前喝上冰可樂??闪尉S鳴多此一舉的開了車,于是現(xiàn)在只能左一腳油門,右一腳剎車。 交替間車廂搖晃,好像行走在讓人不安的水上,起起伏伏。足足十五分鐘,才過了兩個路口。 等待是焦急的,融在局促的空氣里。廖維鳴想說點什么緩和一下氣氛,但又自認(rèn)理虧,最后默默嘆了口氣。 而讓他意外的是,溫夢聽到了這聲嘆息。 她開口了,話里帶著點走心的意味:“維鳴,你不要生病。” 停了很久,溫夢又喃喃的續(xù)道:“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生病了?!?/br> 這兩句話接連落在廖維鳴的耳朵里,讓他怔住。片刻后,他反應(yīng)過來,伸出手握住了溫夢,試圖傳遞給她一些guntang的溫度。 溫夢的掌心很軟。老話說,這樣的人心腸都好。只要認(rèn)真對她,兩個人就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不會分開。 但她的掌心又很涼。這樣的人意志都堅定,心眼很實。哪怕過了這么多年,還是念舊。 怎么會這樣呢。歡喜和憂愁摻半,叫人撒不開手。 廖維鳴指尖摩挲過溫夢手上的皮膚時,她覺得癢,想要往回撤。動作到一半,被廖維鳴牢牢扣住。 他笑著安慰她:“放心,我不會生病的。我會活很久,然后變成一個讓你嫌棄的糟老頭?!?/br> 溫夢側(cè)過臉,認(rèn)真打量了廖維鳴一番——如果廖維鳴變老,估計也不會太難看,會是一個美麗的老頭。 ……美麗的老頭。 這描述未免太怪異,讓她也忍不住有點想笑了。 不行,不能笑。 廖維鳴最會給點陽光就燦爛,至少今天晚上絕對不能讓他翹起尾巴來,不然這廝一定會想辦法賴掉檢討書。 不讓他長點記性,可不成。 *** 成年人有一套通用的社交潛臺詞。 比如出發(fā)之前問“我們還去嗎”,那就一定是不想去。 而“有機會再聚”,那就是沒有機會了。 不知道曲哲和喬婕是不是也深得了這套理論的精髓,至少在溫夢發(fā)出那條婉拒的微信之后,“北京小聚”這個群徹底安靜了。就連一直沒有出現(xiàn)的李彥諾,也沒有在這個群里回復(fù)過。 大概是他們?nèi)齻€又在背后偷偷拉了新的小群,出于成年人的禮貌,沒有通知廖維鳴和溫夢。 沉默的頭像,沉默的朋友圈,沉默的對話框。三樣加在一起,樹成堅不可摧的堡壘。 ——有沒有人在李彥諾到達北京的那天晚上,驟然驚醒,再也睡不著。然后走到38樓的陽臺上,點亮手機,去查看一條不可能出現(xiàn)的消息呢? 有沒有人從床上坐起來,想要從抽屜里摸一支煙。手伸出去又收回來,最后重新躺回黑暗中呢? 也許有,也許沒有。 沒人知道。 因為天亮之后,廖維鳴和溫夢誰也不會說,誰也不會承認(rèn)。那些發(fā)生在前一天夜里的事情,無人知曉。 舊事纏人,工作也不輕松。 王寧德的遠(yuǎn)房侄子承了這位親戚畫家的光,這兩年分了不少錢,因此頗有幾分名人家屬的架子。檔期排的很滿,采訪都不好約,得一桿子支到月底。 反倒是馬會長那邊更靠譜些,答應(yīng)廖維鳴的事情立馬落實,把看畫的時間定在了轉(zhuǎn)過周來的星期六。 那天早晨起來,天是陰的,看起來又要下雨。 廖維鳴對著鏡子打領(lǐng)帶,全身都是高定,看上去很貴一男的。 “怎么穿的這么精神?”溫夢擠過來漱口,嘴里都是牙膏沫子,含含糊糊的問。 “我要回趟美院,約了和高教授見面,談點事?!绷尉S鳴手上沒停,還在和領(lǐng)帶較勁,額上冒出層很薄的汗意。 溫夢默默嘆了口氣,嘴里叼住牙刷,抬手三兩下就幫他打好了。 廖維鳴笑起來:“謝謝你?!?/br> 溫夢沒空多說什么,洗漱之后胡亂在臉上化了個妝,就急著往展館去。臨出門之前,廖維鳴大發(fā)慈悲的拿起車鑰匙:“走,我順路帶你。” 北京的路況還是老樣子,停著的時候永遠(yuǎn)比走著的多。 路過呼家樓地鐵站時,溫夢抬手看了一次表:“你和高教授約的幾點?” “十點?!?/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十分了。 “不行,這會兒路上挺堵的。你送完我再去美院,肯定會遲到。不如就把我放在地鐵站邊上吧,我坐兩站就到了。” “沒事?!绷尉S鳴還想堅持,“來得及?!?/br> 溫夢沒聽他的:“就停在這。” 正好是紅燈,車子不停也得停。溫夢說了句“晚上見”,解下安全帶,匆匆推開車門,往人行道上去。 她走的很快,步履堅定。不大一會兒功夫就拐了個彎,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蒸騰的暑氣里。 四周空氣暗沉,連樹葉都不再抖動了,是那種要下雨之前、山風(fēng)未至的寧靜。 也許是氣壓很低的緣故,廖維鳴坐在車上隱約有點呼吸不暢。他總覺得眼前這個場景看起來莫名熟悉,讓人心里不安,想要推門跟上去。 但這時車后的鳴笛聲驟起。 一個光膀子的哥把窗戶搖下來,對著廖維鳴大聲吆喝:“快點走啊,我這正著急接活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