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努力往上牽了一下。

    頓了幾秒。

    她突然想到什么事，說：“媽，我能不能給男朋友打個電話？”

    殷母愣了愣，詫異地重復(fù)：“男朋友？”

    “嗯?！?/br>
    這些日子，殷思秋找了個借口，和沈楓說自家有親戚一家借住，臥室也要和人共享，不太方便打電話，只能用文字聊天。

    但因為密集治療，還有吊不完的針，她長時間處于一種昏睡狀態(tài)，回復(fù)也沒辦法及時。

    殷思秋不知道沈楓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沒有，卻也沒辦法顧上了。

    只不過，這一刻，疼痛褪去的這一刻——

    她真的很想聽聽沈楓聲音。

    她的陽光。

    她的啟明星。

    能帶她走出黑夜的少年。

    殷思秋一直暗暗希望，希望這一次，沈楓依舊能成為她的救世主。

    ……

    或許是情況不同于平日，殷母并沒有多問，只想滿足女兒一切要求。

    她連忙應(yīng)聲：“可以，可以的。那mama去外面打點水，再找醫(yī)生聊聊……呼叫鈴就在旁邊，感覺不舒服馬上按鈴，知道了嗎？”

    說著，把手機放到殷思秋手上。

    干脆利落站起身，轉(zhuǎn)身離開。

    霎時間，簾子圍起來這一處密閉空間、只剩下殷思秋一個人。

    四周悄然無聲。

    連呼吸都不自覺變得微弱。

    隔壁床位的低語仿佛來自另一個宇宙。

    殷思秋垂眸，攥緊了手機。

    踟躕片刻。

    她切出聊天界面。

    點擊語音通話。

    不過幾秒鐘，那頭就接了起來，“殷思秋。”

    少年人嗓音好聽又熟悉，淡然里帶著一絲溫柔。

    且獨一無二，只屬于她一個人。

    在殷思秋聽起來，就像是一種毒藥，會讓人上癮。

    頃刻間。

    她不受控制地流下淚來。

    “……”

    許是因為遲遲沒有人說話，沈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殷思秋，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告訴我?！?/br>
    不能告訴他。

    再委屈也不能說。

    她的少年，只要光芒萬丈就夠了，不該來陪她承受這些痛苦。

    殷思秋死死掐住手指。

    將淚意憋回去。

    片刻，她終于開口：“沒有事啊，外面不是在下雨嘛，剛剛?cè)ラ_窗的時候，雨絲飄進來，手機差點滑掉啦?！?/br>
    聲音有些翁。

    只能刻意裝得熱烈自然。

    可惜，沈楓沒有那么好糊弄。

    他沉聲說：“殷思秋，你最近很不對勁?！?/br>
    “哪里不對勁？”

    “你說呢？明天你幾點出發(fā)，我來送你?！?/br>
    殷思秋嚇了一跳，連忙拒絕：“不用啦，明天我爸媽肯定要送我的。而且又不是去什么很遠的地方上學(xué)，就在城西而已，打個車一個小時都夠了。不用那么麻煩的。……你今天科三考得怎么樣？”

    她強行生硬地轉(zhuǎn)開話題。

    沈楓停頓一下，語調(diào)壓出幾分冷冽味道來，“過了。我明天去財大等你，一起吃晚飯？殷思秋，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面了?！?/br>
    上一次還是在醫(yī)院里。

    在消化內(nèi)科那回。

    然后兩人就沒有再見過了。

    作為男女朋友，沈楓這個要求理所應(yīng)當。

    殷思秋沉默一瞬，有點想不出理由應(yīng)付。

    須臾，她終于找到借口，低聲說：“不行誒，明天我可能還是要跟爸媽一起回家住的，軍訓(xùn)不是大后天才開始嘛。我想想……唔，你不是馬上也要去報道了嘛?！?/br>
    f大和財大安排不同。

    新生報道時間也差了好幾天。

    而且，f大軍訓(xùn)安排在大二那年暑假，也和財大這邊不太一樣。

    之前沈楓就給殷思秋講過。

    聞言，沈楓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

    殷思秋：“軍訓(xùn)應(yīng)該出不來，也沒法來送你……等我們軍訓(xùn)完之后就是十一了。要不，咱們十一長假一起去旅游，怎么樣？你有其他安排嗎？”

    這個提議，總算讓沈楓滿意。

    他幽幽嘆了口氣。

    “殷思秋，你都不說想我。”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可愛都想你了?！?/br>
    話音未落，殷思秋已經(jīng)捂住了眼睛。

    為了不讓眼淚涌出來，她必須竭盡全力。

    良久。

    她開口：“沈楓。”

    “嗯。”

    “你會一直喜歡我嗎？一直一直……會一直愛我嗎？”

    “當然?！?/br>
    沈楓沒有絲毫猶豫。

    得到答案，殷思秋扯出一個笑。

    “我也是。不早了，我爸媽叫我睡覺啦。晚安?！?/br>
    -

    九月中下旬。

    海城秋老虎肆虐，氣溫再次回升。

    白天，空氣里都是燥熱因子，悶得人焦灼。

    到入夜后，晚風輕拂，好似才展現(xiàn)出一點點秋日涼意。

    住院樓外面種了一排梧桐，這個時間，梧桐葉邊緣已經(jīng)開始一點點泛黃。

    想必用不了多久，葉子就會徹底變黃、飄落。

    繼而、和這個秋天一起被埋葬。

    殷思秋望著窗外，開始胡思亂想。

    她剛剛進行了第一次手術(shù)。

    或許，醫(yī)生都沒有想到，病情惡化速度會這么快。

    不過短短半個多月里，放療才剛開始，癌細胞就開始加速擴散，甚至還引發(fā)了一系列并發(fā)癥。

    現(xiàn)在，如果不掛鎮(zhèn)痛泵，殷思秋每天晚上都難以入睡，骨頭痛到撕心裂肺，讓人恨不得撞墻一了百了。

    治療方案不得不推翻重來。

    殷家只是普通家庭，父母在海城奮斗十幾年、才勉強站穩(wěn)腳跟。

    他們連房貸都還沒有還完。

    實在拿不出很多錢。

    但因為沒有大病醫(yī)保，殷思秋每天的住院費、進口藥、手術(shù)費用，不少都是自費項目。

    無論是金錢還是心理折磨，對這個家庭來說，都像是不能承受之重一般，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九月初，為了照顧殷思秋，殷母已經(jīng)請完了全年年假。

    到這會兒，不得不開始考慮離職事宜。

    畢竟，兩人的工資在這種惡性絕癥的治療面前，只是杯水車薪。

    “老家的房子已經(jīng)掛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