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它放棄了掙脫鐵鏈的想法，即便他已經(jīng)長大，力量是當年的無數(shù)倍，兇狠的馴獸師已經(jīng)打不動它了，它也不敢再次嘗試逃跑。

    這個經(jīng)典的心理學(xué)案例，聞雪當然學(xué)過，只是，她從沒想過，自己是那頭大象。

    她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猴子吧，馬戲團里最無足輕重的角色。

    方寒盡繼續(xù)說：“它不知道，它只要輕輕一抬腳，就能扯斷鐵鏈，踹翻馴獸師，沖向外面的世界?！?/br>
    聞雪恍惚地笑了下，喃喃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也許大象就樂意在馬戲團里待一輩子呢？”

    方寒盡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既然樂意，那你為什么要逃到這里來？為什么不繼續(xù)留在你父母身邊，做一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然后跟孫赫明結(jié)婚？”

    聞雪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我來這里的原因，一路上已經(jīng)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

    “可是還藏了后半句，對嗎？”

    聞雪微微垂眸，抿唇不語。

    方寒盡扶住她的肩，認真地說：“聞雪，自殺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我相信，很多人都動過這個念頭。這世上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

    聞雪輕輕推開他的手，走到沙發(fā)邊坐下。

    她平靜地說：“對，都不容易，所以每年有那么多人自殺，還有很多人，在自殺的邊緣徘徊。眾生皆苦，對這些人而言，死亡也許是一種解脫?！?/br>
    方寒盡蹲在她面前，對上她的眼睛。

    “但是更多的人選擇活下來，不是嗎？你想想葉子杭，他從小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還有鄭啟然，他等了一個姑娘七年，結(jié)果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他們不苦嗎？”

    聞雪重重地嘆氣，仰頭靠在沙發(fā)上，“你說這些干什么？是要比慘嗎？看到有人比我更慘，我就會開心嗎？”

    方寒盡站起身，雙手撐在沙發(fā)背上，直直地望著她。

    “我的意思是，這世上誰沒點糟心事？誰不是一邊想死一邊努力活著？死多輕松啊，站在樓頂往下一跳，一了百了?？墒沁@樣多沒意思。不如試著活下去，說不定有好事等著你。”

    聞雪閉上眼，用力揉了揉額頭。

    “道理我都懂，可是努力活著，又有什么意思呢？日子一眼望得到頭，活得像個行尸走rou……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覺到快樂了?！?/br>
    方寒盡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熱氣輕撲在她耳邊：“可是這幾天，我們明明很快樂。我們一起逛商場、做晚飯、喝咖啡，還有接吻、做.愛……這樣過一輩子不好嗎？”

    聞雪鼻頭一酸，眼底泛起潮濕的霧氣。

    “太遲了……”她無力地搖搖頭，聲音哽咽著，“方寒盡，你出現(xiàn)得太遲了。也許早兩年還有希望，可現(xiàn)在，我的熱情一點點喪失，我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我討厭自己，討厭所有的人，一想到未來我就害怕……”

    她眼睫輕顫，眼底積蓄的霧氣化成了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方寒盡捧住她的臉，吮吸她唇角的淚，喃喃低語：“聞雪，你的未來里還有我。別害怕，我一直陪著你?！?/br>
    聞雪抬起眼眸，目光空洞地望著他，囁嚅道：“我好像掉進了一個深井里，里面一點光都沒有，又黑暗又陰冷，我雙手雙腳撐著井壁，拼盡全力想往上爬，可是越掙扎，就墜落得越快……你懂這種感覺嗎？”

    “我懂。”方寒盡盯著她的眼睛，重復(fù)一遍，“聞雪，我懂你的感受，真的。我經(jīng)歷過?！?/br>
    聞雪失神地笑了下。

    “你問我，大象為什么不掙脫鐵鏈，逃向外面的世界。有人說，這叫做習(xí)得性無助，因為失敗過太多次，讓它產(chǎn)生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沒有結(jié)果’的念頭，所以放棄了掙扎?！?/br>
    “其實大象是很聰明的動物，它知道自己可以輕松逃脫，但是它的心已經(jīng)死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對它而言，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

    “一頭大象，本該在叢林里長大，吃樹上的香蕉，喝林間的泉水，在泥潭里自由自在地玩耍。可它卻被禁錮在馬戲團里，圍著那一根樹樁，在馴獸師的鞭子下，學(xué)會各種滑稽的動作，只為博得人類的笑聲和掌聲，這樣的一生，多可悲啊?！?/br>
    “它的世界已經(jīng)是一片黑暗了，你讓它逃，它又能逃到哪兒去啊？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狂奔？躲進鋼筋水泥做的大樓里？還是動物園的籠子里？這世上哪還有它的容身之處？”

    “不管是大象還是人，一旦心中的光熄滅了，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只剩下絕望……”

    聞雪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方寒盡目光深沉地凝視著她，抬起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聞雪，光熄滅了，還能再亮起來。如果前路無光，我愿意做你的燈?！?/br>
    聞雪扯了扯唇，笑容里帶幾分悲涼。

    “方寒盡，你有自己的人生。你名校畢業(yè)，長得又高又帥，又有經(jīng)商頭腦，現(xiàn)在無債一身輕，前途一片光明，沒必要在我這個沒希望的人身上浪費時間?！?/br>
    方寒盡垂下頭，靜默片刻，輕聲說：“聞雪，你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你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你父母的事，我很難過，可是……”聞雪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緩了緩呼吸，繼續(xù)說：“可是，你至少得到過他們完整的愛，我呢？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扔到鄉(xiāng)下，跟著爺爺奶奶生活，上了小學(xué)才被父母接回。我小心翼翼地看他們的臉色，搶著干家務(wù)活，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只為了討好他們，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們只把我當做賺錢養(yǎng)老的工具，從來沒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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