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不讓我去上學了，我爸也不給我錢?！倍竞藓薜?，翻開小遠的書包看發(fā)的新書。

    “你不是有錢嘛，你爸不給你你就自己交學費，半學期四塊錢，初一初二你自己交錢就夠吧？”這幾年單單是種樹，他就從他媽那里賺了十七塊多，二丫跟小蛋賺的更多。

    “不行，那是我自己攢的，保命用的?！倍究傆蟹N預(yù)感，讓她沒把她有錢的事暴露出去，而且她覺得她媽要是知道她有錢，肯定會把錢要走。她還叮囑小遠跟平安不要再提她有錢的事，她的錢都埋在她種的一顆黃連樹下，除了她誰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辦？不去上學了？今天也沒看到小蛋，平安，小蛋是不是也不上學了？”

    “我也不知道，他沒說他不上學了?！?/br>
    二丫揉著小花的狗毛，沒說話。

    她不說，小遠跟平安相互看看，也沒再提。

    等二丫走了，平安進廚房往鍋里添水洗鍋，他問在舀米的小遠：“她是不是想讓媽給她出學費？”

    “應(yīng)該不是的，二丫姐不是那種人?！毙∵h想了想，堅定搖頭。

    平安鼓臉，嘴里憋的氣發(fā)出“?！钡囊宦暎彦伬锏乃ㄆ饋淼钩鋈?，也就沒再想二丫的想法。

    傍晚蘇愉剛回來，把鍋里的稀飯舀到木盆里涼著，剛把鍋里的米痂洗干凈，就聽外面突然吵了起來，她添了瓢水就往出跑，跟在她后面的還有平安跟小遠。

    “不讓我上學我也不干活不帶孩子了，別指望我再給你們洗衣服做飯倒尿桶。”二丫站在她家門外面大聲嚷嚷，她腿上還掛了個哇哇大哭的小虎。

    “不做算了，明天我給你找個婆家把你嫁出去?！倍判【暾鹃T口說。

    二丫有些慌亂，瞅到隔壁門外站著的蘇愉后捏了捏拳頭，忍著心里的害怕尖聲叫了出來：“我才十六歲，你就是把我嫁人也要再養(yǎng)我兩年，不然你敢把我嫁人我就告你賣人，賣兒賣女。”

    杜小娟哼笑了一聲，當著眾人的面壓抑住想敲死她的念頭，還是太嫩了，她連夜把她送出去，就不會給她機會去告她。

    二丫也是知道把女兒賣給拐子，再由拐子賣到大山里給男人當媳婦的事的，她咽了下口水，沖出來看熱鬧的鄰居跪下，哭著說：“托嬸嬸奶奶們幫個忙，如果哪天沒見我出門了，麻煩你們給我報個警，我突然不見了一定是我爸媽把我賣了，賣兒賣女的人必須蹲大牢，不配繼續(xù)工作賺錢?！?/br>
    “你…”杜小娟最恨有人拿工作拿捏她，她對鄰居說：“大家別聽這瘋子亂嚼，她都十六歲了，翻年都十七了，還上什么學？女娃子上學有什么用？我讓她在家好好忙活家里，帶小虎長大，以后說婆家了也讓婆家滿意?！倍判【暾f她都是一番好心。

    “大寶二寶成績都不及格還能繼續(xù)讀，我為什么就不能了？你不讓我上學別指望我給你帶孩子，逼急了我們一起去死，小虎……”

    蘇愉哎了一聲，打斷二丫狗急跳墻的話，“杜小娟，我嫁過來這么些年就沒見過你家大丫，剛剛突然想到，你不會把你大閨女賣到大山里了吧？”說完她瞅了眼二丫，看她冷靜下來了就不再說話。

    狠話可以說，但不要當著眾人的面說，尤其你還讓人家留意你的身影幫你報警，就不能讓人覺得你可怕瘋癲。

    “大丫嫁給了她奶的嫂子的大侄子的兒子，我可沒賣她，你別往我頭上扣狗屎?！倍判【攴籽?，倒八輩子霉了這輩子跟蘇愉做鄰居，真真是哪哪都有她。

    “爸，媽，讓我讀書吧，我一年到頭沒閑過，我媽的活我全干了，她生了小虎除了喂奶什么都是我伺候的，我一年的學費就八塊錢，你們吃兩頓rou也不止這一點錢，讓我上學我還把小虎帶到學校去，我教他數(shù)數(shù)，肯定不會像大寶二寶一樣，十七八歲了算術(shù)還不及格?！倍咀诘厣?，摟著小虎死命地哭，她哭小虎哭的更厲害，嗓子都要哭啞了。

    “行了行了，都給我進來，別丟人了?！倍判【昴腥诉@個縮頭烏龜總算出來了，他心疼地抱起小兒子，反被蹬了兩腳，一聲一聲凄厲地喊姐，像是要殺孩子似的。

    “二丫爸，就看小虎這虎頭虎腦的樣兒，一年八塊錢讓二丫帶他去上學準虧不了?！碧K愉開口說，這個縮頭烏龜除了咳的聲音大，平時少見他說話，她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

    “是啊，大寶爸，難得孩子喜歡上學，你就讓她去唄，一年八塊錢，一天也就分把錢?！庇朽従右哺鴦瘢际枪と?，每月有固定收入，一年八塊錢從牙縫里摳也摳出來了。

    男人臉上被摳了兩指甲，只得把發(fā)渾不認爹的兒子放下，嘆氣說：“行，去上吧，爹就是不吃飯也供你讀書。”

    “嘔——”他話剛落就有人嘔了一聲，蘇愉回頭看，是平安那個臭小子。

    蘇愉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他嘔了她想嘔的。

    第79章 079   有想法

    二丫如愿能去上了學, 代價是進屋挨了一頓嘲諷和威脅后還得鉆進廚房給一家五口人做飯，她是不準吃的。她沒再鬧，在她媽的監(jiān)視下沒能在做飯途中沾一點飯菜, 等一家人上桌吃飯了她被趕回她的小屋。

    半夜, 她捂著餓到抽疼的胃爬起來, 輕手輕腳出門，廚房門果然被鎖了，她回屋從墻根扒出來一個生紅薯, 洗了洗連皮都給啃進了肚子。

    早上，老地方, 二丫拉著小虎在巷子里等小遠跟平安，聽到他們聲音走了出去。

    “小笨虎, 來，快來追我?！逼桨蚕纫话褤镒咝』? 兩人率先跑了出去。

    二丫看向小遠, 平安但凡有這舉動就表明小遠有給她帶東西。

    “給, 還是熱的，我媽早上烤的粉條rou沫餅子, 你趕緊吃?！毙∵h從書包里掏出個坑洼陳舊的飯盒，揭開蓋子, 切成兩半的餅子露了出來。

    一聞到味兒，二丫的胃立馬咕嚕了起來, 她接過飯盒像餓死鬼一樣，沒完全嚼碎就咽了下去，噎的梗長了脖子。

    “你媽讓你帶的？”吃完之后她仔細擦掉嘴邊的碎屑，牙齒內(nèi)外都舔了個干凈，生怕被不懂事的小虎發(fā)現(xiàn)了。

    “嗯, 她說你肯定要遭罪，你爸媽當眾丟了臉，肯定要出氣的，不能打罵只能不給吃飯了。”小遠把飯盒裝回書包，跟二丫一起快步去追平安。

    二丫抿嘴，沒再空泛的說謝謝，“我運氣真好，能遇到了你媽?！彼f。

    小遠展顏笑了，很認同她的話。

    上午上課，下午跟老師出去撿柴，撿的柴禾全部上交。從學校出來，二丫拉著小虎問他倆要去哪？她準備返回去再打一捆柴背回家。

    “我們?nèi)タ纯葱〉?，他今天還是沒來上學，你要不要去？”平安低頭看了眼小虎，又說：“算了，你先回去吧。”

    “我也是去看一眼?！倍緢猿郑龑]來上學的小蛋心底有猜測，她想親眼去確認。

    果然，二丫看著面前比她高很多的小蛋，他說：“我不去上學了，我后媽又揣崽了，之前生的那個就扔給我?guī)Я耍野终f要不留在家里帶他，要不就把我送回鄉(xiāng)下跟我爺奶一起種地?！?/br>
    平安急忙問：“你沒鬧？”

    “怎么鬧？我不想回鄉(xiāng)下種地?！毙〉澳胨槟_底的土坷垃，說：“還是不去上學了，反正大城市里初中高中畢業(yè)的還在往鄉(xiāng)下跑，沒得意思。”

    “那以后我也不給你帶飯了。”平安語氣有點沖，小蛋不去上學他像是遭到了背叛，白瞎了他跟他分吃一個雞蛋、一塊兒排骨、一個rou圓子……

    他看了二丫一眼，說：“我們走吧?！彼幌朐俑〉罢f話，二丫包攬了所有的家務(wù)，帶個嘰哇亂叫的孩子還堅持要上學，但小蛋卻屈服了。

    “你說上學有什么意思？我挨幾頓打再去上一兩年又圖什么？”小蛋拉住平安，像是要說服他，“下鄉(xiāng)的知青都是初中高中畢業(yè)的，他們都還去了鄉(xiāng)下種地，可見上學也是沒什么用的?！?/br>
    “我媽都還一直在看書，她說她要是不繼續(xù)念書就沒有這份好工作，上學是有用的?！逼桨脖恍∵h扯了一把，沒敢說太多，他現(xiàn)在也知道他跟小遠現(xiàn)在看的漫畫書和《西游記》啥的都是禁書，他媽囑咐過他們，不能在外多提家里的事。

    “二丫，你也在繼續(xù)上學？你都這么大了?！毙〉跋肜?。

    “對，我還在上學?！倍境蛑〉埃鋵嵅淮_定昨晚那般撒潑值不值，她只是想跟著小遠平安走一樣的路，蘇嬸肯定是不會錯的。

    沒關(guān)系，二丫對自己說，有小蛋做對比，兩年后、五年后，她總能明白現(xiàn)在的舉動值不值、上學是有用還是沒用。

    “你們走不走？我要去打柴了。”她問旁邊兩個人。

    “走，我們也去?！逼桨仓鲃犹岢鲆^來，現(xiàn)在也是他最急著要走。

    小蛋看高高矮矮的四個人走遠了，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也無奈何，只得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蘇愉還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收到平安代交的一分一分錢了，才意識到小蛋可能是沒上學了，她做飯的時候問小遠，得到的結(jié)果如她猜測的那樣。

    “平安還氣了一陣子，也就這幾天才不氣鼓鼓的了?！毙∵h瞟了眼門外，偷偷說小話。

    “平安是重情?！碧K愉笑說。

    小遠點頭，心里卻不是太認同，但又說不出什么不對。

    “對了，媽，我們老師現(xiàn)在說明年要帶我們下地，我們學校有兩畝田一畝地，可以種菜也可以種莊稼，從播種到收割都是我們來。”

    蘇愉噢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翻地了，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等有時間了我跟你一起去果園，我跟你學?！毙∵h覺得反正都是要學務(wù)農(nóng)，那他還不如跟他媽學，等畢業(yè)了跟他媽一起去果園上班，只是想想他就期盼著趕緊畢業(yè)。

    “行，你想去就去，去的時候問問平安，看他去不去?！碧K愉交代一句。

    “他肯定不去，他不喜歡種地，我們翻地的時候他一會兒要拉屎一會兒要撒尿，總是偷摸著歇勁兒?！毙∵h撇嘴。

    “我聽到了，小遠你在說我壞話?！逼桨惨涣餆煹臎_進來，箍著小遠脖子要討說法。

    “出去瘋，別把我的菜給弄撒了?！碧K愉皺眉喊了一聲，扶住菜盆子，等他倆出去了屋里敞亮多了。

    孩子大了，不僅吃得多還占地方。

    蘇愉沒想到小遠速度這么快，才說沒幾天他就騎車跑到果園來，跟在她身后在果園里轉(zhuǎn)悠。

    “平安不來？”她問。

    “不來，他說他留家里給我們做飯?！毙∵h掰過他媽瞅過的枝條，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

    這些他都不懂，蘇愉打發(fā)他跟著村民一起去給果樹堆肥，“去跟他們學燒農(nóng)家肥去，別看著簡單，里面還是挺有門道的?！?/br>
    從幫忙燒農(nóng)家肥到跟人學趕牛犁地，蘇愉看他對這些是真有興趣，也漸漸帶他給桃樹剪枝。

    “只給桃樹剪？”他問。

    “對，桃樹葉子已經(jīng)全部枯落，可以著手剪枝了，橘子樹跟葡萄藤可以明年開春了再剪?！碧K愉說：“你要是想研究，回去我把我看的書借給你，我還做的有筆記?！?/br>
    在樹滿坡的講解下，筆記非常詳盡，畢竟她幾年前也是從新手入門，什么都不懂。

    “行，那我看看。”

    “小遠又來了？”村里的高嫂子聽到說話聲走過來，因為蘇愉找過她買雞鴨，兩人的關(guān)系還挺親近，她打趣說：“這么長時間怎么只見小遠來？平安就看不著影兒。”

    蘇愉笑說：“明年果樹掛果了保準讓你時不時的都能見到他?！?/br>
    高嫂子笑罵平安是個嘴饞的，她問小遠：“喜歡在果園里干活？”

    “是挺喜歡的?！?/br>
    “隨你媽，還是親母子之間最相像，等你長大了接你媽的班?！?/br>
    蘇愉不喜歡這種以血緣做比較的話，她瞅了眼暗樂的兒子，對高嫂子說：“孩子的興趣愛好不同，不能說父母喜歡干什么孩子也一定就喜歡，小遠現(xiàn)在對果樹種植有興趣，以后不一定會做相似的工作，平安也不一定以后會喜歡開大車，孩子嘛，隨他們發(fā)展，不以父母的工作做標準?！彼蛑鴮γ媾说哪樕惶茫a充說：“就像你家兒女，能寫會算，他們這一代肯定比我們這一代要強。”

    這句話高嫂子贊同，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還跟自己一樣，見天的在果園打轉(zhuǎn)，捏惡心人的蟲子，修剪數(shù)以萬計的枝條。

    人走后，蘇愉瞥向小遠，剛好捉住他瞅向她的視線。

    “兒子，你馬上都要比我高了哎，還這么幼稚？你跟平安還暗暗比較呢？傻不傻？你就是不像我，也改不了你是我兒子的事實，你竟然會因為外人的一句話偷樂！”她不可置信，重申她的看法：“我生下你培養(yǎng)你長大，不是為了復制另一個我，你隨意走，路那么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必踩著我的腳印走。”

    “但現(xiàn)在我就最喜歡這條路，不喜歡開大車、不喜歡做罐頭、不喜歡燒水缸?！毙∵h嘟囔。

    還是見識太少了，蘇愉發(fā)現(xiàn)是這個問題也就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刻板的執(zhí)念，她允許他在相比較而言最為感興趣的路上發(fā)展。

    “回去了我就把書跟筆記借給你，不懂得你來問我或是問我要錢去買書自己去找答案?！碧K愉說，也借此讓他明白他是不是真對這些感興趣，書本講解的知識比實踐枯燥。

    蘇愉跟小遠騎車回家的時候平安正在炒菜，家里沒人指點，任他發(fā)揮反而激發(fā)了他做飯的興趣，就是油用的不少，也喜歡炒rou，蘇愉買了兩天吃的rou他一頓都給下鍋了。

    他夾了一筷子蒜苗炒rou片，滿足地說：“還是整塊兒rou吃的舒坦，往常吃rou沫，還沒嚼出滋味就下肚了?！?/br>
    “吃完飯你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這大油大rou配米粥攤餅，你倆可別吃胖了?！碧K愉晚上吃不進葷，就擇著蒜苗吃。

    “媽，你也吃，別讓我們，我炒的保準夠吃?！逼桨惨詾樗麐屖亲屵@他倆，主動夾了一筷子rou放她碗里。

    蘇愉只好說實話，把過于油膩的rou又讓平安夾回去，說：“下次再做飯，晚上給我炒一盤蔬菜?！?/br>
    “還有不喜歡吃rou的？”平安看了她一眼表示懷疑。

    “我怕胖。”都三十三四歲了，她要保持身材。

    “還有怕胖的？胖了是福氣。”平安第一次遇到怕胖的人，他不理解，所以吃完了也不出門轉(zhuǎn)轉(zhuǎn)，他說他要養(yǎng)肥rou，他不怕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