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yuǎn)，你就走了啊？”

    “嗯，我要去我媽那里，我們約好了的?！彼膊蛔越卣f。

    “走吧走吧，考試前你心已經(jīng)飛走了，明年開學(xué)了記得給我們帶好吃的。”

    “到時候看，有就帶?！毙∵h(yuǎn)看了下手表，看時間不早了，“我走了，不說了?！?/br>
    歡快而急切的腳步聲在走廊上漸漸消失，寢室里剩下的三個人還臥在床上沒起來。

    “真羨慕蘇遠(yuǎn)，他家庭關(guān)系肯定不錯，他媽好惦記他，每個月給他寄吃的穿的，還有個大哥也跟他聯(lián)系密切，一提起家里人高興的像個十幾歲的孩子?！?/br>
    “富養(yǎng)出來的，你看他穿的衣服鞋子，都不是劣質(zhì)貨，手上帶的手表都有三四塊兒。我也羨慕，羨慕他爸開明，我大學(xué)有一年放假回去看秘密雜志，被我爹瞅到了攆著我打，罵我不學(xué)好?！彼吡艘宦?，諷道：“他學(xué)好？他學(xué)好會有我這個好大兒？”

    “你爹沒說錯，還沒結(jié)婚你就把避孕套用了一大把?！?/br>
    “嘿嘿?！绷硪粋€沒說話的人意味深長地笑。

    “狗東西，我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少嘴碎談?wù)撐蚁眿D，我再聽到我捶死你，兄弟沒得做?！蓖虏鄣哪莻€人光著膀子爬出被窩繃著臉要打人。

    “是我說錯話了，以后肯定不提嫂子?！彼樣樓箴垼仓朗撬扉L了。

    *

    “媽，我來了。”剛蹦下車小遠(yuǎn)就扯著嗓子喊。

    “來了跟我下地去，正是缺人的時候。”蘇愉把一個袋子扔給他，“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口罩，圍巾和手套，鞋也換一雙好走路的。”

    小遠(yuǎn)一腔激動的心情還沒抒發(fā)出來就像是從羊圈里牽出來的羊羔似的，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著領(lǐng)頭羊走，一位精心打扮的高材生換上他爸的衣服，又包裹的嚴(yán)實(shí)，除了白皙的臉蛋，其他的跟當(dāng)?shù)氐娜藳]啥區(qū)別。

    蘇愉想著小遠(yuǎn)畢業(yè)后走的路子跟她不同，她就打算趁他還是學(xué)生就先把她的經(jīng)驗(yàn)傳授給他，讓他更出類拔萃一些，以后工作了眼界廣點(diǎn)，少犯錯，少遇挫折，做出的決策接地氣，切合實(shí)際。

    仕途順利些，生活也舒心，這是她能為他考慮的。

    第122章 122   我記得你的聲音

    “媽, 你有沒有經(jīng)常感冒發(fā)燒？這鬼天氣，夜里冷的我要蓋雙層被子，中午穿個外褂還出汗, 脫了穿短袖風(fēng)吹的又有點(diǎn)冷, 都不知道要怎么穿才舒服了。”小遠(yuǎn)煩躁地抱怨, 又覺得他媽太辛苦了，他有點(diǎn)想勸她調(diào)回去坐辦公室。

    蘇愉拉高袖子，抬胳膊示意兒子看她肱二頭肌, “才來的半年感冒過好幾次，藥就沒停過, 后來過了半年也就好了，一方面是適應(yīng)了, 還有一方面就是身體好了，天天干活特鍛煉身體。你信不信我還能背起你。”

    嗖的一下, 小遠(yuǎn)眼睛發(fā)亮, 腿腳動了動, 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但看了眼周圍拿著鐵鍬往沙里踩秸稈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說：“算了, 我挺重的，我怕把你弄摔了我爸打我?！?/br>
    “說的像老子打過你一樣, 別抹黑我?！睂幗蜞退?。

    “就是沒打過，我才害怕第一次啊 ?！毙∵h(yuǎn)訕笑兩聲扛著鐵鍬跑開。

    但他實(shí)在是又很心動，所以在中午回去的路上，他頻頻看向他媽的背，“媽, 來，我給你個把我背摔在地上的機(jī)會?！彼裰樒ふf。

    蘇愉把鐵鍬給寧津拿著，弓好腿站穩(wěn)了，張開手說：“來，媽肯定不把你摔著。”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趴在一米六三的母親背上，弓著腿都還快要拖地上了，走了大概五米，他主動要下來，咬著下嘴唇笑，“大力士，從今往后我喊你喊大力士了，來，我來背你?！彼麖澭仡^看她。

    “不要你背，現(xiàn)在是你爸背我，等他老得背不動了才輪到你?！碧K愉拒絕，“想背人就找女朋友去。”

    小遠(yuǎn)切了一聲，翻了個大白眼，“都四五十的人了，至于像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一樣膩歪？”

    “有那二十來歲的小年輕他想膩歪就是沒對象，想背人還得求老媽，被他媽拒絕了就心里泛酸，嘴上叨叨?！?/br>
    寧津扛著兩把鐵鍬跟在后面看戲，前腳還母子情深的兩人，后腳就開始嘴上啄架，只怪有的年輕人出戲太慢，只能瞪著眼被噎得說不出話。

    冬天不種樹種草，只往沙地里踩秸稈防風(fēng)固沙，那速度就很快，一直踩，中途不歇勁的。才開始小遠(yuǎn)非常不適應(yīng)，半天下來又是脖子疼又是腳疼，晚上洗了澡還得讓他爸給他捏肩膀。

    “這是請了個大爺過來?！睂幗蛲虏?。

    “我可不配，不信你把你大兒子叫來，讓他干半天活他能撒七八上十次尿，尿了還得喝水，半天還沒我一小時干的活兒多。哎哎哎，爸，你再大點(diǎn)勁我明天就只能躺屋里養(yǎng)膀子了?！彼谘肋肿斓毓具?，看他媽進(jìn)來了，還告狀說：“媽，你看我爸，我就說平安不愛干活，我爸就不高興了，把我膀子都給捏青了，平安不愛勞動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shí)，還不許我提了？”

    “你們父子三個的事我不摻合，別跟我說，我聽不懂?！?/br>
    “失算了吧臭小子。”寧津加大力度把他捏的吱哇亂叫，強(qiáng)掙著逃了出去。

    “這小子現(xiàn)在也嘴貧，往些年也看不出來，不知道那時候是不是平安把他的話都說完了，這兩年分開了，沒人再代他說話了，他也嘴皮子厲害起來了。”

    “性子相互影響，但也相互攀比較勁，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兩人都嘴貧，那總有一個顯得有些弱勢的，所以就一動一靜，兩者相安無事，但分開了，相互影響的結(jié)果就顯現(xiàn)出來了?！?/br>
    “你說他倆還暗中較勁？看不出來，他倆關(guān)系挺好啊?！睂幗蝮@訝。

    “不是暗中較勁，關(guān)系好也沒錯，但相互比較還是有的，就是會自發(fā)地選擇更適合相處的一種狀態(tài)，達(dá)到平衡了才能關(guān)系好?！?/br>
    所以說還是分開了比較好，人不可能是一面的，就像小遠(yuǎn)，他在熟人面前習(xí)慣了文靜話少心細(xì)，那他活潑嘴貧的性子就施展不開，不只是怕別人詫異不適應(yīng)，他自己都不自在。

    這么一說寧津就懂了，他在外跑車的時候也粗魯兇狠，在他爹媽兄長面前不講情面，但這兩種性子都沒在蘇愉面前顯過形。

    一直到快過年大家都準(zhǔn)備回家了，蘇愉給南方希望報社寄的信還是沒有回應(yīng)，不知道是被刷掉了還是年關(guān)事多還沒過審。

    但她也該回去了，平安已經(jīng)連發(fā)兩封信來催了，說是再不回去他都要坐火車來接人。

    “總算回來了，我等的無聊死了，我爸也是的，你走就走唄，怎么把屋還給清空了，我回來了開門一看，就桌椅板凳和光禿禿的床板子，連床被子都沒有，自行車也沒了，我還是借鄰居的自行車去三姨媽家駝了兩床被子回來，要不然就要睡雪地里?！逼桨惨灰娙司捅г梗焓执钌纤值谋?，咕叨說：“你走的時候是打算不再回來了？”

    “的確是有這個意思，我想著你們也不怎么回來，我走了更不想回來，自行車越擱越爛，趁著還值點(diǎn)錢就給賣了，至于被褥衣服啥的都被你大爹二爹給擄走了，我想著被褥已經(jīng)好些年了也就隨他們?nèi)チ恕１蝗炷愣假I新的了？錢用光了？我給你拿？”寧津看著兒子，作勢掏兜。

    “你還真要??？”看平安毫不猶豫地伸手，他沒好氣地笑，痛快地掏錢，問：“要多少？”

    “您看著給?！逼桨沧н^小遠(yuǎn)，示意他也伸手，“怎么有人給錢你還不積極？在西北吃小灶了？”他故作懷疑地掃視三個人。

    “啊，對，吃小灶了，媽背我了，爸給我捏肩膀了，所以錢我就不要了，都補(bǔ)償給你?！毙∵h(yuǎn)聳眉挑釁。

    “嗷！是不是真的？”平安蹦起來大聲問，到手的錢也不香了，“好啊好啊……”

    他擠了好一會兒沒說出來話，斜眼睨著還有臉笑的三個人，氣道：“你們可真會過日子?！?/br>
    “怎么不說話？”他等了半天沒等到想聽的答案，倒退著走，逼問笑而不答的人。

    “說什么？小遠(yuǎn)說的都是真的?！睂幗蚩粗查g小孩子氣的兒子，故意逗他，看他接下來還要說什么。

    “媽，你呢？”平安偏頭問另一個人。

    “要不我也給錢？”

    “那給我，我喊您喊母親大人，您看著給啊?！逼桨矚夂艉舻厣焓?。

    蘇愉沒錯過他眼珠子骨碌轉(zhuǎn)，從包里掏了一卷錢，抽了五張遞給他，問：“這么缺錢？有女朋友要討好？”

    “別管，我現(xiàn)在拒絕跟你們說話?！钡樕系牟蛔栽诒┞读怂?。

    嘖，大豬成熟了，有看上的小白菜了。

    蘇愉沒追問，看寧津沒看出來苗頭，她也不提，轉(zhuǎn)而說：“啥時候你去幫我往沙里踩秸稈，我就啥時候背你?！?/br>
    “那算了。”一提起勞動他就苦悶，大方道：“讓給小遠(yuǎn)吧，他是弟弟，我把這種好事讓給他。”

    “爸，我咋說來著，你看你大兒子是不是懶得抽筋？他要是早生三十年就是那田間地頭偷jian?；⒒焖~的懶漢?！毙∵h(yuǎn)像掐住平安尾巴了一樣，趕緊拎給不愿意承認(rèn)的人看。

    “你說得對?！睂幗蛲纯禳c(diǎn)頭，“我這么勤快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有個懶漢兒?！?/br>
    “蘇愉回來了？”進(jìn)了巷子看到鄰居，幾個人默契停止斗嘴，熱情地跟大嬸大叔們說話。

    “這是咱們巷子新添的小孩？我都不認(rèn)識，小娃娃，來，跟嬸嬸回家，嬸嬸給你拿糖吃?！碧K愉彎腰逗一個紅臉蛋小小丫頭，看她真拉住自己的手，忍不住笑：“這丫頭誰家的？性子挺大方的啊，不認(rèn)生。”

    “大寶的閨女?！庇腥苏f，其他人也看向蘇愉，看她的反應(yīng)。

    “大寶？”蘇愉看這丫頭胖嘟嘟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賴，針腳細(xì)密，也沒補(bǔ)丁，不確定地問：“張大寶？杜小娟大兒子？”

    “對，就是他，這丫頭剛?cè)龤q，胖嘟嘟的，性子也好，大寶還怪稀罕這個閨女的?！?/br>
    “嬸嬸，糖?！奔t臉蛋姑娘咂巴著嘴催。

    蘇愉不可置信的都沒心思糾正她的稱呼，就地接過寧津提的包給她掏了兩把糖，把罩衣前面的兩個兜兜給裝滿，然后就被一群小孩圍住了，七嘴八舌的都喊著嬸嬸。

    “跟小虎有點(diǎn)像，我記得小虎小時候也圓頭圓臉的?！边M(jìn)屋了寧津說。

    “可能這是祖?zhèn)鞯膱A臉，二丫現(xiàn)在長成正常體形了，臉也是圓的，就是大丫跟吃不胖一樣，在飯館里打工，看著還瘦條條的。”平安也在東北，他在上學(xué)，二丫已經(jīng)工作了，她還提東西去看過他，對他同學(xué)們說她是他表姐。

    蘇愉嘆了口氣沒說話，只能說二丫姐妹倆倒霉遇到了黑心的媽，大寶的性子可是公認(rèn)隨了杜小娟七八分，但娶了媳婦生了個丫頭，這小丫頭有媽喜歡，大寶的態(tài)度也跟著改變。

    再過幾天就八六年了，再有一年二丫她爸跟二寶也該出獄了，只希望性子已經(jīng)改好了，不過不改好似乎也沒太大的麻煩，二丫姐弟三個的地址除了她這一家人，也沒其他人知道。

    回家的第二天，蘇愉跟寧津帶著兩個兒子步行去三姐家看老爹老娘，上午出門的時候剛好跟大寶媳婦撞個臉對臉，蘇愉看她一直盯著自己，點(diǎn)了下頭沒說話，扭過臉出了巷子。

    “是你們姥爺?shù)穆曇?。”剛進(jìn)村，蘇愉就聽到她爹那不疾不徐的聲音，打趣說：“老頭估計(jì)在給人判家務(wù)事?！?/br>
    六七十歲的時候最煩這雞毛蒜皮的爭執(zhí)，年紀(jì)越發(fā)大了反而喜歡給人講他給誰家判過啥事，人老了性子像個小孩，喜歡把別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姥爺?！毙∵h(yuǎn)先一步跑過去，站路上喊：”姥爺，看誰回來了？還認(rèn)不認(rèn)識我？”

    “哎呦，我外孫回來了，我等到人了，不跟你們嘮了。”蘇老頭撐著拐棍從椅子上起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對走過來的外孫說：“我眼花認(rèn)不清人，但我記得你的聲音?！?/br>
    第123章 123   慪人

    “還認(rèn)得我嗎？”蘇愉插話。

    “不認(rèn)識, 你誰??？”蘇老頭不滿地撇過頭，“連爹都不喊，我知道你是誰？”

    蘇愉長長的“噢”了一聲, “原來是喊爹了你就認(rèn)識, 都是你閨女?。俊?/br>
    “敢喊我就敢應(yīng), 就是那不喊的我也不敢認(rèn)，誰知道是誰家閨女回娘家了。”

    蘇愉笑，如他意喊了, 看他得意的臉色，她在心里給他又補(bǔ)了一句, 人老了，跟小孩一樣喜歡贏人一局。

    待父女倆斗嘴結(jié)束, 寧津跟平安才湊上來打招呼，兩人都明白, 老頭最想念的是親閨女和跟他同姓的親外孫。

    一路往回走, 還沒到家門口, 小芽興沖沖跑出來，眼睛發(fā)亮地喊：“小姨父回來了？媽, 我小姨跟兩個哥哥來了?！?/br>
    “小丫頭，你小姨父是回來了, 小姨就是來了，一主一客, 好不明顯?！碧K愉故作吃醋地瞅著她，說：“小姨給你買了漂亮的棉襖，給你個機(jī)會重新說?！?/br>
    小芽抿嘴靦腆笑，就是不說話，這可把寧津樂壞了, 挑事似的甩甩手上提的包，“衣服在小姨父手上，不改口也是你的，別怕你小姨威脅?！?/br>
    蘇荷圍著圍裙走出來，說：“都站家門口做啥？進(jìn)來啊?！彼f蘇愉：“你還不回來呢，外甥女把姨父看得比姨還親了，往后可要常回來?！泵黠@也聽到了之前的對話。

    “夫妻一體，有寧津幫我盡孝，他來了也是我來了?！碧K愉往院子里走，問：“媽呢？”

    “出去跟人嘮嗑去了，應(yīng)該是不知道你們來了，讓小芽去喊。”她指著小芽說：“去把你哥也喊回來陪你兩個表哥說話?！?/br>
    “小星現(xiàn)在在哪工作？”蘇愉跟她姐一起往廚房走，擼起袖子要幫她摘菜。

    “在縣里當(dāng)初中數(shù)學(xué)老師。我一個人忙的過來，不要你搭手幫忙，穿的干干凈凈的，別沾一身油煙味，出去跟老爹說說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行。”

    她話剛落，院子里響起男人的聲音，蘇愉出去打招呼：“三哥，在外面玩吶？”

    “對，冬天閑沒事做，老幺，你們這過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都沒來得及準(zhǔn)備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