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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思 第176節(jié)

    其中一個(gè)看到她,便慢慢地站住了腳。

    兩個(gè)人各自在東西游廊里,中間隔著不大的一個(gè)院子,目光相對,真真的恍若隔世。

    佑兒道:“又是那個(gè)舅舅!”

    星河也顧不上他說什么,而有些忙亂地收回目光,拉著佑兒從北邊的廊下走過。

    李絕本來可以從南邊過去,兩不相碰,但他偏偏沒有挪步,而只是站在她必經(jīng)的院門口。

    他旁邊的那人見狀,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星河聽見自己的心跳的很沉,很重,聲音大的叫人發(fā)瘋。

    盡量地低著頭,只顧望著佑兒,卻恨不得腳下更慢一些,別靠近他。

    可到底免不了。

    星河的步子已經(jīng)慢的跟停了似的了,佑兒卻沒發(fā)現(xiàn)異樣,只是望著李絕:“你先前救了娘親,多謝你啦?!?/br>
    李絕瞥了眼小孩子,重又看向星河:“恭喜啊?!?/br>
    星河半垂著頭,眼睛卻睜大了幾分。

    只聽李絕緩緩地說道:“經(jīng)年不見,又有如意郎君,又喜得麟兒,真是羨煞旁人啊,庾二夫人?!?/br>
    第124章 .二更君濕竹暗浮煙

    一聲“庾二夫人”,像是刀刃拖在金石上,發(fā)出不堪忍受的刺耳響動。

    其實(shí)先前在清夢跟星河說起李絕的改變之后,星河心里已經(jīng)做了準(zhǔn)備。

    別說是李絕,連她現(xiàn)在也跟之前不一樣了,身為人妻,又能如何。

    他是該冷淡些,這樣反而好,如果他還是跟先前一樣熱切不顧的撲上來,纏著她,那她反而不知該怎么好了。

    所以大家彼此冷冷淡淡的,至少以禮相待,方能相安無事。

    畢竟能看見李絕活著回來,她也是別無所求了。

    可是在驚鴻一見他的臉,尤其是在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說著冰冷入骨的“庾二夫人”,不知為什么,淚便自發(fā)地背叛了她的決心。

    星河抿著唇強(qiáng)忍著,她飛快地抬眸看向李絕,那些淚便在瞬間搖曳墜落。

    天地可鑒,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有什么可哭的。

    時(shí)過境遷,事過情遷,為什么要哭,尤其是讓他看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就是說不出的感覺,庾清夢說的對,他是跟之前不一樣了,以前的李絕,不會用這種口吻對她說話,不會用這種冰冷的態(tài)度……

    星河沒有出聲,而只是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李絕在說了那句話后,不知為何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看著星河,也看見那無聲墜落的透明淚滴,以及她竭力克制卻微微發(fā)抖的肩頭。

    那依舊豐潤的菱角唇動了動,袍擺底下腳步挪移,仿佛要過去,也仿佛要開口,可卻都沒有。

    李絕只是憤憤地瞪著她,眼神比他的話更要凌厲許多,就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神把她弄傷了一樣。

    但看著星河如同斷了的蝶翼一樣瑟瑟抖動的薄紗衣角,李絕的喉頭動了動,竟悄然地將目光移開。

    卻在這時(shí)候,佑兒看出了異常。

    小孩子心智未開,并不是很懂大人的事,甚至連對人的稱呼都分不清,比如青葉觀里看見李絕,見是個(gè)跟容霄差不多年歲的,就也叫為舅舅。

    但對于星河的喜憂,佑兒卻敏銳異常。

    他本來覺著這個(gè)“舅舅”是個(gè)好的,但是現(xiàn)在看著星河因?yàn)槔罱^一句話掉了淚,佑兒突然意識到,這應(yīng)該是個(gè)壞人。

    佑兒的小手還給星河牽著,但此刻他左顧右盼看出了情形,頓時(shí)便把手掙出來。

    三兩步跑到李絕身旁,佑兒抱住李絕的腿,像是只小豹子般,張口向著他的腿上咬過去!

    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想到。

    隔著一層袍子跟中褲,李絕只覺著像是給人用手掐了一把似的微微地疼。

    不過小孩兒那新長的牙齒卻也不容小覷,加上發(fā)了狠,便讓他輕輕地“嘶”了聲。

    看著跟個(gè)小狗崽子一樣掛在自己腿上的孩子,李絕簡直匪夷所思。

    抬手抓住佑兒的后頸,要將他拽開,佑兒卻狠狠地啃著他的腿不動,大有一種要把他咬死的勢頭。

    李絕皺眉,手上用了兩分力道,這才把他提了起來。

    瞇起眼睛,他盯著面前的小孩兒,對上那雙正滿帶怒氣瞪著自己的眼睛,本來要罵的話不知怎么出口,竟無語了。

    好啊,庾約的崽子,竟然從小兒便這樣兇狠。

    可見庾鳳臣絕不像是表面裝出來的彬彬儒雅,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從來就不是個(gè)善茬!

    星河起初不知佑兒怎么竟掙開了,等發(fā)現(xiàn)不對,那孩子已經(jīng)咬上了李絕的腿。

    她只來得及叫了聲,李絕便揪著佑兒的后頸,輕而易舉地把他提了起來。

    眼見佑兒給輕易地懸在他掌心,星河駭然驚呼:“小絕!”

    李絕一震。

    當(dāng)這一聲呼喚傳入耳中的時(shí)候,他的手竟也莫名地跟著一軟,幾乎連這個(gè)小崽子都提不住了。

    幸而在這時(shí)侯星河撲過來,一把抱住了佑兒。

    李絕順勢松了手。

    星河驚慌失措地,看看佑兒,又看看李絕,最終斥責(zé)小孩兒:“你、你干什么咬人?”

    佑兒回頭瞪了眼李絕,又擔(dān)憂地看著星河:“他是壞人,惹娘親哭……”

    星河心里一緊:“胡說,不是……是剛才風(fēng)迷了眼?!?/br>
    李絕瞥著她,心里在想的,是剛才那一聲“小絕”。

    這會兒身后的翠菊等還跟著呢,星河深呼吸,不敢再把佑兒放下,只垂眸向著李絕微微傾身道:“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三殿下。請您見諒。”

    李絕聽見那聲“三殿下”,才剛緩了些的臉色突然又變了。

    他望著星河,向著她走近了一步。

    星河的眼中瞬間閃出的是一抹驚懼,她想后退,又只是抱緊了佑兒。

    她不知道李絕會做什么,而在先前,他是個(gè)什么都能做出來的人。

    廊下的氣氛,緊張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跟在星河身后的,除了翠菊同另一個(gè)丫鬟,還有四個(gè)嬤嬤,之前因?yàn)橹览罱^的身份,所以不敢貿(mào)然相擾。

    只是垂著頭在后面等待。

    可是佑兒咬了李絕,又說那些話,這些人自然都聽見了。暗自心驚。

    翠菊是星河自侯府帶來的,看李絕靠近,她本來想上前阻止。

    可對方是信王府的三王子,這又是在惠王府里,應(yīng)該不至于會怎樣,而且也輪不到她一個(gè)小丫頭插嘴出頭。

    就在這時(shí)候,墻外卻有沙沙的腳步聲靠近,有人道:“怪道京內(nèi)都說庾軍司甚是寵愛夫人,如今竟還親自來接……實(shí)在是羨煞他人……”

    庾約的聲音仍是溫和淡淡地,不否認(rèn),也不解釋:“讓詹士見笑了?!?/br>
    那人忙道:“哪里哪里,羨慕還來不及呢!”

    星河跟李絕都聽見了。

    而佑兒自然也聽到了:“父親!”他立刻驚喜地大叫了聲。

    李絕覺著,自己的耳朵都要給這聲“父親”震聾了。

    在關(guān)外打過那么多仗,聽過那么多的鼓角之聲,每次短兵相接,血rou橫飛,嘶吼慘呼,卻沒有這一聲會叫他覺著透心涼。

    他定在原地,簡直不能動。

    星河抱著佑兒,來不及想,也來不及說,只很快從李絕身旁走了過去。

    正在這時(shí)侯,院門口出現(xiàn)了幾道身影。

    其中一人身著云雷暗紋的黑色常服,腰間玉帶,戴一頂五梁金額花的黑色進(jìn)賢冠,正是庾約。

    最高興的就是佑兒了,忙著叫道:“父親!”小家伙就像是看到可以仰仗之人,忙不迭地向著庾約掙過去。

    庾鳳臣先看到的是星河抱著佑兒,臉上的笑徐徐地漾開:“多大了,怎么又叫你娘親抱……”

    一句話還未說完,突然看見星河身后站著的那人。

    他的笑容在臉上停了停,然后就仿佛云散一樣不見了蹤影,

    但庾約并沒有很在意李絕,目光在他的身影上蜻蜓點(diǎn)水,即刻收回,落在星河的臉上。

    他像是審視一樣又細(xì)看了看星河的神色,而她只是垂著頭,并沒有瞧他一眼。

    此刻星河已經(jīng)把佑兒送過去,庾約張開手臂將他接在懷中。

    他的目光像是調(diào)兵布陣似的,胸有成竹并不驚慌失措,徐徐在佑兒面上掃過,又掠向星河,最終看向李絕:“呵,不知三殿下也在這里,失禮了?!?/br>
    李絕回頭。

    星河似乎是要走,正背對著他,站在庾約身旁。

    可庾約沒有著急,抱著佑兒,神色自若地望著李絕。

    他看著面前這一幕仿佛合家歡似的情形,他不想多看庾鳳臣那雖似不露聲色卻實(shí)則得意滿溢的臉,也不想看他懷中抱著的那個(gè)可恨的小兔崽子。

    而只是望向背對著自己的星河。

    他的目光刀子一樣,不是以前那樣熱烈,卻透出冰似的寒氣。

    星河就算背對,卻仿佛能感覺到那股森然之意。

    她本是想若無其事地就隨著庾約這么離開,但此時(shí)此刻竟再忍不?。骸白甙??!钡偷偷卣f了這兩個(gè)字,星河不等任何人回答,邁步往前走去!

    庾約一挑眉,像是無奈,又像是寵溺地一笑:“內(nèi)人任性慣了,殿下莫怪,改日再給殿下賠罪。告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