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他低聲回答：“不用謝?！闭f著又從外套下面揪起她的胳膊。

    “嘶——”她倒抽涼氣。

    先前在外面凍得麻木的身體，這時漸漸回溫，在樹枝堆里劃破的傷口疼痛感也變得明顯。

    俞莊嵁默默放下她疼得向后縮的手，把她身上的外套重新蓋好，問：“怎么弄的？”

    “走山路滑倒了?！?/br>
    “從哪兒走過來？”

    “我不認識。”

    “那你怎么到這兒的？”

    “我……”動用體驗派方法，她覺得作為一個被莫名關(guān)禁閉這么久的受害者，她至少應(yīng)該有些許的自閉、猶疑與戒備。

    于是，她選擇了沉默。

    俞莊嵁看著她逆光的輪廓，仿若對她的緘默并不驚訝：“不能告訴我？”

    介舒一把將帽兜扯到了頭頂，佯裝淡定，內(nèi)心實則萬馬奔騰。

    “其他事也不準備說？”

    她知道他這其實是問為什么她現(xiàn)在還活著，可她實在想不通為什么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訝異。

    “我不知道，我一直往南走就到這兒了?！?/br>
    “你之前一直在哪兒？”

    “出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間倉庫的地下室，跑太急了，沒顧得上看?！?/br>
    俞莊嵁聞言暗忖，結(jié)合她如此狼狽的現(xiàn)狀和口述的前情，心里多少有了猜想。

    “你知道是誰嗎？”

    她緩緩搖頭。

    他又問：“他們還對你做了什么？”

    “沒做什么，就是不讓我走?！?/br>
    他皺眉，在介舒看來這是半信半疑的神情。

    介舒懸著心將臉躲在帽兜之下，生怕他再往下細問她可能會露出馬腳，但他只是伸手探了探她冰涼的手指，然后對司機說：“師傅，麻煩把暖氣開大點兒?！?/br>
    呼——她無聲地松了口氣。

    靠著椅背暖和了不多久，介舒就開始昏昏欲睡，但她又不敢放松，在困意與理智的拉扯之下，俞莊嵁余光里便見到了小雞啄米的景象。

    他靠近一點，小聲勸說：“你睡吧。”

    她半夢半醒著點頭，正想側(cè)頭靠到玻璃上打盹，脖頸卻被攬著往反方向一帶，落到他胳膊上。

    這使她瞬間清醒過來，緊接著在他衣服干凈的消毒水味里僵住。

    無法否認，或許早在很多年前她就感覺到莊嵁對她特別好，但她總傾向于把當時他的那種好理解為對親人、對玩伴的照顧，久而久之她也習(xí)慣了那樣的體貼。

    而上一次他們重逢時，莊嵁的性格表現(xiàn)和幼時大相徑庭，變得偏執(zhí)又陰暗，對她好得隱晦、別扭、詭異、古怪，令她一時間分不清他是敵是友，害怕得只想逃離。

    可眼下這一次，他卻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們從未分散過時的那種狀態(tài)——她記得那時候莊嵁雖然嘴上冷漠，但其實每天都會帶著飲料坐在車里等她放學(xué)，不厭其煩地一邊抱怨一邊陪她做一些荒謬的事情，比如在四十度高溫下騎個把鐘頭單車去看風(fēng)箏比賽，耐心忍受她的壞脾氣和在大人面前對他惡趣味的陷害……

    當時他的陪伴太過堅定、頻繁，讓她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有經(jīng)歷了這些變化，她才突然發(fā)覺自己原來曾被如此珍視，而且，現(xiàn)在這種熟悉的感覺貌似又回來了。

    所以，或許那日所聞非虛：“他喜歡你，喜歡到聽說你死了就瘋狂到當場殺掉主犯的程度……”

    可后文還有：“希望你能把握住俞莊嵁對你的喜歡……”

    想到這里，介舒的心口又堵上了。

    “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她小心翼翼地放松下來。

    “回家。”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

    她提醒：“俞叔會知道嗎？”

    俞莊嵁瞥了一眼司機，壓低了聲音：“你覺得是他做的？”

    “我……不確定。”她暫且按計劃推進。

    他似乎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我平時都三點一線，如果突然去了別的地方，更可疑?！?/br>
    “哦，也對……他還一直監(jiān)視你嗎？”

    “不用擔心，我有辦法?！?/br>
    她便不多說，閉上眼放任睡意再次席卷而來。

    風(fēng)暴之中，孤舟借微弱的燈束在黑夜里穿行，憧憧陰影緊隨車轍泥濘而來。

    1

    的士停在介舒再熟悉不過的門道前，小時候這條路她不知走過多少回，連門廊有幾塊石板她都清楚。

    俞莊嵁還在車里掃碼付錢，她先一步推門下了車，冒雨跑到房檐下，對著密碼盤想了一會兒，然后遲疑著按下了自己的生日。

    “咔嗒—”

    身后的腳步聲靠近，面對已然大開的院門，兩個當事人各有各的尷尬。

    介舒等著他多少解釋些什么，可他兀自推門，給她讓了一點進去的空間。

    “走啊?！?/br>
    她昏頭昏腦地側(cè)身往里走，目力所及是沒來得及關(guān)上的燈、虛掩的玻璃內(nèi)門和胡亂翻滾在一旁的拖鞋。

    如此種種，昭示著主人離開時的匆忙。

    接下來的一切更令她莫名戰(zhàn)栗。

    她難以想象，這間房子的陳設(shè)居然和她記憶里的幾無變化。童年很時髦的家具現(xiàn)在早已落時，偏黃的大理石顯得很陳舊，紅木家具看起來也沒有好好保養(yǎng)，整個空間過分懷舊的，就像凝固在過去的某個時刻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