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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濃情 第82節(jié)

    許意濃滯留在原地,兩人逐漸拉開了一小段距離,眼看后面人都跟上了,她才慢慢走回他身邊,她注視著他另一側(cè)那只比自己行小了一輪的行李箱。

    她唇角一扯,難怪,他只帶了這么一個中號行李箱就夠了,原來并不會跟她在那兒待到最后。

    “你不是也很忙嗎?”許意濃看他一眼,雖然事出有因,但it部倒也不必直接動到他,況且用他的成本比用其他人高。

    “時間是擠出來的,再忙也得遵循安排?!?/br>
    值機柜開放了一排,整體效率挺快,不知不覺已經(jīng)輪到他們。

    兩人結(jié)束對話一起走過去,王驍歧翻好護(hù)照放置柜臺后先將行李箱一只只地提到托運處,許意濃無意瞥到了他簽證第一頁上的簽發(fā)時間,跟自己的簽發(fā)年份是一樣的。

    本來,他都做好到日本做交換生的一切準(zhǔn)備了,她等啊等,可是最后他沒有來。

    放行李的王驍歧有站直之勢,她斂了斂眸,在他結(jié)束托運時收回目光將自己的護(hù)照遞給工作人員。

    辦好值機,沒了巨大的行李只剩下各自背包,兩人頓時手腳一身輕,過了安檢很多旅客都直奔免稅店,里面的人用水泄不通形容都不為過,王驍歧見她不為所動的樣子,問,“不去買點什么嗎?”

    許意濃搖搖頭,“買了不帶走吧得等兩個月才能回來拿,買了帶走吧我又嫌重,麻煩,算了?!?/br>
    王驍歧邊走邊說,“你想買什么去買就是了,我給你拿著。”

    許意濃把玩著登機牌的手停了停又繼續(xù),像是笑著說,“那也不能麻煩你啊。”

    氣氛逐漸趨于安靜,她又問,“奶奶最近怎么樣了?”

    他說,“老樣子,她也有在念叨你?!?/br>
    許意濃眼底一亮,“那我們一回來就去看……”話語突止,轉(zhuǎn)而變成了商量的口吻,“等我回來,能不能去看她?”

    王驍歧看著她前后轉(zhuǎn)變得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點了點頭承應(yīng),“好,你回來就帶你去。”走了幾步又突言道,“前段時間有聽護(hù)養(yǎng)院的前臺護(hù)士說你后來有自己去看過奶奶?”

    許意濃的腳步戛然而止,霎時想起當(dāng)時自己演的那出戲,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無從躲避地承認(rèn),“嗯,看過,順路去的?!庇致杂行奶摰赜U他,“護(hù)士還說什么了?”

    王驍歧直面她的注視,反問,“難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沒有。”許意濃趕緊收回視線一個勁往前走。

    王驍歧則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們的登機口在機場最頂頭,兩人走了很久才到,那里有個巨大的透明落地窗,正好能看到快要下落的太陽。

    橘紅色的光覆蓋了整個機場,地坪上染上了一片金黃,錯落有致的飛機在光暈中降落、滑行、起飛,像是尋著那道光扶搖直上。

    許多人都站到落地窗前感嘆這難得一見的美景,紛紛舉起手機拍照打卡,有一對小夫妻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時停了下來,禮貌地問許意濃能不能幫他們以落地窗為背景拍張合照。

    許意濃說好的,接過他們的手機,陪他們走向落地窗前。

    一共拍了三張,女孩看了都很喜歡,為了表示感謝,她也問許意濃,“你跟你老公不拍張合照嗎?我也可以幫你們拍的?!?/br>
    許意濃回眸一顧,王驍歧正筆直地站在一排候機座位前接聽電話,兩人還隔著一段距離,看到她在看他,也遠(yuǎn)遠(yuǎn)望了過來,兩人就這么隔空相視,光影灑落在他全身,像鍍了層金邊,與背后的西沉的落日交相輝映,融合成一幅畫卷,栩栩如生。

    許意濃目眩神馳,恍惚看到了多年前在cao場為她跑了十圈的少年,他向陽而生,無論舊昔今朝,縱使于時間無涯的荒野里,也從未在她的記憶中遺失。

    “女士,女士?”女孩在她耳邊喚。

    許意濃吸了吸鼻子,拂開眼角的一縷碎發(fā),回頭看向女孩道謝,“謝謝,他在忙,算了?!?/br>
    女孩有些遺憾地說,“那好吧,景色還挺美的,其實值得留念?!?/br>
    許意濃淺淺一笑,“謝謝?!?/br>
    待他們離去后,許意濃看到王驍歧仍在忙碌,大概是怕打擾到等候的旁人,他一只手握著手機接聽電話,一只手插在褲袋退卻到窗邊的角落,但不管站在哪里,都會時不時往她的方向投來幾眼,像是在確保她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

    許意濃攥了攥手心,在他短暫撇開視線的時候默默轉(zhuǎn)過身背對向他,然后舉起手機對著自己的臉和他的身影快速抓拍。

    隨著“咔嚓”一聲,美輪美奐的夕陽下,染滿天際的火焰中,他們五年后的第一張合照留存在了這一刻。

    從a市到倫敦需要飛12個小時,近期的航班沒有倫敦直達(dá),需要在阿姆斯特丹轉(zhuǎn)機一次,許意濃還是頭一回坐那么長的飛機,不知是不是最近加班比較多的緣故,她一上機就哈欠連天,困意席卷而來。

    由于值機的時候沒能選到靠窗座位,她又不喜歡坐中間,最后坐在了靠走廊位,王驍歧則坐中間,哪怕這飛機的座位距已經(jīng)算是寬敞了,可他只要一坐下,一雙長腿就變得無處安放,只能刻意縮著,而靠窗那哥們從上飛機開始就在翻看雜志,并沒有要拉下遮陽板的意思,隨著飛機的越升越高,陽光也更為強烈,即使閉著眼也能感受到刺激的光感。

    許意濃睡覺時是不喜有光的,尤其到了日本后,每每上床前都要把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密密,一條縫都沒有才罷休,平常坐飛機都會備個蒸汽眼罩,偏偏這回忘帶了,她只得向空乘要了條毛毯,調(diào)好座椅把鴨舌帽往臉上隨意一扣,湊合著遮擋住眼睛,日積月累的勞累驅(qū)使,她沒多會兒便進(jìn)入夢鄉(xiāng)。

    只是睡著后,她人漸漸失去了意識,枕靠在座位上的腦袋不受控制地東倒西歪起來,不知不覺帽子滑落,她的一顆腦袋隨著身體的左傾,脫離了座位懸空對著走廊那側(cè)去了,沒人走動時還好,有人去洗手間經(jīng)過時難免會有碰到她的可能。

    王驍歧注意到后,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將她整個人撈了回來,他把頭頂上方自己和她的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調(diào)到很小,拉起那已經(jīng)滑至她膝蓋的毛毯,給她重新蓋嚴(yán)實。

    他看出她很累,人睡得挺沉,今天也沒化妝,素顏下頭發(fā)用夾抓囫圇一夾,慵懶地掉下幾撮粘在在了脖間與臉頰,細(xì)長的睫毛映在下眼瞼,本該是最自然放松的狀態(tài),可睡著了卻是眉梢緊促,心事重重。

    王驍歧端凝了會兒,拾起她那頂已經(jīng)落在他們倆座位中間的鴨舌帽,握在手中,跟隔壁靠窗的那位淺聲商量。

    “抱歉打擾,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遮陽板拉一下?”

    那哥們看看他身旁已經(jīng)熟睡的許意濃,合上了手中雜志同時拉下了遮陽板,“好的。”

    “謝謝。”

    “不客氣,我女朋友睡覺也不喜歡有光,她說沒有安全感?!蹦凶舆€跟他反打招呼,“我剛沒注意,不好意思。”

    “沒事。”

    結(jié)束交談,王驍歧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跟她持平到近乎同一個高度,讓她腦袋可以枕靠到他肩膀。

    他垂眸再次凝向她的睡顏,伸手輕柔地把那些貼在她皮膚上的碎發(fā)一一捋開,而后傾近幾分,沉了沉下巴,再沉沉,一點一點緩緩地抵向她額間,當(dāng)肌膚相觸時,能明顯聞到她身上那股淡雅的清香,與平常工作時的香水味不同,那是她獨有的氣息,與他記憶里高一兩人在教室樓道擦身而過時的味道重疊,如今雖已各自歷盡千帆,但依舊會在心頭柔柔輕拂,沁人心脾,仿佛回到了那個青澀的炎炎夏日里。

    后來他們才知道,曾經(jīng)覺得枯燥無味的學(xué)生時代卻是日后最為懷念的時光,但,再也回不去了。

    他短暫地嗅了嗅,最終悄無聲息地離開,止乎于禮地仍舊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許意濃睡得朦朦朧朧,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機艙內(nèi)的白光燈已經(jīng)熄了,只留了幽幽微微的小盞昏黃旖旎,周圍的其他旅客也都陷入沉睡,包括她身旁的王驍歧。

    他一雙腿并攏蜷曲,身姿直挺,頭后仰靠在座位,雙眼閉闔,永遠(yuǎn)那副沉靜克制的模樣,而他手上緊緊捏著一只鴨舌帽,是她的。

    許意濃看著那只顯得與他不大符合的卡通帽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可笑容也只在一瞬就消逝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他的肩膀,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搭過來的,近距離的注視下,他削薄的唇線,棱俊的下巴以及消瘦的臉龐全然展現(xiàn)在她眼前。

    她低喃著,“太瘦了?!眳s沒有挪開身體,而是往他座位那兒湊近一點,再湊近一點,小心翼翼地與他更緊密貼靠,她枕著的地方可以清晰聽到他的心跳,她安心地重新閉上雙眼,但只隔了幾秒又驟然一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開始將自己身上的毛毯掀開到最大,輕手輕腳地也給他蓋上一半,讓寬大的毛毯罩住他們兩人。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放心地繼續(xù)入眠,但還會時不時睜睜眼看看他還在不在,重復(fù)了很多次后她繼續(xù)枕在他臂膀,嗅著他的氣息臉頰很輕很輕地在他臂上貼蹭,伴隨著耳中那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臟跳動聲,再次睡著。

    十個小時后,飛機抵達(dá)阿姆斯特丹,許意濃是在飛機落地的一瞬間被震醒的,接踵而至的快速滑翔讓還沒完全睡醒的她有種坐過山車的飄忽感,當(dāng)速度減慢,與剛才形成了兩級反轉(zhuǎn)的緩緩爬行,宛如激情消褪的人生,而許意濃就在這樣的速度與激情中悲催地暈機了。

    坐在后排的他們是最后一批下飛機的,許意濃一下飛機,有一股寒氣便從廊橋和機艙的接口縫隙處像四面擺滿了鼓風(fēng)機突襲而來,迎面直擊下她更覺頭重腳輕,腿一軟險些沒站穩(wěn)。

    一雙手卻從后將她托住,整個人撞進(jìn)一個堅實的胸膛,與此同時一件厚實的男士休閑外套從天而降披在她身上,一體的寬大帽子兜頭罩住她腦袋,有手掌覆在她頭頂,雖然隔著布料卻神奇地能感知到溫度。

    他有力的聲音在上方懸響,與掌心一樣流淌著暖意。

    “不舒服?還能不能走路?”

    落在許意濃身上的厚實衣物將風(fēng)牢牢抵擋,她后背緊實貼在他前胸,仰起頭來直視他,“我要是說不能,王經(jīng)理是打算抱我走嗎?”

    第64章

    王驍歧也注視著她。

    “如果許總有需要……”

    不等他說完,許意濃已經(jīng)從他身上抽離,“王經(jīng)理是不是對每個甲方都那么貼心?”

    王驍歧一動不動,似真的在思考,“也看價錢?!?/br>
    許意濃不覺好笑,“那我可真得感謝逐影讓我沾了光?!?/br>
    “您好,請問二位還需要什么幫助嗎?”站在出艙口歡送的空乘見他們停留在門口久久不動,微笑問道。

    兩人聞聲回頭。

    “沒有,謝謝?!?/br>
    異口同聲后再相視一看,許意濃先走了,王驍歧隨后跟上。

    到了機場內(nèi),王驍歧去洗手間,許意濃坐在等候區(qū)休息了會兒眩暈的感覺才得到舒緩。

    “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久,許意濃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紙杯,里面裝著冒著陣陣的熱氣的水,是王驍歧剛?cè)ゲ杷业沟摹?/br>
    許意濃本著“我是付過錢的甲方”原則,不客氣地伸手接過,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服務(wù),暖流瞬間透過皮膚貫穿全身,水是溫的,在飛機上全程睡覺沒有進(jìn)過食的她舉起喝了兩口,整個胸腔也隨著溫度的遞進(jìn)變得暖暖的。

    “我不餓。”但嘴又是硬的,她悶頭一個勁地喝水,莫名其妙跟他唱起反調(diào)。

    王驍歧沒吭聲,只把手中滿滿的便利袋放在她膝蓋上,自己則拿著一罐可樂往她旁邊一坐。

    “咔”一下,易拉罐被打開,許意濃聽到可樂氣泡“呲拉呲拉”地爭先恐后往外直冒的聲音。

    這聲音讓她又想起了高中的很多事,他高一拿冰可樂貼她臉,還有高三只有他們兩人在自習(xí)教室……

    干坐了一會兒,她透過便利袋的敞口往里悄悄看看,里面有夾rou飯團(tuán),rou包,即食蟹roubang,反正都帶rou字。

    她是喜歡吃rou,可也不是全rou食動物好吧?不由撇嘴側(cè)眸,見王驍歧已經(jīng)拿出筆記本開始見縫插針地辦公了,他長身靠在椅上,雙腿交疊而坐,作為放電腦的支架以次抬高視線,他手著筆記本,全神貫注看著屏幕,右手指靈活地時滑時按。

    許意濃看失了神,王驍歧察覺到她的視線也扭頭看過來,掃了眼便利袋告訴她。

    “都加熱過了,你趁熱吃。”

    許意濃垂垂眸,頓時沒了脾氣,低低哦了一聲,她隨手從中拿出一個飯團(tuán),打開咬了一口,其實不吃還好,一吃才覺得自己早已餓狠了。

    伴隨著耳邊快速而節(jié)制的鍵盤聲,她一口一口地咬著飯團(tuán),腦海里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去日本留學(xué)時的候機畫面。

    那時她總是一個人坐在機場里,餓了就啃幾口隨身帶的面包,有次她望著周圍成雙成對或者在跟對象甜蜜視頻的人影,與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她形成鮮明對比,她硬生生吃到噎,拍著胸口飛快跑到茶水室,忙不擇亂地接了杯熱水,冷水都忘了兌急吼吼地就仰頭往嘴里送。

    一口熱水從舌腔直直燙進(jìn)了心里,隨之而來的是如同被剝了皮般的鉆心之疼,她狂咳不止,手中的接水紙杯也隨之甩了出去,被燙得雙眼通紅,眼淚直往眼眶外冒。

    機場的保潔阿姨在遠(yuǎn)處瞧見拿著拖把氣沖沖地過來了,許意濃一直背對著她,沒看到她被燙到只看到她把紙杯摔在了地上,當(dāng)她故意的,不悅地大聲叫嚷起來,“嘿!我這前腳才拖干凈的地,你后腳就這么給我把水杯往地上扔???現(xiàn)在年輕人就這素質(zhì)吶?學(xué)都白上了!”她邊說邊把拖把往許意濃腳下捅,“讓開讓開,沒看到拖地呢?”

    周圍不明真相的人也聞聲跟著指指點點,許意濃被逼退了兩步后趕緊蹲下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杯子,地上還冒著團(tuán)團(tuán)熱氣,她不停道歉,“阿姨對不起啊,對不起?!?/br>
    阿姨沒理她,嘴里還在嘀嘀咕咕,許意濃把杯子扔放進(jìn)垃圾桶,卻久久未離去。

    她一個人呆呆杵在那兒,鼻子一陣一陣地發(fā)酸,原先就被燙出的淚開始隱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她抬手倔強地抹了一次,兩次,壓根沒用,它們汨汨不斷地往下流,已經(jīng)無法用意志來控制,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又無能為力地只能用雙手掩著臉頰,從肩膀微微的聳動到最后徹底失控地哭了起來,就在碩大的機場內(nèi),當(dāng)著人來人往的面。

    她以為自己早已無堅不摧了,跟父母激烈吵架沒哭,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獨自經(jīng)歷大地震、孤立無援時沒哭,跟他分手的時候也沒哭,可現(xiàn)在卻被一杯小小的熱水給打敗了,那是突如其來的崩潰,也是她從小到大都未曾有過的失態(tài)。

    保潔阿姨看她突然這樣,忙跟旁人解釋,“哎喲我又沒說她什么咯,現(xiàn)在年輕人怎么做錯事說都說不得的?真是的?!比缓罅嘀习淹渌胤饺チ?。

    很快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開,只剩許意濃一人哭得泣不成聲,機場里燈火通明,可只有她的頭頂是黯淡無光的,那一刻她像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孤獨且無助……

    突然她咳了一下,時間一晃回到現(xiàn)在。

    飯團(tuán)吃太快嗆著了,她拍了拍胸卻于事無補,只當(dāng)右手邊是自己的水,拿起看都不看直接喝,可液體入了口才發(fā)覺不是水而是可樂,她拿錯了,這非但沒能止住咳反倒愈演愈烈,差點咳岔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