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愨又坐了回去，崔游才繼續(xù)道：“既然李御史說到了這個，臣想起一事，臣實(shí)在拿不準(zhǔn)主意，還需陛下指示?！?/br>
    李愨也被他吊起了胃口：“在朕面前，你可直言不諱。”

    崔游慢悠悠抬眼看了李璿一眼，李璿馬上覺得背脊一涼，像是被毒蛇爬在了身后。

    他拿不準(zhǔn)這個瘋子又要做什么，只好按下不適，聽他往后說。

    “臣那天去了單州府下的祁縣，發(fā)現(xiàn)祁縣如今竟只知縣令胡高，不知天子了。強(qiáng)搶民女，中飽私囊都乃常事，無人敢置喙一聲?！?/br>
    李愨興趣缺缺：“哦，是這個事情啊，既然愛卿查出了這個蠹蟲，那就處理了吧?！?/br>
    “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陛下……”

    崔游吞吞吐吐，像是自己作了一番心理斗爭，這才開口繼續(xù)說道：“胡高竟然敢說，陛下不是王法，他才是?！?/br>
    李愨怒道：“將他凌遲了，讓他知曉朕是不是王法?！?/br>
    “還有……他還說自己是奉了上命，臣動不得他……”

    李愨懷疑的目光如電射向李璿：“朕不曾給他下過什么命！”

    “實(shí)乃污蔑！讓那胡高上堂，孩兒可與他對質(zhì)！”李璿恨恨看了一眼崔游，卻見他唇角勾起，看似今日心情甚佳。

    “那胡高已經(jīng)畏罪自縊?！贝抻蔚馈?/br>
    第17章 十七碗飯 9.2

    “罷了，既然木已成舟，死無對證，也無從查起了，將胡高一家流放，九族之內(nèi)不可再為官。朕乏了，散了吧?！崩類獾闪死瞽v一眼，終究是沒有作出處罰，嘆著氣疲憊揮手，下意識吸著鼻子，只想趕緊回去吃崔游剛獻(xiàn)上的丸藥。

    李璿跪在地上請罪，他甚至能聽到李愨說出“死無對證”四個字時(shí)嚼齒穿齦的語氣，感覺如芒在背。

    李愨的息事寧人絕非因?yàn)橄胍蛔o(hù)他。

    李愨對于血脈其實(shí)是冷漠的，只是因?yàn)樗铀盟ケ?，才不得不忍讓一步?/br>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們二人先為君臣，后才是父子。

    如今又是父衰子盛，讓李愨如何能不忌憚。

    “陛下，臣還有一事，進(jìn)來臣食不下咽，陛下宮中有一廚娘子手藝非常，臣想……”

    李愨此時(shí)正在煩心，也沒有仔細(xì)聽他的話，擺擺手：“愛卿身體要緊，將那廚娘帶回你府，好好調(diào)養(yǎng)?！?/br>
    李愨向來愛吃，宮中養(yǎng)的廚子都夠給滿朝文武一人發(fā)倆的了，也沒有在意，說完就走了。

    掌事太監(jiān)的目光從李璿身上掠過，又掃了一眼崔游，這才將手中垂著的拂塵甩到肘彎，聲音尖細(xì)：“退朝——”

    大臣們執(zhí)笏行禮告退。

    李璿從地上站起來，恨自己今日丟了顏面，鷹覷鶻望四處，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出門口即將下階的崔游，叫了出聲。

    “崔游！”

    有聽見李璿聲音的大臣，不愿惹事，唯恐這欲來的風(fēng)雨沾濕自身，趕緊匆匆離開。

    吳襄見李璿如此莽撞，也唯恐出亂子，上去攔住了想要沖出去理論的他。

    李璿見被吳襄扯住袖子，看上去倒有一些委屈：“舅父，你也信他?！?/br>
    吳襄輕輕搖頭，讓他先不要再說，又沖停下腳步的崔游略一點(diǎn)頭。

    日光漸盛，崔游的黑發(fā)浮著一層光暈，眼眸看上去倒是沒有了先前的凌厲冷冽，紫袍黑靴，平生幾分如玉的溫潤。

    崔游勾唇，意外沒有發(fā)難，竟是笑了一下，朝吳襄點(diǎn)點(diǎn)頭，身如修竹，若有急事一般，快步下階。

    有還沒有離開的見了，均是咂舌稱奇。

    太子的挑釁他們也見了不少，崔游或是當(dāng)場發(fā)難，又或是裝成畢恭畢敬，后面再找回場子，很少有今日這般的……

    如果他們剛才沒看錯，崔游是笑了吧？看上去還挺溫柔的……

    眾人皆小聲與私交好友嘀咕。

    “崔相公今日心情不錯？”

    “難道是北漠那十四州收回了？”

    *

    崔游一路健步如飛，等到快過了過水金橋，這才把腳步放慢。

    他將氣息調(diào)穩(wěn)，走到廊廡之下，對那正在等候，相對無言的二人道：“走吧，回家?！?/br>
    姜無芳正坐在廊廡上的座椅前昏昏欲睡，被他的聲音驚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過她很快就調(diào)整了過來，如今的處境容不得她出一絲差錯。

    她放低姿態(tài)，小聲道：“貴人錯愛，只是奴為了進(jìn)宮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積蓄，奴只想留在宮中，侍奉陛下?！?/br>
    崔東在一旁聽得大為震驚，他這是沒聽錯吧？

    這娘子竟為了李愨拒絕了崔游？

    別說是區(qū)區(qū)一個廚娘子了，就連崔游找到的那些美姝，不想被送進(jìn)宮侍奉皇上而自薦枕席的也并非沒有。

    要知道，李愨如今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對手下人也多是非打即罵，不順眼了立時(shí)拖出去打殺了的也并非沒有。

    在此等薄情寡恩，行事喜怒無常的人手下哪里會有在崔相公這里要好？

    雖然，平常崔相公在黨同伐異之時(shí)也是雷霆手腕，否則也不會落下個殺-□□頭……

    再雖然，他對府中的人平日里冷漠非?！?/br>
    但這好歹是長了一副連崔東也不得不感嘆老天偏心的容貌，這不應(yīng)該是這些娘子們最喜歡的嗎？

    在太子那邊，崔游是沒有感情的面癱殺-神，可私底下卻是多少汴京的小娘子的春閨夢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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