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大門口等著，那小廝的速度也快，沒多久角門就開了，車夫趕著車輿到大門口，正好停在二人面前。

    車夫?qū)⒛_凳放到車輿旁邊，姜無芳也學(xué)著記憶里小廝的樣子，幫他把幔帳掀開。

    崔游踩著腳凳上了馬車，姜無芳剛把幔帳放下，打算跟著走的時候，那幔帳被他修竹般的手?jǐn)n起，能看到他堅毅的下頜和冷薄的唇。

    “上來?！?/br>
    她下意識就是拒絕：“奴不敢?！?/br>
    除了貼身得臉的奴婢，她沒見過普通下人也能與主子同乘的。

    崔游卻不容她拒絕，像是不耐，幔帳已經(jīng)被他甩下，聲音冷冷，穿過薄紗：“我?guī)顺鲩T最不喜苛待，再者你不上來，是要我自己端茶倒水？”

    原來是需要人端茶倒水。

    她應(yīng)了聲是，也踩著腳凳上了馬車。

    車廂甚大，熏著崔游常用的竹隱香，味道如他本人，君子修竹，落雪泠泠，遇風(fēng)瑟瑟。

    她有些拘謹(jǐn)，挑著靠車簾的位置坐下，半只腳還在幔帳之外。

    崔游看著她，“你坐那么遠(yuǎn)，是打算隔空斟茶？”

    姜無芳看著離他只有不足半尺遠(yuǎn)的茶臺，還是坐了過去，給他斟了一杯茶，遞過去：“相公用茶?！?/br>
    她心下不免有些感慨，當(dāng)年那個不愛言語的崔阿檀，如今竟好大的官威，無人斟茶，竟連水都不喝了。

    他的手伸過來，在拿杯子的時候，指尖與她的手被相碰，是暖熱的。

    他突然間胸中那口莫名的氣就散了一半。

    “不要拘謹(jǐn)，你也喝吧?！彼?。

    姜無芳心道，還是以前那個軟軟的阿檀啊。

    *

    清心樓原是一家書樓，只對上等士族開放。

    崔游的車剛停在五丈遠(yuǎn)，清新樓的掌柜就早早出了門口相迎了。

    “崔相公竟親自來了，也不遣人先行知會一聲，老朽也好準(zhǔn)備?！崩险乒褚粓F(tuán)和氣的臉上笑瞇瞇的。

    崔游和姜無芳走入清心樓，一股紙墨之香就沁入姜無芳的鼻中。

    清新樓有五層，一樓中心有個圓臺，以供當(dāng)場閱讀，偏角一個曲折的樓梯貫穿一至五樓。

    無數(shù)的紙書、書簡分門別類堆在書架上，琳瑯滿目。

    姜無芳自小偏好拳腳，她母親鄭氏卻因?yàn)樽约耗晟贂r吃過不同詩書的虧，有段時間倒是硬壓著她的性子，狠狠讓她苦讀了一段時間。

    導(dǎo)致后來她一見書就雙目發(fā)昏，見墨就頭腦發(fā)脹。

    真乃人間慘案。

    她心里安慰自己，草兒奴，別怕，都過去了，這書是阿檀要看的，頭疼也是他頭疼，不關(guān)你的事。

    崔游不知道她心里的這一通官司，只跟老掌柜道：“我要的那些書卷可都準(zhǔn)備好了？還有要事，拿上就走?！?/br>
    老掌柜翻著手頭上的卷案，“讓老夫看看?！?/br>
    他按圖索驥，找到了崔游的名字，瞇著老花的眼睛，數(shù)了一番，旋即笑道：“相公果然好運(yùn)，今日最后一卷剛剛?cè)霂?，立時能取了?！?/br>
    “徐掌柜，不知我前日來問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二人身后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姜無芳一聽，下意識把頭往里偏了一偏。

    那男子走上前來，旁邊還帶著一個頭戴帷帽的女郎。

    崔游看清楚男子的面容，目光不由一凝，側(cè)身一步，將身側(cè)的姜無芳擋住。

    “連郎君啊，那斷了卷的古籍實(shí)在難尋，今日其余分樓的消息剛剛才回籠，待小老兒將崔相公這一樁交付了，就給您去看今日有無啊。”徐掌柜道。

    因?yàn)檫@一處光線不好，又有書臺擋著，連緒澤這才看見站在柜臺旁邊的崔游。

    連緒澤如今只是太常寺少卿，論理來說崔游也算是他上峰的頂頭上峰，不過因年少時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即便崔游弄權(quán)狠戾的聲名在外，他倒是也沒有太過于懼怕。

    他叉手對崔游行禮，“崔相公安泰?！?/br>
    崔游點(diǎn)頭，“公務(wù)之外，連少卿不必多禮。”

    連緒澤還沒開口，他身邊的女郎倒是先出聲了：“崔相公客氣，澤明上回的事情還多虧相公援手，早該備了禮去府上叨擾的。”

    連緒澤因?yàn)榕傻脑?，面露尷尬，對崔游解釋道：“這是內(nèi)子?！?/br>
    連緒澤之前并不是在太常寺任職的，上峰對他多有為難，差一些就因一些小事左遷出京。

    那日也是湊巧，崔游見到了也就隨口幫他說了一句好話，那考評的官員向來見風(fēng)使舵，這也就保全了連緒澤。

    這事對崔游來說雖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于連緒澤來說卻是至關(guān)重要。

    連緒澤的夫人朱氏勸過許多次，讓他借風(fēng)起力，上崔府道謝之余也可將山頭拜了。

    可是連緒澤卻不愿和崔游多加牽扯。

    他和崔游是因那人有的幾面之緣，可此時早已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如今眼巴巴趕上去，不過是自揭傷疤。

    崔游聽見朱氏的話，這才記起自己曾經(jīng)幫過連緒澤的事情，不過于他而言實(shí)乃小事，他也不愿以此為恩，勸人相投。

    他笑道：“連夫人頑笑了，不過舉手，小事罷了?！?/br>
    徐掌柜這時也將崔游要的書歸置出來，點(diǎn)算完畢，道，“崔相公，這就齊了，您點(diǎn)點(diǎn)?！毖粤T，他又對連緒澤道，“連少卿，跟某來吧?！?/br>
    連緒澤朝崔游告辭，“若是沒事，某先行一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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