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濂月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他更是替周濂月張羅了一樁姻緣，與朱家結(jié)為姻親。

    而周濂月也沒讓周季璠失望，步步為營、各個擊破，將周家老大和老二這兩支，以及連帶的其他股東收拾得服服帖帖，讓周季璠一躍而成了周家的獨裁者。

    誰曾想，這幾年周家內(nèi)部倒是太平了，可借了朱家之勢的周濂月，卻已隱隱地開始架空他的權(quán)力，明里暗里地壓了他一頭。

    周季璠每每有機(jī)會便會敲打周濂月兩句，試圖將手里的韁繩牽得更緊些。

    可周濂月從來不是走狗。

    他這些年，分明是在養(yǎng)虎為患。

    周季璠丟手一擲，那湯匙一下砸進(jìn)瓷碗里，甜湯濺出來，他冷笑一聲：“抬出朱家壓我？往后朱家要是犯了事，第一個要除的就是你！”

    周濂月神情憊懶，語氣平淡，只說：“四叔還有別的什么教誨？”

    周季璠睨他一眼，冷聲道：“你既倚仗朱家，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朱瑟琳是不會跟你計較，你逾距太過，以為朱家的其他人不會出手？周濂月，你可真長出息了，就為了一個女人……”

    周濂月笑了聲，“我當(dāng)年既然能為了周浠答應(yīng)替四叔為牛做馬，現(xiàn)在又為什么不能為了另一個女人？”

    沒給周季璠再度開口的機(jī)會，周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四叔還是好好養(yǎng)病，否則我勞心替你們掙的，還不夠你生病這一下股價跌的。往后對我的決策有什么質(zhì)疑，建議走董事會的流程。至于私事，恕我不必對任何人交代——四叔早些休息，改明兒我再叫人給您送點燕窩過來?！?/br>
    他轉(zhuǎn)身，聽見身后周季璠幾分氣急敗壞：“有你登高跌重的時候！”

    他懶得回應(yīng)。

    外強(qiáng)中干的人才需要這么虛張聲勢。

    ——

    南笳在《津港十三日》的戲份殺青，緊跟便開始馬不停蹄地投入《灰雀》的路演。

    《灰雀》首周票房即破5億，業(yè)內(nèi)分析最終票房落點能在15億到18億之間?！痘胰浮吠顿Y不到一個億，又是懸疑故事片，這成績已然超額完成任務(wù)。

    下午，周濂月在辦公室里看文件，許助敲門進(jìn)來，說公司包了場，準(zhǔn)備支持一下自家投資的電影，問周濂月去不去。

    周濂月頭也沒抬，“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閑？”

    許助笑笑，“那我順便跟您請示個事兒。我今天能提前下班嗎？我女朋友還沒看過包場電影，我想帶她一塊兒去。”

    周濂月抬頭，盯著他。

    這人24小時on call，還能有時間找女朋友？

    許助笑說：“您今晚沒應(yīng)酬，也用不著我?！?/br>
    “……”周濂月終究允了，擺擺手，叫他趕緊滾吧。

    公司只在大項目前后需要加班，平日里倒一直是正常下班的。

    今兒周五，又有電影包場，下班時間一到，不到一刻鐘，整層寫字樓人走得干干凈凈。

    周濂月點了支煙，站起身，走到窗邊去。

    離公司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購物廣場，位于第七層的影院占了樓體一塊巨幅的廣告牌，那上面的地面廣告，正是《灰雀》的海報，隔了一段距離，人物的面容已不大能看得清了。

    周濂月給行政撥了一個內(nèi)線電話，所幸人還沒走。

    他委托行政幫忙再訂一場，午夜的。

    離開公司后，周濂月去了周浠那兒。

    兩人一塊兒吃了晚飯，再到書房里，周浠聽廣播劇，周濂月拿筆記本看郵件。

    桌面忽的振動一下，周濂月推了推眼鏡，抬眼一看，是周浠的手機(jī)進(jìn)來了電話。

    周浠條件發(fā)射地拿起了手機(jī)，按側(cè)旁的電源鍵拒接了。

    周濂月問：“誰打的？怎么不接？”

    “不知道……不用管……”

    沒一會兒，手機(jī)又振動了一聲，周浠又快速拒接了。

    周濂月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去，“我看看？”

    “真的沒誰……”周浠將手機(jī)往身后藏。

    “是不是sao擾電話？”周濂月語氣陡然嚴(yán)肅幾分。

    周浠太了解在涉及到她安全的問題上，周濂月有多強(qiáng)勢，最終，還是將手機(jī)遞給了周濂月。周濂月翻開，往下一劃，一排的未接來電，全是蘇星予的。

    周濂月嚴(yán)肅問道：“他在sao擾你？”

    “沒有！不是的……”周浠垂下頭，“是我……兩周前，有天晚上沒忍住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接通之后我也不知道說什么，持續(xù)了十秒鐘不到就掛斷了。他可能是擔(dān)心我，所以……但我一直沒接?！?/br>
    周濂月一時沒作聲。

    周浠輕聲說：“哥，對不起……”

    周濂月?lián)u頭，“我以為你早放下他了。”

    “你做不到的事，我當(dāng)然也做不到。不然我們怎么是一個媽生的呢？”她倒把自己給說笑了。

    周濂月拍拍她的手背，“走吧，換衣服出門?！?/br>
    “去哪兒？”

    “出去逛逛?？次缫箞鲭娪啊！?/br>
    “好耶！”周浠情緒轉(zhuǎn)換比誰都快，一下便從椅子上彈起來，朝外喊，“甄姐！甄姐！幫我換衣服！”

    周浠在購物廣場的地下一樓逛了一圈，一路沒停過嘴，不是章魚丸子就是芝士奶蓋。

    周濂月跟著她，只管買單，畢生的耐心都耗在這上面了。

    周浠對周圍人的視線很敏感，但凡覺察到有人在打量她的義眼，她就會偏一下頭，沖人家笑一笑。

    在一家彩妝底店門口，有個女生觀察了周浠好久，鼓足勇氣上來問她，眼睛是假的嗎，還是戴的美瞳？

    周浠笑說：“假的。好看嗎？”

    “好看，像那種bjd娃娃的眼睛。”

    ……

    周濂月也不打斷，耐心地站在周浠身后，任她們進(jìn)行一些他完全聽不懂的交談。

    那女生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后，終于走了。

    周濂月帶著周浠乘電梯上七樓，坐等電影開場。

    在影院大廳里，周浠又要了一桶爆米花。

    周濂月很疑惑，“還能吃得下？”

    “爆米花是另外的胃?！?/br>
    沒聽見周濂月有回應(yīng)，周浠笑說，“看來你已經(jīng)老了，跟我有代溝了?！?/br>
    進(jìn)了影院，坐下好一會兒，周浠都沒聽見有人進(jìn)來，便問：“包場？”

    “嗯?！?/br>
    “哦，”周浠笑瞇瞇，“是早就包好了唄，我才是你臨時起意帶出來的。”

    周濂月拍了她腦袋一下。

    很快，銀幕上開始播放正片前面的貼片廣告，幾分鐘后，燈滅了，閃出龍標(biāo)。

    電影和電視劇不大一樣，經(jīng)由對話交代的信息沒那么滿，周浠單憑聲音，很難完全聽懂。

    但她沒出聲問，因為覺察到，自南笳出場開始，周濂月就變得很沉默。

    電影里的南笳，聲音和平常不大一樣，為了貼和角色，更低沉沙啞和萎靡，有種沙粒的質(zhì)感。

    周浠甚至沒有第一耳就聽出來，是感覺到身邊的周濂月情緒氛圍陡然變了，她反應(yīng)過來。

    哦。

    周濂月蹺著腿，身體微微斜靠，一條手臂撐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第一次完整了解這個故事。

    電影里，那熱帶的邊陲小城，處處都是肥闊高大的植物，遮天蔽日，沉沉的墨綠色，似乎能透過屏幕，聞到一股潮濕的、高度腐爛的氣息。

    南笳演的jiejie，一出場便在跟meimei的男友偷情，直到電視里傳來新聞，警方在林中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

    警方隨即展開調(diào)查，所有線索一度匯聚到了jiejie身上。

    jiejie卻知道真兇就是一直暗戀自己、且?guī)椭^自己的小學(xué)同學(xué)。小學(xué)同學(xué)的老婆馬上就要生了，而jiejie早已對生活失去了熱情，就自殺頂了罪。

    也就是，周濂月那時候去探班，看見的那一幕。

    南笳坐在窗臺上，獨白陳詞，最后一側(cè)身從打開的窗戶倒了下去。

    這一幕沒有音樂。

    寂靜得可怕，只有那窗戶上貼著的塑料紙，嘩嘩作響。

    電影鏡頭中的畫面，比及現(xiàn)場所見，更有一種叫人血液冰冷的肅殺感。

    周濂月不由自主地摘下眼鏡，微微閉了閉眼，揉了揉眉心。

    幾乎難以自控。

    想到那時候他坐在車?yán)?，而她坐在他懷里流淚。

    過了好一會兒，周濂月才戴上眼鏡，繼續(xù)看。

    meimei不相信jiejie是兇手，極力主張繼續(xù)調(diào)查，最后查到了真兇身上，也得知了更不為人知的往事：讀初中時，繼父曾對jiejie進(jìn)行了長達(dá)兩年的性侵。

    真兇，也即jiejie的小學(xué)同學(xué)是唯一隱約知道這件事的人，他曾在當(dāng)年拿一塊磚頭，將繼父砸得頭破血流。

    前一陣，真兇懷孕的老婆在夜宵攤上被人性sao擾。sao擾的人，正是繼父。真兇被新仇舊恨促使，順走了水果攤上的水果刀，尾隨撒尿的繼父進(jìn)了樹林，趁其不備，將其捅死，后藏匿了兇器，抹除了痕跡……

    而meimei也終于明白，為什么jiejie始終與她關(guān)系疏離，甚至下手搶走她的男朋友，因為，繼父最初想要下手的目標(biāo)，實際是meimei。

    是jiejie，頂替了她噩夢般的人生。

    最后，真兇伏法。

    meimei去給父親和jiejie掃墓。

    回去，她一路穿過似乎沒有終點的熱帶叢林。

    鏡頭閃回到小時候，兩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穿著碎花裙在叢林里飛奔，大的那個小女孩停了下來，拉著小的蹲下，往草地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