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森：“兩個星期就回來?！?/br>
    “你保證？”

    “我保證。”

    “我不信，除非你說我們的項目是你最喜歡的大寶貝?！?/br>
    “……”

    洛森拔出腿就往外走。

    中年法師：“別別別，別別別，這個項目真的很需要你，我說錯話了，我說錯話了——”

    “哇哦。”

    安娜貝爾在接引法師的帶路下走到自己的辦公樓層時，就聽見那些同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她側(cè)頭聽了聽，原來是這層的總舵法師剛剛在辦公室里出言，無比懇切地挽留自己的同性小情人，后者不堪其擾，捂著臉直接鉆進電梯遁走了。

    ……原來學(xué)徒變成法師還是這么八卦啊。

    她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作為法師塔記錄上最年輕的法師，安娜貝爾享受許多優(yōu)待，這其中就包括一間施有多重空間疊加的高配置辦公室。

    按常理來說，剛剛完成注冊的新手法師在法師塔只能擁有低層的某個小格間，直到法師塔一層層完成對你研究成果的評估、驗證，你才能一層層升上去——從“與許多新手同事被分配”到“自主選擇研究項目”“自主選擇工作范圍”。

    等到你待在法師塔的時間變長，還能擁有法師塔上層的某一整層，可以正式獨立研究，擁有整個法師界承認(rèn)的大法師身份。

    當(dāng)然，那個級別的大法師所需要潛心研究的東西基本閉關(guān)十年二十年都弄不出來，法師塔內(nèi)經(jīng)?；顒印⒄Ｉ舷掳嗟?，只限于一些普通法師。

    但即便是普通法師，大家也擁有自主挑選工作內(nèi)容的權(quán)利——所以，只要不出什么巨大紕漏，法師塔里一般都是“其他部門搶著要你”而不是“你搶著去其他部門”。

    所以，上司與屬下在這里的身份高低其實是隱隱反過來的——想也知道，在法師塔內(nèi)部做人員管理工作的法師，與真真正正做魔法研究的法師，哪個更強大。

    甚至法師們來法師塔只是走個注冊報告的程序，掛職在法師塔，實際歸入各大家族工作或自己有額外的工作，這都很正常。

    譬如澤奧西斯校長，他在法師塔擁有一整層的研究空間，但主要活動空間是澤奧西斯學(xué)院，除非重大會議否則不會前來；

    譬如德里克，他是斯威特家族的現(xiàn)任家主，也擁有一整層空間，可目前連重大會議他都推給繼承人代為出面了；

    再譬如安娜貝爾·斯威特，史上最年輕的大法師，人家完全可以直接掛職擁有一整層的研究空間，就趕回斯威特家族接手家主的位置——

    但她堅持跟著正常程序慢慢來，堅持先當(dāng)三四個月的新手法師，堅持背完那本厚厚的行為規(guī)范手冊，堅持不回家族在法師塔打卡上班，所以……

    不知道內(nèi)情的法師們只好覺得，她是下凡來體察民情了（。）

    你會如何對待來體察民情的大領(lǐng)導(dǎo)女兒呢？

    ——起碼，一路上，安娜貝爾已經(jīng)被這位接引法師過分尊敬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枯燥了。

    她是認(rèn)認(rèn)真真來上班做項目的，她真的不是什么想玩玩的太子爺。

    一個專門劃給她的辦公室，這幾乎已經(jīng)踩到了安娜貝爾“當(dāng)一個優(yōu)秀新手法師”的底線。

    ……但現(xiàn)實如此，以自己的背景，要求他人不要“區(qū)別對待”是愚蠢且粗魯?shù)摹?/br>
    她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爭取在同事關(guān)系上好好相處吧。

    “那么，這就是你目前的辦公室了。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隨時來找我……”

    “不用不用，麻煩你了?！?/br>
    安娜貝爾急忙說，順手指了指對面空蕩蕩的辦公室：“那邊是？”

    接引法師一愣：“那邊的辦公室劃給一位和你同期就職的新手法師，據(jù)說是未經(jīng)過正常注冊流程就被法師塔批準(zhǔn)參加這個研究項目的特例，所以也有一間辦公室……但他好像還沒來上班，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吧?！?/br>
    哦，原來對面還有一個特例，我的情況不算太特立獨行。

    安娜貝爾稍稍放松了一點，但很快，她想到什么，又皺了皺眉。

    第一天上班就遲到的家伙。這可不是好兆頭。

    她抬起法杖點了點，關(guān)閉了自己辦公室與對面辦公室相對的玻璃門上的百葉窗。

    【下班后去購置窗簾等用品】，順便記在行程表上吧，以防萬一。

    【數(shù)小時后，午休，第十三層法師塔】

    ……不僅如此，還是第一天上班就曠工的家伙。

    安娜貝爾拿著便當(dāng)盒走出辦公室，對著對面的空蕩蕩挑了挑眉，心里的印象分一降再降。

    只希望那位未來同事是個人怠惰，沒有其他的壞習(xí)慣吧，大不了自己注意一點避著他。

    ……為什么她的辦公室要單獨建在這條走廊里，單獨和這個同事的辦公室面對面啊。

    安娜貝爾轉(zhuǎn)身，走過這段靜靜的走廊，穿過休息間，這才走進其他同事工作的開放大廳里。

    她停在通往大廳的透明水晶柱后，正醞釀著走向某個似乎還坐著人的格子間所要念出的開場白，就見樓口的電梯一響——

    一大堆用魔法羊皮紙包裹的外賣們像快樂的小鳥一般飛向自己的主人，同事們歡呼雀躍地跑出格間，一擁而上。

    扒在柱子后抱著自制便當(dāng)?shù)陌材蓉悹枺骸啊?/br>
    好吧。

    她早該認(rèn)清現(xiàn)實了，學(xué)徒時代滿腦子讀書一個人在食堂吃飯，成為法師以后也活該滿腦子工作一個人吃飯。

    ……幸虧她家有錢到可以無視同事們，她這方面貧瘠的社交能力不會造成什么負(fù)面影響……

    不，果然還是覺得，前幾天租了一堆職場影碟回公寓觀摩學(xué)習(xí)的自己像傻叉。

    我是傻叉。

    ——怎么就沒注意到這個時代的大家根本不可能帶手作便當(dāng)上班，這個時代和大家一起集體點外賣才能拉近距離??！手作便當(dāng)肯定是被分分鐘孤立的我真是傻叉！

    同事們已經(jīng)聚在某張漂亮寬敞的大桌子上共同快樂外賣了，安娜貝爾唾棄了一會兒自己的智商，抱著便當(dāng)盒，又轉(zhuǎn)身回去。

    總不能浪費食物吧。

    明天再和大家一起點外賣好了。

    今天就依舊一個人待在辦公室里吃午飯好了。

    和之前的兩年一樣一個人吃飯。

    ……為了今天她還特意煮了兩個特別樸素特別平民化的白煮蛋呢，還用很接地氣的方式裝在不隔熱的塑料袋里了。

    手心燙得有點痛。

    ……手好痛哦。

    斯威特大法師重新回到辦公室，打開便當(dāng)，撒開爪子，默默把那個燙燙的塑料袋丟下窗戶。

    高空拋物不道德——但反正這是法師塔大家會懸浮魔法，反正這是午休時間大家都在室內(nèi)，而且反正本小姐心情不好。

    哼。

    【與此同時】

    “——嘭！”

    第十二層的布朗寧大法師被墜落物擊中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滅掉指尖的煙，痛嘶著摸向自己的脖子，摸下來一個塑料袋。

    袋子里裝著兩顆圓滾滾的白煮雞蛋，外殼完整。

    ……誰啊！

    有病啊！

    高空拋物不道德不知道嗎！

    萬一有人午休沒飯吃只能溜到陽臺點根煙呢！

    萬一有人沒有法杖也用不了法杖只能手動施展懸浮魔法呢！

    能不能考慮一下貧苦法師的個人情況！沒素質(zhì)！沒道德！

    洛森探出頭向樓上看了看，試圖找出那個午休時間往樓下扔白煮蛋的蠢蛋，可第十三層的百葉窗已經(jīng)緊緊拉上了。

    ……別以為拉上百葉窗我就不知道你是誰，我記得很清楚，十三層的這個位置正好對著他們給我預(yù)留的辦公室！

    嘶，被砸得好痛，兩個星期后看我怎么教訓(xùn)這個沒公德心的未來同事……

    人類太討厭了。

    洛森嘆了口氣，又捏了捏手中的塑料袋。

    好餓。

    要不把這兩顆白煮蛋吃了？

    ……算了，在法師塔被拋棄的白煮蛋，說不定做過什么煉金實驗，內(nèi)含毒素啊。

    洛森把塑料袋扔到一邊。

    好餓……

    今早為了不遲到，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

    ……雖然也沒錢買早飯就是了。

    其實，以洛森的社交能力，就算他沒錢給自己買食物，也遠(yuǎn)不會淪落到“午休時間獨自躲在陽臺上餓著肚子點煙”的程度。

    但今天他實在是沒心情去和同事小jiejie說好話哄騙她們給自己買午飯——是的，布朗寧大法師目前的財政狀況已經(jīng)凄慘到必須靠騙人才能吃午飯，比那能蹭食堂免費沙拉抵飽的學(xué)徒時代還凄慘——他恨不得自己沒在法師塔上班，如果是澤奧西斯學(xué)院，起碼他站到門口還能騙到女學(xué)徒給自己買口香糖吃——

    可是，目前，他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魔法網(wǎng)絡(luò)監(jiān)測的研究上，洛森實在是沒心思也沒空閑去琢磨什么賺錢的生意了。

    他想，也許今天下班時去塔下的24小時便利店看看，有沒有零工可以做吧，這樣以后午休就能蹭便利店的員工餐。

    至于為什么要拋開回來時定好的計劃，轉(zhuǎn)而投身研究魔法網(wǎng)絡(luò)監(jiān)測……

    唉。

    誰讓他腦子里的水暫時倒不出來。

    洛森揉著被砸疼的后腦勺，兀自望著法師塔外的風(fēng)景呆了一會兒，突然有那么點希望，自己的煙里真的包含的是能讓人類成癮的尼古丁。

    如果真是，現(xiàn)在他一定會忍不住吸一口。

    洛森低頭，看向那根熄滅的煙。

    半晌，他又摸出打火機來將它點燃，等待它飄出強烈且濃郁的煙霧，等待它包裹住自己，等待煙霧再次從肺部滲透到肋骨，并習(xí)以為常地忍受肋骨深處、某個生物在煙霧的聚攏下發(fā)出的掙扎與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