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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決定登基 第69節(jié)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空空蕩蕩的藥碗,晉陽公主正矜持地用帕子沾唇角,宛如剛喝了滿滿一碗藥。

    云秋不疑有他,十分欣慰:“公主今日可算把藥喝完了!”

    她雙手呈上信,又低聲道:“公主,純鈞暗中觀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的人。”

    “還有一個。”景曦道。

    “?。俊痹魄镆汇?。

    景曦提筆寫下幾行字,淡淡道:“本宮前一晚才將回京一事通知護(hù)衛(wèi),這一晚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他們悄悄將消息傳出去,就是傳出去了,也不可能搶在車隊之前趕赴京中——那樣太扎眼了,瞞得過本宮,也瞞不過埋藏在沿途各地的郵驛?!?/br>
    “所以?!彼有σ宦?,“要提前傳信,最好的時機(jī),就是車隊隨行,提前探路的護(hù)衛(wèi)。”

    車隊出行,每將至一地,會派出幾名護(hù)衛(wèi)騎馬先行一步,沿途探看前方是否通行、定下客棧、驛站等。借助分頭探路時機(jī)將消息傳出去,確實是個再好不過的機(jī)會。

    云秋信服地點頭:“那那個人豈不是已經(jīng)隨楚公子進(jìn)了京城?”

    “本宮已經(jīng)寫信給楚霽了——就算本宮不寫,他也能想到的。”景曦淡淡道。說完,她轉(zhuǎn)頭看向謝云殊,笑道:“你帶點心來了是不是?”

    “是?!敝x云殊溫聲道,“公主不是嫌棄藥太苦嗎,我命廚房做了些白糖糕和金絲卷來?!?/br>
    “太好了!”景曦興奮地伸出手,“快拿來——云殊,還是你貼心?!?/br>
    謝云殊忍不住笑了:“公主謬贊了?!?/br>
    他將食盒里的點心一一親手端到景曦面前:“公主嘗嘗合不合口,那藥確實苦,公主吃點甜的或許會好點?!?/br>
    “是啊?!本瓣刭澩?,“確實苦?!?/br>
    她毫不心虛地拿起銀箸,夾了塊白糖糕,正要下口,突然謝云殊咦了一聲:“這是什么?”

    景曦轉(zhuǎn)頭看去,云秋也好奇地偏頭,只見謝云殊正疑惑地盯著一旁的白瓷花鳥纏枝瓶。此刻,那雪白的、纖塵不染的瓶口沾上了一小塊奇怪的褐色。

    景曦:?。?!

    第74章 詭辯 ·

    “公主?!敝x云殊看著云秋把瓷瓶拿出去倒掉里面的藥汁, 神情復(fù)雜,仿佛被欺騙了感情,“這是何必呢?”

    景曦略感心虛。

    謝云殊嘆了口氣:“公主何苦騙我, 這又不是洪水猛獸,我總不能, 也不敢強(qiáng)壓著公主喂下去?!?/br>
    抓到謝云殊話中的問題, 景曦頓時昂起了頭, 理直氣壯道:“本宮并沒有騙你,更沒有告訴你藥喝完了!”

    “……”謝云殊回想片刻,發(fā)現(xiàn)晉陽公主確實從頭到尾沒有承認(rèn)她把藥喝完了。

    “公主?!敝x云殊氣笑了, “這種小事還要詭辯嗎?若是公主當(dāng)真不愿,臣當(dāng)然不敢逼迫。”

    景曦清咳一聲,自覺理虧地低了低頭。

    云秋正拎著花瓶進(jìn)來,聞言幽幽地回頭:“公主,這個官窯花鳥纏枝白瓷瓶已經(jīng)沾上了藥味,一時半會是不能擺在屋里了,奴婢等會去庫里拿一個換上。”

    她頓了頓,又道:“公主倒掉的那碗藥,奴婢守了一個半時辰才熬好?!?/br>
    兩道譴責(zé)的目光同時投向景曦。景曦實在受不住, 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本宮喝就是了, 叫云容再去熬一劑來?!?/br>
    謝云殊這才轉(zhuǎn)嗔為喜,唇邊漾出一抹笑來:“公主吃髓餅嗎,如果廚房的爐子方便,我給公主烤一個嘗嘗——公主吃過嗎?”

    景曦誠實搖頭:“沒有?!?/br>
    她睜大眼睛:“你竟然會下廚?襄州裴氏不是該教導(dǎo)子弟遠(yuǎn)庖廚嗎?”

    “只會烤髓餅?!敝x云殊解釋, “這是外祖父教我的,他年輕時游歷到邊關(guān), 那時候大齊還和荊狄做生意,外祖父朝一個荊狄胡餅商人學(xué)的。”

    “你真賢惠!”景曦稱贊道,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裴公也很賢惠!”

    謝云殊失笑:“公主要嘗嘗嗎?”

    “嘗!”景曦雙手一拍,“你快去!”

    謝云殊趁機(jī)和她討價還價:“那公主要把藥喝完?!?/br>
    “好。”景曦一口應(yīng)下,“今天本宮一定把藥喝了?!?/br>
    “那以后?”謝云殊察覺景曦試圖繼續(xù)和他玩文字游戲,“公主只肯保證今天嗎?”

    景曦假裝冷酷:“以后就要看你的本領(lǐng),能不能打動本宮!”

    謝云殊失笑:“是,臣一定竭盡全力打動公主!”

    他沒繼續(xù)討價還價,出門給景曦當(dāng)廚子去了。

    “駙馬對公主真是體貼。”云秋抱著個新的青瓷花瓶過來,笑道,“尋常男子哪里有愿意下廚的,躲還躲不及呢!”

    景曦莞爾一笑,并未反駁。

    謝云殊確實很好,所以景曦愿意嘗試著接納他,讓謝云殊能夠得到她的一部分感情。

    她一手支頤,朝窗外望去,恍惚間想起年幼時,宣皇后對她說過的話。

    “你要學(xué)會心硬,只要你的心足夠堅硬,有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更加容易做到?!毙屎箝L長的衣擺垂下來,拂在丹陛之上,她一手牽著年幼的女兒,薄而嫵媚的唇角挑起一點來,“但一味的心硬,會讓你成為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當(dāng)你偏離方向時,沒有人敢為你指出這一點,會導(dǎo)致難以挽回的大錯?!?/br>
    “凡事過猶不及?!毙屎蟾嬲]景曦,“心狠手辣是成事必不可少的品質(zhì),卻不能超過一條界限,過了那條界限,反而會生出很多麻煩。心狠的君主是嚴(yán)君,只知道心狠,不懂得寬嚴(yán)相濟(jì),就是暴君?!?/br>
    年幼的景曦似懂非懂,她抬起頭,神態(tài)天真:“可是母后,那條界限應(yīng)該怎么掌握呢?”

    宣皇后神情悠遠(yuǎn)地望向天邊將落未落的夕陽:“把你的信任有保留的交付給一個或幾個值得的人,如果有瀕臨失控的那一天,他們會是牽住你,讓你不越過那條界限的繩索?!?/br>
    “我應(yīng)該去哪里找‘值得’的人呢?”年幼的景曦發(fā)愁道,“我不知道怎么選,才能選出不會背叛我的人!”

    宣皇后摸了摸景曦的臉。她手指冰冷,動作卻很溫柔:“慢慢選,不著急——母后也是活了十多載,才找到了值得母后信任疼愛的人?!?/br>
    “是誰呀!”年幼的景曦鼓起臉頰,有點妒忌地問。

    宣皇后失笑。

    她低下身子,在景曦柔嫩的臉頰上吻了吻:“是昭昭呀!”

    年幼的景曦不大懂,但是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是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也最信任最喜愛母后啦!”

    她大聲強(qiáng)調(diào)道:“最喜歡母后了!”

    “母后也是?!毙屎笮ζ饋?。

    夕陽金紅色的光芒毫無保留地灑在她身上,將宣皇后妝點有如神壇上羽毛鎏金的鳳凰,高傲矜貴,睥睨眾生,有種凌駕于塵世之上的美感。

    鳳凰低下頭,眼底的笑意和溫柔毫無保留地落在小女兒身上,哪怕年幼的景曦似懂非懂,左顧右盼。

    “我希望謝云殊值得我托付信任?!本瓣匾皇种ьU,望向窗外,在心里這樣想,“我愿意交付部分信任給他?!?/br>
    “如果他擔(dān)不起這份信任的話?!本瓣卮鬼?,撥了撥腕間的碧璽手串,神情平靜,“那他會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

    元初再度離宮,回到了公主府。

    湛盧和楚霽正在面對面擲骰子,兩人手邊各自堆疊著一疊厚厚的金銀葉子,聽到元初的腳步聲傳來,頭也不抬地招呼她:“先坐,先坐?!?/br>
    暗衛(wèi)行動悄無聲息,元初本就是為了讓這兩人察覺到自己的到來,才刻意放重了腳步,聞言腳步一轉(zhuǎn),面無表情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賭錢有違大齊律例。”元初提醒道,“你們這算是知法犯法?!?/br>
    湛盧豁達(dá)地一揮手:“嗨,沒事,有違律例的事我干得多了,也不差這一樁,你看我深夜飛檐走壁偷取情報都沒給抓住過,難道現(xiàn)在坐在公主府里還能有人進(jìn)來抓我?”

    這是自甘墮落。

    楚霽則面不改色地詭辯:“沒有,你看錯了。”

    這是強(qiáng)詞奪理。

    元初懶得和他們打嘴仗,環(huán)視四下無人,淡淡道:“顧賢妃昨日悄悄見了我一面?!?/br>
    “她怎么說?”楚霽從湛盧手下抓走一把金葉子。

    “我和顧賢妃談過了,她是愿意的,只不過端著架子,想換得更多好處。”元初一哂,“宮中都說賢妃喪子之后傷心欲絕,幾乎瘋了,現(xiàn)在看來,哪里是發(fā)瘋,只不過是借機(jī)發(fā)作,實際上腦子清醒著呢!”

    楚霽抬眼:“她提了什么條件?”

    “保六公主與河陵王、誠國公平安富貴?!痹醯馈?/br>
    “你怎么說?”楚霽問。

    元初答道:“我說不行,一個鄭瀟瀟換不了三個人,最多只能答應(yīng)她保住六公主和還在襁褓里的誠國公,河陵王生死由命。”

    河陵王是昭文太子嫡長子,熙寧帝長孫。占了個長,身份特殊許多,又已經(jīng)到了讀書的年紀(jì)。這個年歲的小孩已經(jīng)能記事,更兼聰慧聲名在外,換做誰當(dāng)下一任皇帝都不能對他放心。

    楚霽問:“顧賢妃同意了嗎?”

    “和她討價還價半天,她接受了。”元初道,“顧賢妃仗著身份特殊想拿捏我們,但若沒有公主在其間牽線搭橋,難道鄭大將軍真會對她放心?”

    “那就好?!背V道,“讓她動作快點,鄭瀟瀟等得,鄭蟬也等不得,邊關(guān)不能久無名將坐鎮(zhèn)?!?/br>
    元初點頭,可惜道:“我應(yīng)該再往下壓一壓價錢的,六公主也就罷了,誠國公是昭文太子嫡子,也是個麻煩?!?/br>
    元初說得輕描淡寫,先太子之子在她嘴里宛如一文錢三顆的大白菜。

    “沒事?!背V擺擺手,“怕什么,白紙黑字的契約都能撕毀,口頭約定還不是說廢就廢?先哄住她,讓她盡快辦成事,到時候就由不得她決定了?!?/br>
    商議已定,第二日元初又借探望柔貴妃之名進(jìn)宮,將話傳到了顧賢妃那里。

    “空口白牙的。”顧賢妃的心腹嬤嬤低聲道,“無憑無據(jù),不知道可不可信。”

    顧賢妃望著嬤嬤,凄然一笑:“嬤嬤,本宮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她明明在笑,表情卻比哭還難看:“顧家是文臣,什么也做不了——本宮也不能害了兄長他們,只能寄希望于晉陽公主說話作數(shù)。”

    “娘娘?!眿邒唧@慌地喚。

    顧賢妃擺擺手,那凄然的神情漸漸掩住:“其實收鄭瀟瀟為養(yǎng)女,對本宮并沒有壞處,有鄭瀟瀟在,哪怕晉陽公主反悔,也能替本宮的孩子多一層保障?!?/br>
    “去拿出門的大衣裳來?!鳖欃t妃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的神色,“本宮要去宣政殿求見皇上?!?/br>
    第75章 疑慮 ·

    顧賢妃走后, 熙寧帝坐在殿中,久久不語,低眸思忖。

    正逢看不懂眼色的小太監(jiān)端茶上殿, 茶水溫?zé)?,裊裊白霧升起, 遮蔽了熙寧帝縹緲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