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打的？

    趙秀云一百個問題要問，最后都沒問，手握緊又松開，說：“傷在哪里？”

    “腰上?！?/br>
    腰啊。

    趙秀云在醫(yī)院沒白待，心想傷了腰最重是癱瘓，只要人能留下命，癱瘓她也認(rèn)。

    她向來愛做最壞打算，這會腦袋里一件好事都沒有，咬著牙說：“能不能幫我接孩子過來一下？”

    萬一有個好歹……

    趙秀云不敢再想。

    任陳大光怎么說傷得不重，她也不信，她前幾天也是這么安慰陳秀英的。

    陳大光深覺得自己嘴笨，怎么連這么件事都解釋不清，醫(yī)生又在做手術(shù)，沒人能幫他腔。

    趙秀云擰著衣角，等孩子來，才收拾起精神。

    禾兒已經(jīng)懂得來醫(yī)院的含義，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她給孩子擦擦，說：“沒事的，沒事的啊?！?/br>
    更像是安慰自己。

    兩個孩子緊緊貼著mama，母女三個像無依無靠的小島。

    不至于，真不至于，陳大光上躥下跳地解釋。

    趙秀云半信半疑，她現(xiàn)在滿腦子全是不詳，聽見一點聲響都死死盯著手術(shù)室的門。

    哪怕期待著好事，想想趙慶的樣子也生不出期待來。

    她何其聰明，一下子就猜出兩個人是為同一件事受傷。

    一定是些兇殘的敵人。

    這種難熬一直到入夜，醫(yī)生出來說：“子彈順利取出，等麻醉藥效過病人就能醒?！?/br>
    趙秀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醒了就好了是嗎？”

    那倒也不是，醫(yī)生嘰里呱啦一長串，總結(jié)起來就一句話。

    “醒了還得臥床休養(yǎng)一段時間才能好?！?/br>
    這不就是沒什么大事嗎？

    也不能說沒有，但跟趙秀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艱難地跟醫(yī)生確認(rèn)說：“會好的是嗎？”

    醫(yī)生大為奇怪，這位家屬和丈夫感情不好嗎？怎么盼著他慢點好似的。

    他哪里知道，趙秀云喜悅是喜悅，又覺得丟臉，尤其是陳大光如釋重負(fù)道：“嫂子，我都跟你說一百遍，團(tuán)長真的傷得不重?！?/br>
    嘴巴都干了，怎么就沒人信呢？

    火上澆油啊。

    趙秀云跟著方海到病房，他麻藥雖然還沒過，睜著眼的力氣還是有的，費(fèi)勁想說話，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孩子試圖叫爸爸，也沒人應(yīng)，急得都快哭出來。

    趙秀云已經(jīng)徹底活過來，說：“沒事的，明天就好?！?/br>
    mama的態(tài)度才是最影響孩子的，禾兒其實能分辨mama是安慰還是真話，跟著松口氣，想想問：“我們晚上能在這睡嗎？”

    她想看到爸爸醒過來。

    單人病房，再打個地鋪也不是不行。

    趙秀云知道孩子的心情，點點頭應(yīng)下。

    陳大光幫著跑東跑西張羅，趙秀云難免歉意說：“你也回去吧，這有我就行?！?/br>
    陳大光當(dāng)然不肯，還是留下來照應(yīng)，夜里看見她抹淚，心里想，都說團(tuán)長夫妻感情好，真真的啊。

    趙秀云白天強(qiáng)撐著，夜里確實撐不住，有一種劫后余生的不敢相信，抖著手要試好幾次方海的鼻息，輕一點就覺得人沒了。

    天色大亮的時候她又在試，方海微微顫顫睜開眼，嘴巴用力擠出話來說：“活著呢?！?/br>
    輕得差點聽不清。

    趙秀云抿著嘴，“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氣得說：“你給我等著?！?/br>
    等人好了，非讓他知道什么叫“家法”。

    方海還迷迷糊糊，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悲慘，慘白的嘴唇扯起一個笑說：“孩子呢？”

    他出門這么多天，孩子肯定想爸爸了。

    趙秀云是壓著聲音說話，這會把兩個孩子搖起來，禾兒先是大叫一聲，又悄悄問：“爸爸疼不疼啊？”

    方海打著吊瓶的手想去摸她，沒能舉起來，只能說：“不疼?！?/br>
    這么費(fèi)勁了，還逞強(qiáng)，趙秀云沒好氣道：“嘴硬吧你！”

    第121章 營養(yǎng)票   第三更

    方海的傷, 雖然沒有想象的重，但也不是很快就能好, 在醫(yī)院又住了一個多禮拜。

    趙秀云全身心照料他，孩子托付給陳蓉蓉。

    期間張盛志來過一次，和方海兩個人在病房不知道說些什么。

    順便說過孩子近況，夸道：“禾兒把meimei照顧得挺好的?！?/br>
    每天自己起床，三頓飯帶著meimei在食堂吃，吃過飯去訓(xùn)練，洗澡抱個小臉盆, 夏□□服薄，自己洗完晾上。

    倔強(qiáng)得很, 哪個阿姨叫她去吃飯都不去，很有長姐風(fēng)范。

    趙秀云自己感慨道：“也算驗收成果了。”

    孩子什么會什么不會，她最清楚, 欣慰之余又心疼。

    方海也是，清醒一點說：“今年生日都耽誤了。”

    兩個都是暑假生，禾兒一過完mama的生日就數(shù)自己的，期待得很。

    趙秀云哪里還顧得上, 說：“我都跟她們說好了，等你好一點再去吃蛋糕。”

    就惦記那口吃的。

    方?，F(xiàn)在說起吃的就流口水，說：“我啥時候能吃點正常東西？”

    頓頓rou湯熬粥加青菜，熬得爛巴巴, 不用咽都自己吞下去。

    他就想吃點大口rou。

    rou湯還嫌棄, 好日子過得他不知今夕是何年，趙秀云想想說：“我問問醫(yī)生吧?！?/br>
    主要是他的傷處在腹部，最好不要動來動去，連咬東西那口力氣都想幫他省下。

    夫妻倆說這話, 有好轉(zhuǎn)的趙慶坐著輪椅過來串門。

    他們倆有正經(jīng)話要說，不消說又是保密。

    趙秀云看看手表，覺得時間還早，說：“秀英，咱倆出去轉(zhuǎn)一下吧?！?/br>
    軍醫(yī)院在市中心，離百貨大樓什么的都很近，趙秀云從前是看這些跟鉆進(jìn)蜜罐里一樣，這幾天堪稱“三過家門而不入”，營地給的一大疊給傷病員的營養(yǎng)票還沒用上。

    營養(yǎng)品都是平常不好買的東西，還可以去藥房買人參，總之是多多益善。

    兩個人走著逛著，這些日子的憂愁也卸下。

    要按陳秀英平常的性格，票是舍不得一口氣用完的，花的錢也多，這回時徹底被嚇住，說：“我嫁老趙二十年，數(shù)這回最嚇人?！?/br>
    又說：“不過年紀(jì)大也有差，他從前可是疼死都不叫喚?！?/br>
    內(nèi)蒙人，硬漢一個，站著都快一米九。

    趙秀云琢磨著，方海今年三十二，還算年輕，再過十年可不好說。

    她們倆在說話，病房里方海和趙慶也在說。

    趙慶這回是實實在在栽大跟頭，想起來都覺得面上無光，說：“多虧你帶人，不然這幫特、務(wù)全跑了。”

    也不知道說他運(yùn)氣好還是運(yùn)氣不好，偏偏單槍匹馬的時候撞見人在破壞鐵軌，本來他還以為是幾個小偷小摸，藝高人膽大上去，結(jié)果是特、務(wù)，一口氣挨三槍，能救回來都是他運(yùn)氣好。

    方海就是在抓捕中不幸受傷，想起來也覺得險得很，說：“幸虧我避得快，不然也說不好?！?/br>
    說著工作上的事，有人進(jìn)來止住話音。

    趙秀云以為出去那么久，早聊完了，手趕緊從門把手上放下，說：“我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br>
    其實聊得差不多了，趙慶才不是那么沒眼色，說：“不用，我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又該挨罵。”

    醒過來那天，陳秀英罵他的聲音是響徹整個樓道，再加上他還總躲著抽煙，被罵得簡直是體無完膚。

    陳秀英也是剛回病房沒看見人，要來推他，聽見就罵道：“我罵你罵錯了！”

    每次見她這個中氣，趙秀云都很好奇，這點小身板哪來的力量。

    送走夫妻倆，趙秀云顯擺自己買到的東西，什么枸杞、紅豆、紅糖，一聽全是補(bǔ)血的。

    不拿著票還不好買。

    方海聽了光流口水，問：“我也不能吃啊。”

    趙秀云一臉嚴(yán)肅說：“醫(yī)生說可以，等下就給你做?！?/br>
    醫(yī)院有食堂，家屬們也可以花錢借小爐子，米面糧油自己置辦就行，而且有證的話，可以跟食堂買rou。

    方海當(dāng)然有證，營地給開的，趙秀云今天買半邊雞，剁成塊熬湯，放一大把枸杞，站在邊上等著。

    人來人往的，她那天就丟一塊rou，心疼得差點沒哭出來。

    熬湯慢，借爐子的多半是舍得花錢的幾戶，每天都差不多。

    有時候大家也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