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們一眼。

    “以前種種是非，待你們出了安樂壺，自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F(xiàn)下先出去再說。”

    春花冷然望著她：“你既然一直為妖尊做事，又害了蘇玠，今日為何要救我們？”

    樊霜微露踟躇，半晌道：“我有一件重逾性命的東西，寄放在了石渠公子處。護著你們，才能保那東西無虞。”

    春花還要說什么，樊霜不耐煩地皺起眉：“再磨蹭，誰也別想出去！”

    春花伸出手指：“那是……一只狐貍？”

    其余兩人一愣，順著她所指看過去，果見一只長得極好看的小狐貍，氣喘吁吁地停在拱門之外。它像是從泥淖里掙脫出來一般，渾身的毛亂糟糟的，沾滿灰塵，仔細(xì)看才看出通身是紅色，只有四爪和尾尖發(fā)白。

    小狐貍瞪著樊霜，面露恐懼，再偏頭，看見樊霜背后的嚴(yán)衍和春花，烏漆漆的瞳孔驀地放大，尖吼了一聲，狂喜地向嚴(yán)衍撲過來。

    嚴(yán)衍怎會讓它撲中，側(cè)身一閃，小狐貍便撞在了石壁上，聽聲音撞得不輕，嗚嗚咽咽地抱頭哭了起來。

    春花先起了惻隱之心，過去將它抱起來：“這里怎么會有狐貍？”

    樊霜道：“多半是妖尊抓來的老五?！?/br>
    春花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老五的真身。

    她湊近小狐貍濕漉漉的雙眼，仔細(xì)打量：“你是……可以變成人的嗎？”

    小狐貍恨恨地沖她齜牙，那嫌棄的神情莫名有些熟悉，她一時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樊霜忽然叫了聲糟：

    “它身上有禁制，無法變回人形?！褪墙裉炫D祭的祭品?！彼淅鋻吡诵『傄谎郏骸把鹫J(rèn)得它身上的血氣，必親自來追。我們得把它留在這，否則會一同被妖尊發(fā)現(xiàn)！”

    春花一怔，手中下意識松開，小狐貍被她閃了個屁股墩兒。

    樊霜道：“它又不是你的同類！別管它了，快走！”

    嚴(yán)衍注視著春花，點了點頭。

    是了，老五的生死，他們斷妄司也是不管的。

    春花被嚴(yán)衍拉著，踏出兩步，猛地頓足。

    她轉(zhuǎn)頭看著那小狐貍。它似乎猜到了自己不受重視的命運，眼中再無戾氣，只是凄苦地望著她。

    她拉住嚴(yán)衍：

    “不知道這小狐貍變成人的時候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為生，是不是還有個家要養(yǎng)活?！?/br>
    嚴(yán)衍望著她：

    “天道自有其常。你何必深想？”

    春花道：“這些老五，他們也織布做飯，迎客算賬，養(yǎng)馬造車，他們雖不是人，但人世間的繁華，也有他們一分貢獻。他們的性命，怎么就不重要呢？”

    精于香道的蘭蓀，會寫訟狀的羅子言，和氣迎客的熊掌柜，她寶貝的護衛(wèi)仙姿，還有蘇玠，玩世不恭但講義氣的蘇玠。

    所謂人間的繁華，沒有了他們，還剩下什么呢？

    嚴(yán)衍觸及她的目光，神色有些復(fù)雜。

    他心中向來存著天道律法和倫常，從無傾斜。人妖殊途，老五的世界自有規(guī)矩，從來就無需斷妄司插手。

    但……

    他嘆了一聲：“那就帶上它?！?/br>
    樊霜回首看看他們，挑起眉：“你們兩個凡人，還真是奇怪。”

    三人一狐加快了腳程，不多久便來到一條細(xì)長的甬洞之下。

    樊霜道：“上方就是壺口，你們快上去?！?/br>
    甬洞四壁滑不溜手，根本無攀爬著力之處，嚴(yán)衍四處探了探，直覺他要自己一個人躍上去或許還有可能，帶著春花，卻是萬萬不行。

    春花看出他的顧慮，道：“你若能上去就先上去，垂了繩子下來綴我?！?/br>
    嚴(yán)衍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旋即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他輕輕躍起，使出壁虎游墻的功夫，緣著洞壁向上攀爬。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甬洞終于到頂。他攀住井沿，翻身躍出甬洞。

    周遭寂靜如謎，嚴(yán)衍的雙目習(xí)慣了黑暗，接觸到上方透下來的微光，一時覺得有些刺目。待了頃刻，他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殿宇之中，這甬道的出口就藏在一個巨大的神像背后。

    殿中空寂無人，窗外有熹微日光透入，此時應(yīng)是清晨。

    嚴(yán)衍繞過神像，四處翻找，終于在神龕下找到了一段布幔，可以結(jié)成繩索。他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望見那神像的面容，不由得呆住了。

    神像面容瑩潤，神情溫和，眸中卻隱隱透出一股邪氣。

    更重要的是，神像的相貌，竟與春花有□□分像。

    神像的頭頂上，一張金箔匾額幽幽地亮著四個紅色大字：

    招財進寶。

    密密的玄旌法陣倏然在他身側(cè)張開，殿門豁然洞開，八名道人飛身而入，將嚴(yán)衍團團圍在中間，為首的正是澄心道尊霍善。

    “道法無量！貧道在此恭候多時了?！?/br>
    財神像的眼眸似乎妖異更盛，泛起了紫光。嚴(yán)衍耳中敏銳地捕捉到甬道中傳來女子的驚呼，他眸中倏然一冷。

    顧不上隱瞞身份了。他雙手在身側(cè)結(jié)成手印，周身驀地青光大放，如暗夜中爆出萬丈煙霞。霞光刺破金色的玄旌法陣，神火一般沖向圍困他的八個道士。

    豈料道士們卻像未卜先知一般，同時回退，避過了青色神火。

    澄心道尊慈悲無限地抬眸，嘆了一聲：“施主能破玄旌，能使掌中雷，果然是斷妄司天官談東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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