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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理寺斷案日常在線閱讀 - 大理寺斷案日常 第4節(jié)

大理寺斷案日常 第4節(jié)

    青巖搖頭,“小人們確實(shí)未曾看見,只是,只是聽說……”

    “聽說什么直言便是,支吾什么?”

    “回老太太,見大少爺摔傷了,小人們嚇得六神無主屁滾尿流,不及多問便急著帶少爺回府診治。離開來燕居時(shí)聽旁人說了一嘴,說咱們大少爺在三樓是與南陽王起了爭執(zhí),一言不合動(dòng)起手來,大少爺這才摔下來的。”青巖道。

    “你說與誰?南陽王?”老太太握著龍頭拐杖的手一緊。

    “他們是這么說的,老太太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來燕居打聽?!鼻鄮r道。

    老太太默不作聲,只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娘,這個(gè)南陽王是何許人???”柳氏見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忍不住問道。

    老太太面無表情道:“他是恒王的嫡幼子。恒王是太后除了當(dāng)今皇上之外唯一僅存的兒子,一向得太后青眼。聽聞這個(gè)南陽王也甚得太后喜愛,按我朝慣例,親王之下,唯有將來要繼承王位的嫡長子或嫡長孫可被封為嗣王,其余子嗣,只能封為郡公。而這個(gè)南陽王,是恒王眾多子嗣中唯一一個(gè)被封為郡王而非郡公的。”

    柳氏用帕子掩著張大的嘴驚道:“老大怎會(huì)與這等人物起爭執(zhí),還動(dòng)起手來?豈不是要為家里招禍么?這也太不知分寸了!”

    “夫人,如今事實(shí)未明,你怎可斷言在此事中不知分寸的是我兄長?”自進(jìn)來后一直沒說話的姚征蘭冷著臉道。

    柳氏被她問得一怔,忍不住分辨道:“對(duì)方是郡王,又是深得當(dāng)今太后喜愛的嫡親孫子,身份何等尊貴。這樣的人不管說什么話,聽著就是了,又怎能與他爭辯,甚至還動(dòng)起手來?我看你長兄今日這酒是真的沒少喝?!?/br>
    “好了,都別在這杵著了,讓曄兒好好養(yǎng)傷?!崩咸尚靘ama扶著站起身來。

    柳氏見狀,也只得起身跟著出去。

    老太太走到門口,看到站在門內(nèi)的姚征蘭,也沒追究她擅自離開祠堂之事,只道:“你留下,好生照顧你兄長?!?/br>
    姚征蘭俯首:“是?!?/br>
    人都出去了,姚征蘭才沒繼續(xù)繃著,幾步趕到姚曄的床邊,看著躺在床上面色雪白無聲無息的兄長,忍不住的淚珠子就一個(gè)勁的往下掉。

    “哥,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快醒醒啊。”她伸手握住姚曄的手,感覺觸感黏膩,低頭一看,原來姚曄手上也有血。

    她忙去絞了帕子來給他擦干凈,卻見他左手指腹上有個(gè)傷口,血便是從這傷口流出,卻又看不出是被什么東西傷著的。

    沒一會(huì)兒尋幽回來了,面色看著卻是更加不好。

    “小姐,我偷聽到大夫?qū)蠣斦f,剛才是顧及老太太年事已高,怕驚著她老人家才沒有實(shí)話實(shí)說。他說大少爺傷到的是頭部,頭是人最要緊之處,一個(gè)不好,是可能危及性命的?!睂び谋静幌肟?,可她忍不住。

    姚征蘭僵在床沿上。

    會(huì)危及性命?不,不會(huì)的,不可能!哥哥絕不可能就這樣離開她!

    “小姐,你別這樣,大少爺如今危在旦夕,你可一定要撐住啊。若是連你也撐不住,難道要把照顧大少爺?shù)闹厝谓唤o老爺夫人她們嗎?”尋幽見姚征蘭面色灰白,如泥胎木偶般僵在那里,忍不住一邊哭一邊勸道。

    姚征蘭猛然醒過神來,是啊,如今哥哥遭逢大難,她若不替他撐住了,誰能替他撐?。糠蛉??哥哥若是不在了,三弟便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爵位,她怕是巴不得哥哥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沒了。

    “入微呢?你馬上去找入微,待大夫開了藥,叫她從抓藥到煎藥全程監(jiān)督,不許出絲毫差錯(cuò)?!彼愿缹び?。

    尋幽答應(yīng)著去了。

    姚征蘭看著床上兄長與自己肖似的容顏,心中又悲又急,又想落淚,生生咬著唇給忍住了。

    夜幕降臨,姚征蘭小心地給姚曄喂了藥,見他呼吸尚算平穩(wěn),心內(nèi)稍安。

    “尋幽,你去打聽一下,老爺有沒有使人去官府告狀。”姚征蘭道。

    尋幽去了,沒一會(huì)兒回來稟道:“花了些銀子向前院的小廝打聽了,聽聞老爺只是派人去來燕居問了問情況,并未派人去官府告狀?!?/br>
    姚征蘭道:“你去把青巖叫進(jìn)來,我有話問他?!?/br>
    “小姐?!鼻鄮r與白鹿也是自幼就跟著姚曄的,一直侯在外頭,哭得眼睛如核桃一般,一聽姚征蘭要問話,很快便來了。

    “青巖,此事怪不得你和白鹿,你且起來回話。”姚征蘭溫和道。

    青巖抹著淚謝恩起身。

    “我問你,大少爺受傷一事,除了你方才對(duì)老太太說的,就再?zèng)]有別的了?”姚征蘭問。

    青巖一聽這話,又哭了,“小姐,小人不敢瞞你。方才小人沒敢跟老太太說,他們都說,是少爺先對(duì)郡王動(dòng)的手,摔下來也是活該。”

    “哥哥是知輕重的人,就算醉酒,也斷不會(huì)貿(mào)然對(duì)郡王動(dòng)手??芍虑榈钠鹨蚴鞘裁??”姚征蘭再問。

    青巖搖頭,“這個(gè)小人真的不知?!?/br>
    姚征蘭沉默一瞬,對(duì)房里的兩個(gè)丫頭道:“尋幽入微,你們?cè)诖丝搭櫤么笊贍?,無論何事,都不能兩個(gè)人同時(shí)離開,哪怕天塌下來,你們也必得有一人守著大少爺,記住了沒?青巖,你跟我走?!?/br>
    “小姐,天都黑了,您要去哪里啊?”尋幽扯住姚征蘭的袖子急急問道。

    “他們顧忌南陽王的身份,想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我哥吃定這個(gè)悶虧。可是有我在,他們休想!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只要有證據(jù)證明是南陽王將我哥推落樓梯的,我便要他為此付出代價(jià)!”

    姚征蘭回到自己院中,穿上自來了京都后就再未穿過的男裝,將頭發(fā)也與男子一般束起。然后帶著青巖趁夜色摸到后院僻靜的角落,借著靠近院墻的大樹和自帶的麻繩成功翻出了伯府的院墻,由青巖帶路,直奔來燕居而去。

    第5章

    來燕居是京都最有名的酒樓之一,它不是一座樓,而是由四樓一榭組成。四樓分別以梅蘭竹菊命名,簇?fù)碇虚g那座舞榭,無論是在哪座樓宴客飲酒,都能瞧見中間舞榭上的舞女跳舞。

    姚曄出事的那座樓,便是位于東南角的梅閣。

    到了來燕居之后,姚征蘭讓青巖躲在外頭等她,自己進(jìn)了大堂,向侍者說要去梅閣飲酒。

    侍者卻告訴她說梅閣已經(jīng)被南陽王包下了,讓她另選雅座。

    姚征蘭遂選了梅閣另一頭的竹軒。

    她剛一離開,兩名侍者便湊到一起嘖嘖稱奇:“誒?方才此人,不就是下午摔傷了被抬回去的承恩伯府的公子嗎?當(dāng)時(shí)頭破血流的,怎么這會(huì)兒又好端端地來飲酒了?真是怪哉?!?/br>
    “當(dāng)時(shí)樓梯上流了那么老大的一灘血,怎么可能這么快就若無其事?這必不是一個(gè)人。難不成這承恩伯府的公子竟然是雙生子?這也沒聽說啊?!?/br>
    “誒,管他呢,左右與咱們無關(guān),干活干活?!?/br>
    姚征蘭來到竹軒,在雅間里吃了一點(diǎn)東西,便借口如廁下得樓來。

    這會(huì)兒時(shí)辰不早,樓上還有歡聲笑語靡靡絲竹,樓下來往行人卻是甚少。

    姚征蘭摸到梅閣下面,藏在一叢芭蕉后探頭一看,閣下并沒有仆人守衛(wèi),心中一定,便從芭蕉后出來,快步進(jìn)了樓。

    來之前她已問明青巖,得知哥哥是在三樓到二樓的樓梯拐角處受的傷。她知道她必須速戰(zhàn)速?zèng)Q,所以進(jìn)了樓之后,她便直奔二樓與三樓的樓梯拐角處。

    誰知?jiǎng)偟蕉?,便聽樓上有人步聲橐橐地下來,一邊走還一邊大著舌頭道:“不用扶不用扶,你們以為我醉了?我這酒量,說是千杯不醉,那都是謙虛了嗝……”

    上面有人笑道:“知道了,郡王您老人家酒量大著呢??炜?,快些扶好了,別跟下午那倒霉鬼似的,再摔著了。”

    腳步聲人語聲近在耳邊,只要一轉(zhuǎn)過那個(gè)轉(zhuǎn)角來便可看見她。

    這會(huì)兒姚征蘭要是拔腿便跑,難免會(huì)暴露形跡,若是被當(dāng)做圖謀不軌之人給抓回來,反而不妙。她無計(jì)可施,只得往后退了退,站到燈影暗處去,將頭低下,做出一副讓路模樣,指望這些有身份的人只將她當(dāng)做路過之人,一瞥而過不要在意。

    果不其然,她剛剛站定,樓梯拐角處便走出人來了。她低著頭斜眼看去,只看到兩片晃動(dòng)的紅色袍角,上面細(xì)密的金線刺繡在燈光下泛著如同陽光照在湖面上一般閃眼的粼光。

    這想必就是那個(gè)害她哥哥摔傷的南陽王了。

    姚征蘭暗暗咬緊牙關(guān)。

    眼看這可惡的郡王就要從她面前走過,卻不知他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他這一停,原本眾星拱月般簇?fù)碇娜祟D時(shí)都將目光向站在燈影下的姚征蘭投來。

    姚征蘭頭皮發(fā)麻。

    “是你?你下午……不是摔傷了么?”南陽王李逾一邊說一邊搭了一手在姚征蘭的胳膊上,不由分說地將她從燈影下扯了出來。

    姚征蘭沒想到自己低著頭還能被他認(rèn)成是哥哥,且竟這般無禮地將她扯到身前,震驚太過猛的抬頭向他望去,落入目中的是一張年輕俊逸卻又飛揚(yáng)跋扈的臉。

    眾人借燈光看清了姚征蘭的容貌,也是大為吃驚。

    “這、這不是姚公子么?難不成你下午并未摔傷?不對(duì)啊,我明明記得就在這個(gè)拐角處流了一灘血的,難道是我喝多了記差了?”有人道

    “什么你記差呀,我看你真是喝多了。那明明是大家都看到的,真是奇哉怪也。”

    “還說不是女扮男裝,瞧瞧這樣的花容月貌。下午何必跟我急呢?怎么,我娶你,還委屈你了不成?”李逾醉醺醺地伸手去探姚征蘭的臉。

    姚征蘭一聽此言,知道哥哥之所以與他起沖突是因?yàn)楸凰哉Z輕薄了,一時(shí)心中悲憤交加,伸手就將李逾狠狠一推。

    李逾是真醉了,原本就站立不穩(wěn),被她這一推,當(dāng)即向后便倒。一群人頓時(shí)便像被黃鼠狼驚了的雞群一般,紛紛驚叫著搶著去扶。

    姚征蘭趁亂便跑,不想李逾倒都倒了,竟然還扯住了她的袖子。

    “這臉上怎么有巴掌印???誰打你了?告訴我,我給你出氣,保管給他打得他老母都不認(rèn)得他……”他醉眼惺忪地說著豪言壯語。

    姚征蘭根本不想聽他多說半個(gè)字,將袖子狠狠一甩,甩脫了他的手便向樓下疾奔而去。

    “誒?怎么跑了?”李逾還想伸手抓她,手一抬起來才發(fā)現(xiàn)指間夾著一方帕子,帕子一角一叢繡工精湛的蘭花仿若實(shí)物。

    “看看,看看,還說不是女子?你們還附和她,說她不是女子。不是女子能用這樣的帕子?怎么樣,爺我的眼光毒辣吧?告訴你們,第一眼看見她,我便知道,她必然是女扮男裝的!”李逾在眾人的托扶下站穩(wěn)了雙腳,拎著那方帕子得意道。

    眾人哪會(huì)與個(gè)醉鬼較真,他說什么便是什么,附和著將他扶下了樓。

    姚征蘭一口氣跑出了來燕居,藏在暗處的青巖急忙迎上來,見了姚征蘭,遲疑問道:“小姐,您怎么哭了?”

    姚征蘭伸手去袖子里摸帕子,摸來摸去摸不著,便抬袖子將臉頰上淚痕一擦,若無其事道:“風(fēng)迷了眼而已。今日時(shí)機(jī)不好,我們暫且先回去,改日再來吧?!?/br>
    主仆二人原路返回,姚征蘭去得一齋守著姚曄,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梁國公府。

    李逾宿醉醒來,因喝的是好酒,頭倒是不甚疼,就是感覺口渴得厲害。

    “來人,水!”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伸手搭額頭,卻不知自己手中還捏著一方帕子,這么一搭,那方帕子就覆在了臉上,一縷幽幽暗香飄入他鼻端。

    他愣了一下,抓下帕子一看,目露疑惑:這哪來的帕子?

    正迷惑,常隨三槐已經(jīng)端著茶進(jìn)來了。

    “郡王,您醒了?!?/br>
    李逾坐起身來,從他手里接過茶來連喝了三杯,這才拎著那帕子問他:“這帕子誰的?怎會(huì)在我手里?”

    “郡王,您不記得了?這是昨晚您從來燕居回來時(shí),從那位姚……不知是姑娘還是公子袖子里扯出來的啊?!比钡?。

    “姓姚的?他昨天不是摔下樓去傷著了么?怎么晚上又去來燕居了?”李逾不解問道。

    “說起這個(gè)小的也覺著奇怪呢。明明都看著那位姚公子摔傷了,可晚上卻又好端端地出現(xiàn)在梅閣,昨日陪您飲宴的都看見了。難不成這姚家公子乃是雙生子?”

    “什么姚公子?哪個(gè)男子會(huì)用這樣的帕子?上面還有一股子香味?!比边@么一說,李逾倒是想起昨夜醉中的一些畫面,頓時(shí)便興味起來。

    “郡王,早上表少爺來看過您,還留話說請(qǐng)您今日務(wù)必去大理寺一趟呢?!比钡馈?/br>
    “去大理寺?為何?”

    “表少爺問了小的昨日姚公子摔傷的經(jīng)過,怕也是為了此事要您過去吧?!?/br>
    “難不成這承恩伯府竟將我告到了大理寺?豈有此理,明明是他自己摔下去的,與我何干?”李逾氣哼哼地擦了臉,將濕帕子直接丟在了三槐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