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在旁圍觀了這群孩子的交流，雖然他也打從心底覺得他們這么莽撞闖進(jìn)禁地的行為確實胡鬧，但是總不至于真的看著小姑娘哭出來。

    他道：[鏡之只是擔(dān)心你們，過去好好道個歉，他會原諒的。]

    沈鏡之的性格簡直是遙川當(dāng)年的翻版，楚路對沈鏡之的了解沒有那么深，但是對怎么對待自己當(dāng)年一手帶大的小師弟還是十分清楚的。

    對待這種外冷內(nèi)熱、看起來冷冰冰實際上非常好說話的性格，最好的方法當(dāng)然是直接打直球。

    而且沈鏡之可比遙川來得好說話多了，他雖然生氣，卻沒有在寒水宮面前否認(rèn)牧燕燕三人的說法，甚至現(xiàn)在還帶人到了禁地里。不管怎么看，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冷漠。

    得到了楚路提示的三人迅速采取了行動，道歉得非常誠懇干脆，牧燕燕更是賭咒發(fā)誓再也沒有下一回了。

    不過單就看這姑娘發(fā)誓的這股熟練勁兒，楚路就覺得這話里面的真實性有待商榷。

    但顯然，被楚路定性為很好哄的沈鏡之，確實很好哄。

    在這種完全不走心、一聽就充滿了我錯了，但我下次還敢的潛臺詞道歉下，他神色真的緩和下來。

    楚路：

    雖然早就猜到是這個結(jié)果，但當(dāng)真看到這一幕時，他還是忍不住唏噓，內(nèi)心充滿著對小師弟徒弟怎么比小師弟還好騙的擔(dān)憂。

    那邊，阮嫦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師兄放心吧，有奚前輩看著，我們不會出事的。

    楚路卻怎么也沒想到，這群小崽子這么膽大包天的原因里還有他的一份力。

    總有種回到太華宗當(dāng)掌門的時候，面對那一群無法無天、整天闖禍的小崽子，他只能跟在后頭收拾殘局的錯覺。

    更讓人沉默的是，對于阮嫦的這個說法，沈鏡之竟然表達(dá)了認(rèn)可。

    楚路：

    他一點也不想給這群凈是在闖禍的小崽子兜底。

    不過楚路也確實懷疑那個名叫浣漁的女弟子叛逃和禁地的封印有關(guān)。

    而且先前寒水宮宮主看樓空魚的眼神可不怎么對勁。雖然對方很快就收斂了表情，就連沈鏡之都沒有察覺什么不對，但是還不至于把楚路都瞞過去。

    樓空魚身上的霜嚴(yán)從楚路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顯然是從母親身上繼承來的。而寒水宮的宮主又是這種態(tài)度，楚路有點懷疑樓空魚和那個名叫浣漁的女弟子或許有什么親緣關(guān)系。

    而且魚這個名字

    楚路懷疑當(dāng)時撿到樓空魚的老人是看見了什么信物，才給孩子起了這么一個名字。

    不過，這一切也都是猜測而已，就現(xiàn)在而言，楚路也不可能讓樓空魚專門再回一趟凡塵界的那小村子。

    按照楚路本來的打算，他是準(zhǔn)備等太華宗的幾人離開麟州之后，再帶著樓空魚悄悄潛入禁地。畢竟這封印連同外面的結(jié)界是當(dāng)年他自己設(shè)下來的，雖然這因為是寒水宮的禁地，這些年來也有所變動修改，但是其核心部分卻不會改變，楚路還是有把握帶人進(jìn)去。

    就是沒想到，這群小兔崽子竟然想到這么一個辦法。

    而且那個看起來非常嚴(yán)謹(jǐn)，但實際上卻很好糊弄的寒水宮宮主竟然真的同意了。

    衣簪闕選的這個繼承人真的沒什么問題嗎？

    寒水宮有這么一位宮主在，真的不會被人把家底都騙光了嗎？！

    耳邊響著牧燕燕正滔滔不絕和沈鏡之這事解釋來龍去脈的聲音，楚路漫無目的地想著這些，但放出去的神識被觸動，他神情很快嚴(yán)肅起來。

    [小心！]

    那只蜃鮫的封印在寒潭之中，離四人的位置尚且有一段距離，再加上剛剛達(dá)成的和解，幾人的心情都很放松，所以即便在楚路那句小心的提醒之下，樓空魚的反應(yīng)仍舊慢了半拍。

    旋即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扣住了脖頸。

    冰冷黏膩的殺意讓樓空魚整個人滯住，在側(cè)邊的牧燕燕不敢置信地驚叫出聲，阿嫦？！

    掐住樓空魚的正是先前稍顯沉默的阮嫦。

    因為這姑娘平時話就不多，又有牧燕燕在喋喋不休的解釋，所以之前沒出聲，也暫時沒被人察覺不對。再加上樓空魚對阮嫦的氣息沒有絲毫防備，就這么被輕而易舉地得了手。

    沈鏡之反應(yīng)最快，立刻提劍擋在了牧燕燕身前，二人眼見著阮嫦正掐著樓空魚的那只手上生出了層層疊疊的鱗片，指甲也變成非人的尖利。

    沈鏡之手指抵在劍柄下方，但是在他使力的一瞬，樓空魚脖頸上就多出了一道血痕。

    牧燕燕失聲，空魚??！

    罪魁禍?zhǔn)滋蛄颂蛑讣咨系难E，低低笑道：小子，我勸你想清楚了再動手。

    沈鏡之沉著臉將手中的劍重新押回劍鞘。

    后邊，牧燕燕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她大聲吼道：別用阿嫦的身體做這么惡心的動作！

    蜃鮫眼睛瞇起，牧燕燕身上霎時多了四五道割傷，她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蜃鮫對這情況十分滿意，低低地笑了一聲，舌頭舔過唇周，以一個分外黏膩的聲音開口，說起來，祭品還是女孩子好啊

    沈鏡之一直未放松警惕。

    正趁著她說話的空檔，凜冽劍光出鞘，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切痕，可被攻擊的目標(biāo)早就不在原地。

    驟然被掐盡地樓空魚發(fā)出一聲嗚咽。

    蜃鮫卻無暇顧他，那張已經(jīng)覆上鱗片的臉上露出些驚疑不定地表情，她細(xì)細(xì)看了沈鏡之一陣兒，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

    半晌，她突然笑了，這劍意？你該不會是他的弟子吧？

    她像是抑不住心頭的狂喜，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我改主意了！我要你做祭品！！

    她表情驟然冷戾、露出口中尖利的牙齒，一字一頓道：我一定一口一口、一塊rou一塊rou地撕下來

    她說話間，正被她掐著、原本掙扎已經(jīng)漸漸微弱下去的人質(zhì)好像重新又有了力氣。

    少年一根一根掰開了那已經(jīng)被鱗片覆滿的手指，以一個和平時說話截然不同的溫和語調(diào)反問：哦？是么？

    蜃鮫：？！

    第107章 掌門14

    哦？是么？

    這熟悉的語調(diào)激起某種被刻入神魂的恐懼, 蜃鮫身上生出的鱗片都有一瞬炸起，險些失去對附身軀殼的控制權(quán)。

    它逃也似的遠(yuǎn)遠(yuǎn)避開樓空魚，聲音尖利：不！不可能??！

    其實說實話, 對于蜃鮫的避開, 楚路是松了口氣的, 他現(xiàn)在用的畢竟樓空魚的身體, 在不知道封印被解開都程度和蜃鮫實力恢復(fù)了多少的情況下, 真打起來還是有點懸。再者未免樓空魚被更進(jìn)一步同化, 楚路也不是很想在用樓空魚的身體的時候使用靈力。

    不管怎么說，蜃鮫能這么識相，真是太好了。

    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

    那邊蜃鮫已經(jīng)逃出一個稍微讓它生些安全感的距離。

    它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瑟瑟發(fā)抖, 口中仍是不敢置信道：死了！他不是說你死了嗎？！！

    楚路緩慢眨了一下眼, 發(fā)出一個單音的疑問：他？

    蜃鮫因為楚路抬腳逼近的動作又是一縮，但是這次卻沒有像之前一樣竹筒到豆子似的什么都說，而是瞳孔收縮著、露出些恐懼的神色。

    不過楚路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對這種手里不知有多少人命的妖類一向沒什么同情心他又往前走近了幾步，繼續(xù)逼問, 他是誰？

    蜃鮫在封印中不可能知道外界的事情，這個他顯然是動了封印的人。

    隨著楚路的逼近, 蜃鮫臉上的恐懼之色愈濃, 終于在楚路離她有兩三步遠(yuǎn)的距離, 整只鮫崩潰大喊, 別

    它尖聲：別！別過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它啜泣哽咽著嘶嚎，交易、只是交易！他幫我解開封印，我控制著那個女人離開寒水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

    當(dāng)年浣漁的叛宗果然和蜃鮫有關(guān)。

    楚路沉吟地思索著，但是他這沉默顯然被蜃鮫誤解成了另一個意思。覆滿鱗片的臉上的恐懼之色愈濃, 它開始搜腸刮肚地尋找能說的線索。

    神識、和我交易的只是一道神識, 他的本體好像也在哪里被封印著

    黑色的魔氣、對、魔氣像是魔氣

    很不舒服

    能控制他也能控制人

    那女人的體質(zhì)很特別, 他要那女人作為容器

    他認(rèn)識你！是他告訴我你死了的??！

    蜃鮫已經(jīng)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說到最后幾乎翻來覆去的說著相同的信息。

    楚路看了它一眼，覺得再問應(yīng)該也問不出什么了，于是輕點了一下頭，問：是你自己回去，還是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

    蜃鮫幾乎迫不及待的說了這個選項，像是生怕楚路反悔似的，身上的鱗片一個比出現(xiàn)更快的速度消退下去。

    幽藍(lán)的流光劃破空間、落入寒潭之中，封印的光芒亮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加固了。

    而聯(lián)系方才所見，到底是誰加固了這封印、顯而易見。

    沈鏡之：

    牧燕燕：

    能把一只讓整個宗門都嚴(yán)陣以待的大妖逼到這種程度，樓空魚身上的那位奚前輩到底是什么人？

    而那邊樓空魚閉上了眼，他身形晃了晃，等再睜眼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對身體的控制，抬頭就看著那邊滿臉復(fù)雜的沈牧二人。

    樓空魚正抬腳要往那邊走，結(jié)果剛有動作，那邊兩人齊齊后退了一大步。

    樓空魚：？？？

    楚路：咳。

    他這會兒也察覺到，自己剛才的行為確實有那么一點反派。

    畢竟這么多年來的職業(yè)習(xí)慣、稍微不留神就會透出一點，不過現(xiàn)在在場的在楚路眼里都是很好糊弄的小孩子，倒也不太要緊。

    阮嫦因為被附身的緣故，醒來之后精神萎靡了一陣兒，而樓空魚和牧燕燕身上都是皮外傷，一顆丹藥下去基本就不礙事了。

    楚路讓樓空魚走到封印附近，又檢查了一圈，確認(rèn)除非再有人或者有魔故意破壞，否則這封印還能牢牢支撐個幾百年。

    另外幾個人圍到了寒潭旁邊，牧燕燕還是有點后怕，要是萬一它再出來呢？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剛才身上傷口的位置，道：既然這個封印能被破壞第一回 、那也能被破壞第二回

    樓空魚唔了一聲，我問問前輩。

    聽見他們的對話，楚路也是沉思。

    這只蜃鮫有一個很棘手特性，復(fù)生。也就是說，除非把它的靈力耗盡，要不然就算徹底把它片成片兒，也只是暫時限制一下它的行動力，一不留神還會被它附身到人身上，又得費心把它的神魂給揪出來。

    楚路當(dāng)年就覺得這東西殺起來實在太麻煩了，所以才選的封印。

    但是現(xiàn)在看來，封印確實不怎么保險

    似乎是察覺了楚路的想法，寒潭原本平靜的水面淺淺的漾起了一陣波紋，旋即陣法的光芒大盛、層層疊疊的復(fù)雜陣法印痕顯現(xiàn)，就算現(xiàn)在的楚路想要揭開封印進(jìn)去把那只蜃鮫揪出來，也要費一番功夫。

    如此看來，底下被封印的那只蜃鮫實在是很拼了。

    沈牧阮樓：

    牧燕燕干笑一聲，好、好像還挺牢固的

    這真的是只大妖嗎？

    *

    封印的事解決、關(guān)于當(dāng)年寒水宮叛逃弟子的調(diào)查也有了新的線索，他們自然也不打算在寒水宮久留。雖然那只蜃鮫說的消息大部分都屬于沒什么價值的廢話，但是楚路還是隱約有所猜測。

    當(dāng)年道魔之爭如此尖銳，道修對待魔修的態(tài)度都是能殺就殺，絕不會用封印這么有后患的做法，除非那個魔修殺不死。

    比方說，上一代魔尊

    不、按現(xiàn)在的話來說，應(yīng)該是上上代魔尊。

    那是由魔域孕育而出的天魔，天生的魔界統(tǒng)領(lǐng)。

    要說殺不死其實也不確切，就天魔這個個體而言，它確實是能被消滅的。但是一旦前一個天魔死亡，魔域就會自動自發(fā)地孕育出一位的新生天魔，吸收了上一代的記憶和能量，只會比前一代更強悍。從這種意義上說，它也確實是不死的。

    所以與其選擇殺死天魔、讓魔域再孕育出一個更強、更棘手的新生天魔來，封印當(dāng)然是更好的選擇。

    楚路當(dāng)然和上上代魔尊交過手，更確切的說，兩人應(yīng)該是死敵也不為過。

    而那場道魔之戰(zhàn)的結(jié)束，也是在幾人聯(lián)手，將那只天魔徹底封印的前提下，才終于落下帷幕。

    那只天魔給楚路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就算在楚路這么長時間的任務(wù)經(jīng)歷中，那也是個讓他一想起來就頭大的麻煩人物。

    面對一個瘋子，一個武力值奇高無比、偏偏在某些方面執(zhí)著無比的的瘋子

    楚路現(xiàn)在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可能和那個天魔有關(guān)，就開始覺得神魂不穩(wěn)。

    按照那只蜃鮫的說法，天魔的封印應(yīng)該還沒有完全解開，但確實松動了，足夠他將部分神識放出來。

    如果是那只魔的話，確實能做得出恢復(fù)意識的第一時間不是把還在封印狀態(tài)的自己本體撈出來、而是想辦法復(fù)活宿敵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