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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入白晝 第68節(jié)

    他正胡思亂想,泳池邊的陳渡等人紛紛變了臉色,大喊道:“年哥!小心??!”

    啥?

    徐以年變遲鈍的五感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肩上忽然傳來一股大力,去而復返的郁槐一把將他扯了起來,徐以年踉蹌一步撞進他懷里。伴隨一聲巨響,巨大的大理石雕像不偏不倚砸中了徐以年原先所處的位置。

    郁槐解除了他身上的負面狀態(tài),徐以年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回過頭,看見自己先前藏身的灌木叢直接被雕像壓成了一張餅,臉色有些發(fā)白。

    這也太倒霉了,那怨念是不是太猛了一些?

    郁槐沒想到自己剛走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如果他動作慢一點,這小子不死也得受重傷。

    他難得升起一絲愧疚:“傷到了沒?”

    聽見他的詢問,徐以年扭過頭,抓住了他的衣領。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拉得很近,有那么一瞬間,郁槐幾乎以為他要動手了。他微微瞇起眼睛,等著看徐以年要怎么發(fā)脾氣。

    “不準走?!毙煲阅陮λf。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卻莫名顯得有些委屈。不知道面前這少爺是不是從小被身邊人溺愛著長大,即使面對他這個陌生人,言行舉止也自然透露出親昵的意味,像是撒嬌。

    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忽然被戳中,仿佛受到蠱惑般,郁槐鬼使神差嗯了一聲。

    這下?lián)Q徐以年傻了。

    郁槐說什么,嗯????

    徐以年本來還有點小情緒,聽罷立即喜上眉梢:“你答應了?不許反悔啊?!?/br>
    “……等下?!?/br>
    “我叫徐以年,你叫什么?工資就按照你們除妖局的三倍開吧,五險一金也可以上一個?!彼f個不停,不給郁槐拒絕的機會。眼看他都開始扯員工福利了,郁槐及時示意他打住:“停?!?/br>
    徐以年聽話地閉上嘴,睜著眼睛看他,模樣竟顯露出些許乖巧的意味。

    郁槐迎著他的目光,本來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卻感覺如果說出來了,面前的人能立刻變一張臉。

    他有點頭疼,索性先在手機上登錄了南海市除妖局的內(nèi)部系統(tǒng),確認任務已完成后,抬頭問徐以年:“那接下來你準備去哪?”

    徐以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他對這個世界兩眼一抹黑,連自己家在哪兒都不知道。徐以年憋了半天:“你去哪我去哪?!?/br>
    郁槐好笑地問:“我回家,你也要跟著?”

    徐以年心說這就更好了,表面上矜持地思考半晌,點點頭:“那也不是不行。”

    郁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完全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么好拐的人,尤其在他往前走,徐以年居然亦步亦趨跟上來時,郁槐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問:“你真要跟我回家?”

    然而徐以年和他的思維大相徑庭,警覺地看了他一眼,擔心的壓根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壞人:“你都答應了,別想丟下我?!?/br>
    “……”

    泳池邊上,負傷的少爺們大喊大叫:“年,年??!你這就一個人走了?不管管我們?”

    “沒聽見郁……我保鏢說的嗎?一會兒那什么醫(yī)療所的人就來了,等著吧?!毙煲阅瓴铧c咬住舌頭,幸虧最后想起郁槐還沒說名字,及時剎住了車。

    他裝模作樣道:“對了,新保鏢,你到底叫什么???”

    -

    徐以年并不是第一次來到郁槐在南海市的家。

    五年前剛訂婚時,只要學院放假,他經(jīng)常會往這邊跑。郁槐買的公寓距離南海分局不遠,一梯一戶的大平層視野開闊,是這一片修建了大使館和市博物館的區(qū)域內(nèi)唯一的住宅區(qū)。周圍沒有喧鬧熙攘的大型商圈,寬闊的街道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懸鈴木,在繁華的南海市區(qū)顯出一派難得的寧靜端莊。

    徐以年跟著郁槐進了電梯,上到最高層后電梯門開便是玄關,兩側(cè)燈光如瀑,水景從入戶一路延至客廳,裝飾壁爐的位置與記憶中別無二致。聽見動靜,有人邁步走來,徐以年聽見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

    “阿槐,回來啦?”溫柔的女聲帶著笑意,“正好今天來南海辦事,我就順便來你這邊看看。”

    宣檀說著,注意到郁槐身后還跟了個人,有些稀奇道:“你不是去出任務嗎,怎么還帶了個小朋友回來?”

    “任務中途撿的?!庇艋被卮稹?/br>
    宣檀第一次見郁槐帶人回家,聞言多看了徐以年幾眼,夸贊道:“真可愛?!?/br>
    郁槐也朝他看去。不知為何,這小少爺一路嘰嘰喳喳,這會兒卻忽然安靜下來。

    徐以年呆呆地望著宣檀,連她和郁槐說了什么都聽不清了。

    女妖站在不遠處,神色柔和地朝他看來。妖族的壽命是人類的數(shù)倍,衰老速度也十分緩慢。只看外表,宣檀和郁槐很容易被誤認為姐弟??匆娝洃浿腥绯鲆晦H的模樣,徐以年才真正對這個世界與現(xiàn)實的不同有了清晰的概念。

    宣檀活著,鬼族也沒有滅亡。

    郁槐的人生沒有不幸和掙扎,也沒有數(shù)不清的痛苦和災難。

    這可真是……太好了。

    那一剎那,徐以年竟對這個傻逼游戲生出了些微感激。宣檀驚訝地看著他,上前一步:“哎呀,怎么了?”

    徐以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不知不覺紅了眼眶,他連忙擦了擦眼睛,嗓音有些悶:“沒事,我……我眼睛進沙子了?!?/br>
    郁槐看了他一眼,沒拆穿他拙劣的借口。宣檀柔聲道:“可能是玄關沒打掃干凈,一會兒跟家里的阿姨說說。來來,快進來。你們都沒吃晚飯吧?”

    宣檀似乎很喜歡徐以年,在飯桌上,時不時就會關心一兩句,諸如菜品合不合胃口、需不需要果汁或氣泡酒一類的飲料,徐以年一一回答。郁槐看他這么乖巧,冷不丁道:“你下午不是很活潑嗎?沒見你這么老實?!?/br>
    “……”徐以年忍不住隔著桌子瞪了他一眼。

    宣檀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笑意更深了幾分:“你們怎么會湊到一塊兒呢?”

    “我被怨念纏上了,郁槐幫了我?!毙煲阅曷氏乳_口,“他很負責,答應照顧我一段時間,直到我身上的怨念消失為止?!?/br>
    郁槐沒想到他居然說了幾句人話。徐以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給了他一個譴責的眼神:以德報怨,你不羞愧嗎?

    郁槐好笑地看著他。宣檀頗為意外,對郁槐道:“真的是這樣嗎,他一開口你就答應了?”

    她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氣,郁槐并不是什么樂于助人的性格,反倒非常我行我素。除妖師在任務中途常常會碰上尋求庇護的普通人,別說怨念,比這更嚴重的大有人在。即便如此,郁槐也從沒多管過閑事,更別提把人帶到家里來。

    “普通人沒什么自保能力。況且他身上的怨念很嚴重,只靠自己很難應付?!庇艋鄙裆匀?。

    聽了他的說辭,宣檀別有深意道:“那你可要好好保護人家。”

    宣檀還有事情,吃過晚飯便離開了。除了家里的傭人,房子里只剩下他和郁槐。徐以年有些茫然。

    接下來要做什么?

    他需要在一個月內(nèi)攻略郁槐,乍一聽是個只用談戀愛的任務,仔細想想,對他來說其實不算簡單。

    在現(xiàn)實里,他都不清楚郁槐究竟是多久喜歡上他的……攻略應該等同于追人了?郁槐到底該怎么追???

    像是感應到他的迷茫似的,郁槐忽然看了他一眼,徐以年靈光一現(xiàn):“一起看個電影?”

    “?”雖然不明白少爺?shù)乃季S怎么跳躍到這上面了,但看完一部電影差不多兩個小時,到那時剛好送他回家,郁槐應了聲,“你要看什么?”

    徐以年回答得毫不猶豫:“鬼片?!?/br>
    他想好了,電視劇不都這么演嗎?一會兒看見比較恐怖的地方,他就假裝害怕,往郁槐身上靠。

    徐以年越想越對勁,一路跟著郁槐進了影音室。在現(xiàn)實里,他也和郁槐在家看過不少電影,對房間布置并不陌生。鑲嵌在天花板上的燈帶明亮柔和,舒適柔軟的長沙發(fā)正對著巨大的銀幕。

    選電影時,家里的阿姨敲了敲門,送來了零食和飲料。徐以年盯著郁槐手里的平板屏幕,忽然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電影海報,眼前一亮:“就這個吧?聽說這片子很嚇人。”

    的確挺嚇人,幾個月前他跟夏子珩一起看過一次。夏子珩看完這片子的當晚死活要和他一起睡,半夜起來尿尿都要叫他陪,徐以年為此差點打爆他的狗頭。

    影片確定后,房間內(nèi)燈光自動變暗。

    電影開始了。

    因為看過一次,徐以年還記得大致劇情,前二十分鐘沒什么嚇人的,但他記得進到小木屋后,主角隊伍中的女高中生一回頭,就在房梁上看見了一張慘死的臉,給夏子珩當場嚇得吱哇亂叫。

    徐以年盯著屏幕,在音樂消失、寂靜無聲時,裝模作樣用手遮住眼睛,只露出一條縫。郁槐原本看電影看得無聊——他自己就是鬼族,見過的鬼魂幽靈數(shù)不勝數(shù),壓根看不進去鬼片。倒是徐以年這副樣子讓他覺得有點意思。

    “你干嘛呢?!?/br>
    “你不懂?!毙煲阅暾f,“一般音樂消失的時候,鬼就會出現(xiàn)……?。?!”

    眼看鏡頭猛然拉進,尖銳的音樂劃過耳膜,徐以年抓緊時機叫了一聲。他原本想順勢纏上郁槐的胳膊、最好再埋個肩膀,可事到臨頭,徐以年反倒猶豫不決起來。

    真要纏嗎?

    這也太做作了,萬一郁槐條件反射把他打飛呢?

    ……

    一瞬間徐以年內(nèi)心千轉(zhuǎn)百回,一副在蓄勢待發(fā)和偃旗息鼓間不斷橫跳的糾結(jié)模樣,惹得郁槐朝他看了一眼。

    不管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徐以年狠了狠心,用畢生演技表現(xiàn)出被嚇到的模樣:“嗚,好恐怖!”

    他喊完便準備把腦袋埋向郁槐的肩膀,再裝模作樣哼唧兩聲。不等他動作,郁槐冷不丁地問:“你真的怕嗎?”

    迎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徐以年出師未捷身先死,杵在原地心虛道:“……怕啊?!?/br>
    郁槐哦了一聲,沒再追問,手指卻不易察覺動了動,一只死狀凄慘的小鬼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兩人身后。

    徐以年忽然覺得周圍冷了下來,好像有什么東西飛快從屏幕上飄過,忍不住問:“剛才是不是有什么東西飄過去了?”

    郁槐漫不經(jīng)心:“沒吧,你看錯了?!?/br>
    郁槐都這么說,徐以年便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剛放下心,后頸卻忽然一涼,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觸碰他。

    徐以年猛地轉(zhuǎn)過頭,背后空空蕩蕩,只有影音室深色的墻面。他狐疑地回過身,電影正好到了最緊張刺激的部分,無數(shù)只死靈從墳墓里爬了出來,伴隨著驟然拔高的滲人音效,徐以年眼前猝不及防出現(xiàn)了一只慘死的鬼。

    它的臉皮幾乎搭在骨頭上,七竅流血,比電影中有過之無不及,正直勾勾地盯著徐以年,距他只有一臂之遙。

    感覺到陰森的死亡氣息,徐以年瞳孔縮聚,除妖師的本能令他條件反射往后翻,想迅速與對手拉開距離。然而這具身體的核心力量與想象中相差甚遠,手臂也完全撐不住全身的重量。

    徐以年這才后知后覺搞清楚狀況。

    他現(xiàn)在的人設,是個草包富二代啊。

    不等他感慨完,身體便軟了下來,膝蓋在沙發(fā)上重重一磕。郁槐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大,人都直接躥上沙發(fā)了。眼看徐以年即將滾下來,郁槐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

    失重的身體猛地撞進郁槐懷里。徐以年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摔地上的準備,預想中的疼痛并沒到來,反而跌進了一個帶著淡淡木香味的懷抱。

    恐怖電影還在努力地渲染氣氛,但已經(jīng)無人關心劇情發(fā)展了。

    意識到自己居然四仰八叉摔在郁槐身上,徐以年心里涌起一陣悲涼。

    這姿勢……離撩人也差太遠了,誰要這么往他身上摔,他估計會覺得那人是來搞笑的。

    也是在這時,郁槐居然真的笑了一聲。

    距離太近,徐以年感覺到了他胸腔處微微的振動,不合時宜地心跳加速。如果不是摔倒的姿勢太難看,徐以年一定會就勢賴在他懷里不走。

    徐以年翻過身爬起來,仰頭看他。郁槐徹底繃不住了,邊笑邊道:“我現(xiàn)在信了,你是真的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