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有人不信邪，前仆后繼，李贄失了耐心，出手如電，折住那人手腕一抻一拐，那人手指便如燙熟的雞爪般抽縮成一團(tuán)，腕關(guān)節(jié)也蔫蔫地搭了下去。

    “我的劍出鞘必要見血。我不想為幾條狗弄臟了自家的院子，識(shí)相的就趕快滾。”

    他態(tài)度不見得有多疾言厲色，陸無羨出師未捷，但形勢不由人，氣得氣血翻涌，好容易忍下一口惡氣，惡狠狠下令一句走，灰頭土臉領(lǐng)著人出了李贄的小院子。

    屋內(nèi)，阿梨將弓箭放在桌子上，乳燕投林一般沖了出去。

    “阿宣，你有沒有受傷？”她捉起李贄的手，仔細(xì)查看。那一雙手干干凈凈，掌心和指腹有厚繭，卻連油皮都沒落下點(diǎn)印子。

    從前李贄當(dāng)著她的面教訓(xùn)過崔師傅的徒弟阿昌，因那時(shí)阿昌氣急，想出手教訓(xùn)教訓(xùn)阿梨，李贄便讓他將手一直抬著。

    阿梨還以為是阿昌生性懦弱，見著李贄是衙門里的官吏，不敢反抗。此時(shí)才隱約明白，李贄并不是看上去那樣，嬉笑怒罵輕松隨意的一個(gè)人。

    她在屋子里并沒瞧見李贄如何動(dòng)的手，不過須臾間，陸家的人就鎩羽而歸，自然并非是陸家的人懂得退讓講理。

    李贄心頭莫名有些煩躁，也許是衙門里頭的事務(wù)不順，他甩開阿梨的手，看著滿院狼藉，嘴角下拉著，瞧著有些沉郁。

    阿梨的衣襟紐子開了，不及重新扣起來，叫他一眼瞧見。雖嚴(yán)琰在他眼里不過蟲豸一般的小人，但方才那番話卻好似一根毒針，戳在他心頭，明知是旁人的挑撥離間，但心頭到底不暢快。

    他忍了一時(shí)，見阿梨似乎忘記了那顆衣紐，到底忍不住，板著一副面孔，垂眸替她仔細(xì)扣好。

    阿梨心尖一顫，跟著漲紅了面頰，對著他，難免有些難堪?？伤⒎抢钯椖菢佑稳杏杏嗟娜耍瑢Ω兑粋€(gè)心懷叵測的刺客，已是險(xiǎn)象環(huán)生，差點(diǎn)丟了性命。

    李贄必然以為她腰帶松得很，是個(gè)水性楊花的人。

    “既被陸家的人瞧見，你午后便隨我一同往演武場。往后就隨著將士們一道cao練，也不必躲著誰。橫豎有我在，旁人也奈何不得你。待查清陸甫身上的糊涂賬，我總會(huì)還你一個(gè)清白?！?/br>
    李贄從井臺(tái)打了水，扯了巾帕洗凈手臉。

    阿梨沒吭聲，從墻角取了笤帚畚箕，將院子里撒得到處都是的食物一一清掃干凈。

    “我出去買菜。”清掃完畢，阿梨提著畚箕就要出門。

    李贄追出來，扯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與我置氣？”他心頭有些火氣，但對著阿梨，卻又不得不按捺著。阿梨極少與他訴苦，便有什么話也悶在心里，從不講自己那些委屈。但她眼圈都紅了，他又豈能毫無知覺。

    往常阿梨每有心事，李贄總會(huì)戲笑著逗她開懷。但今日他心煩意亂，哪有那樣的心情。阿梨曾利用美色引|誘過嚴(yán)琰，她刺傷陸甫那一日，書房中只他兩個(gè)在；他并不是耳根子軟的人，但今日親眼見著她衣紐開了一顆，一顆心便沉到了谷底。

    有些事即便極力回避，卻終有要直面的一天。

    阿梨按下心頭翻涌的委屈，將眼中的淚水眨去，極力做出一番平靜的樣子，張了張嘴，艱澀地開口道：“這些日子承蒙李司戶照顧，我……”

    “想都別想。”李贄沒好氣打斷她的話，“我再去巷口重買些，你……”原想要她留在屋子里等自己，卻又唯恐她再不告而別，當(dāng)即攥了她的手，“還是一起出去吃。若陸家的人再找來，也有個(gè)照應(yīng)。”

    臨州是個(gè)王風(fēng)不化的地方，對女孩子也并沒有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guī)矩。李贄從前也與阿梨一同走在街頭巷尾過，但當(dāng)著人前，十指緊扣，卻是從未曾有過的。這樣驚世駭俗的舉動(dòng)，亦引得路人紛紛側(cè)目。

    阿梨羞得連耳根都紅了，用力想將手抽出來，后來他總算放了手，卻又?jǐn)埳纤珙^。就像體貼的夫君照顧著弱質(zhì)的妻子一般。

    阿梨不好與他在人前扭捏，只得聽著路人打趣的鄉(xiāng)音，一路盯著路面，望著李贄玄黑的官靴和袍角，緊張得額頭上汗珠都沁出來了。

    “臨江仙樓的菜色不錯(cuò)，不如去嘗嘗？”與阿梨相識(shí)許久，卻未曾帶她在城中四處走走，品嘗當(dāng)?shù)靥厣纳攀?，李贄原本想在巷口的小店解決一餐，但頭一回帶她出門吃飯，似乎顯得太過隨意。

    阿梨搖了搖頭：“那樣的地方徒有其表，口味一般，也并不實(shí)惠?！?/br>
    “說起來，你是臨州人，當(dāng)比我更清楚哪家飯館的酒菜更好?！崩钯棿鬼⒅o張卻又一心為著自己的樣子，心頭的煩躁也漸漸散了。

    阿梨斂下眸子，憶起從前在朱家，只說姑母往常每有筵席，總愛去江中鮮酒樓。

    哪家館子好不好吃，阿梨自然不知曉。即便有筵席，那時(shí)到她碗里不過殘羹冷炙，能嘗上一兩筷子。臨州靠江，愛吃河鮮，但做得再鮮美，涼透了總透著股子腥味，吃進(jìn)嘴里噎在心口大半日都不適。

    李贄卻去過這江中鮮，便領(lǐng)著阿梨徑直過去。

    里頭生意很好，似乎正有筵席。兩個(gè)人在大堂中轉(zhuǎn)了半圈，正覓著空位置，迎面卻遇上了一位阿梨再不想遇上的故人。

    今日是宋教諭的母親過壽，請了家中親朋正在酒樓中吃席。

    宋憲正挨桌敬著酒，回身見到阿梨，手中的酒杯沒拿穩(wěn)，叮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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