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聽到動靜，嚇得臉色發(fā)白，啞聲道：“娘娘，您臉上的傷?！?/br>
    汝月看一眼手中的炒面，迅速地塞到烏蘭手中，自己則順勢躺下來，拉過錦被將臉孔蓋住了大半。

    明源帝的腳步一向矯健，已經(jīng)推門而入，烏蘭趕緊俯身行禮：“婢子見過皇上?！?/br>
    “月嬪休息得可好？”明源帝朗聲問道。

    “回皇上的話，娘娘正在小歇中?！睘跆m偷偷看了汝月一眼。

    “方夫人不是前腳才走，她如何會這樣快睡著，莫非是存心和寡人耍小性子?！泵髟吹蹟[明了是不信，走到床沿，烏蘭手腳利落搬過來一張皇上常坐的椅子，他一只手搭在椅背處，俯視著裹著錦被的汝月，沉聲道，“要是不想睡，起來同寡人說話?！?/br>
    汝月知道是藏不住了，不想皇上更加誤會，只得慢慢坐起身來，發(fā)髻松散開些，好歹能夠遮掩點，明源帝的目光何其銳利，他緩緩坐下來，幾乎與汝月平視：“月嬪臉上是怎么回事？”見汝月低頭不語，他也沒有逼問，輕輕一笑道，“在娘娘身邊當值的，都不知道怎么盡心盡力，這般的宮女留著何用，來人啊，將烏蘭拖出去?！?/br>
    烏蘭咬著嘴唇都不敢吭聲了，明源帝嘴角卷著，一雙眼始終看著汝月，卻見她揭開錦被，慢慢從床上爬下來，雙腳落地時，身子微微一晃，跪倒在他腳邊：“不干烏蘭的事，是臣妾自己動的手?！?/br>
    “哦，是嗎？”明源帝沖著已經(jīng)破門而入的兩個侍衛(wèi)，大手一揮道，“你們先退出去。”

    “臣妾不知皇上在琉璃宮中到底布了多少侍衛(wèi)，怕是臣妾的一舉一動，都盡入皇上眼底了?！比暝录毬曊f道，方才那兩個人絕對不是琉璃宮的太監(jiān)，他們進來的速度又這樣快，想必就潛伏在離內(nèi)殿很近的地方。

    “月嬪想多了，那是跟著寡人而來的侍衛(wèi)，他們平時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寡人不可能將你的琉璃宮變成牢籠一般的所在，派來的侍衛(wèi)也不過是留在花園中罷了，你要是想看一看，寡人隨時可以喚出來，讓月嬪過目的?！泵髟吹鄣膬筛种竿凶×巳暝碌南掳?，緩緩抬起來，“指痕猶在，下手不輕，是為了什么？”

    “臣妾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讓自己清醒些?！比暝滤餍悦髅靼装椎卣f了出來。

    明源帝的眼角彎了彎，對著烏蘭做了個退下的手勢，頓時屋中只生下來了他們兩個人，他的聲音不像才進來時那么火氣沖天，放得輕緩下來：“月嬪是因為寡人這幾日在其他嬪妃那里留宿，心中憤憤，下了這樣重的手，要是寡人不來，看不見的話，不是白白挨了這一下子?！?/br>
    汝月沒想到皇上會這般想，才想要解釋兩句，明源帝已經(jīng)笑出聲來，看起來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月嬪這般跪著多不好，寡人瞧著覺得心疼，便是自己動手打了自己也算不得什么犯了過失，只是下次也不許如此任性了?！彼粡澤?，雙臂展開，輕松松松地打橫將汝月給抱了起來，嘴唇貼在她的耳廓，細細地摩挲了兩下，溫熱的氣息吐在敏感的位置，他低笑道，“這樣可好，別氣惱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br>
    “皇上，臣妾不是……”汝月的話根本說不清道不明，嘴巴被明源帝給堵個正著。

    “寡人想著在后宮里只有雨露均衡，才不會給你找來更大的麻煩，你要是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折了寡人的一番好意，那就可惜了?！泵髟吹叟惨崎_嘴唇，耐心地說著話，“如果寡人每日只來琉璃宮，那么即便是寡人派一百個侍衛(wèi)都未必能夠護得了你的周全，你明白嗎？”

    汝月如何不明白，被皇上的一番話說來，倒是顯得她小題大做，故意仗著圣寵在身拿喬了，只是她不能說，她打了自己拿一巴掌的真正原因，皇上聽得不知道是會得不恥而笑，還是會覺得她癡心妄想一步登天。

    明源帝以為已經(jīng)安撫了她的情緒，將她放回到床榻上，躺在她的身邊，單手支肘，近距離地看著汝月：“寡人也不會蠻你的，寡人一心想讓你替寡人生個孩子，但是后宮里不能只有你懷了龍種，但是你生的孩子會是寡人最寵愛的那一個?！?/br>
    “是，臣妾明白了?！狈稚㈤_諸人的注意力，是這樣嗎，汝月突然想要避開皇上的目光，他說得實在太順理成章，叫人根本只能順著他的意思，這整個后宮中，誰又敢拂逆皇上，她不敢，她也不敢。

    “寡人還以為方夫人來探望過你，你會心情好些，她以前就會逗人開心，偏偏配了個榆木腦袋的方佑天，這兩口子的性格天壤之別，中間還夾雜著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方老爺子，若非寡人一道指令，將他們早早地遣出了帝京，哪里來得這八年的太平日子。”

    “方夫人說，他們就快要離開帝京，回邊關(guān)去了。”汝月按捺下波動的心緒，正好皇上換了話題，說起這些反而順暢得多。

    “月嬪是不是覺得心有不舍？”明源帝探過手來，捏一下她的耳垂，“不過才見了幾面而已?！?/br>
    “臣妾只是在想，他們一去八年，才回來過一次，下一回還不知道幾時才能夠再見?！比暝屡c方夫人和兩個孩子都特別投緣，她曾經(jīng)偷偷想過，如果方將軍所言為真，她是方家私逃大女所生，那么方家一家人也會成為她的至親之人，那該有多好，后又聽得方老爺子早已將大女從族譜中剔除出去，才收了那樣的念頭。

    “寡人過來琉璃宮之前，收到軍中密報?！泵髟吹郦q疑了一下才道。

    “皇上說過，后宮不能議政?！比暝纶s緊接了口。

    “真正是傻的，寡人說話，你盡管聽著，哪里就是議政了，你又哪里真的懂這些事情?！泵髟吹鄣奈骞俣挤潘上聛?，將汝月?lián)У叫乜?，“寡人方才心情確實不好，軍報里頭寫的消息，很糟糕?！?/br>
    汝月懂得皇上想要的一雙能夠聆聽的耳朵，她聽到的即便是再機密的要件，皇上都不會擔心她會泄露出去，這一刻，兩個人相隔的距離，反而比那些看似柔情蜜意的時候，更近了些，她柔順地用手臂懷抱住皇上的腰：“要是皇上說出來，會覺著心情好轉(zhuǎn)些，臣妾愿意每次都來聽皇上訴苦?！?/br>
    “可不就是在訴苦?！泵髟吹蹖⑾掳偷衷谒陌l(fā)頂，柔絲馨香，安穩(wěn)心緒，“軍中密報說是邊關(guān)可能又要起爭端，方佑天雖說才平頂了侵略，沒想到鄰國的君主聽聞軍隊大敗鎩羽而回，折損了十之八九，氣得一命嗚呼，而兩名承繼人中，一人主和，一人主戰(zhàn)，我方尚不知結(jié)果如何，看軍報中所寫，卻是那個主戰(zhàn)的皇子勝算大了些，雖說只要有方佑天鎮(zhèn)守邊關(guān)，不畏懼那些，只是連年征戰(zhàn)，不但是國庫慢慢耗盡，邊關(guān)的百姓多半也不能過太平日子，寡人思之而憂，不覺悵然?！?/br>
    “臣妾無能，不能為皇上分憂。”汝月說的是真心話，她在宮中無依無靠，統(tǒng)共不過她一個伶仃之人。

    “寡人要的只是你這樣一朵解語花，已經(jīng)是最好的分憂之策?！泵髟吹鄄凰阖澬模辉缰啦荒芤粋€又賢淑，又有娘家權(quán)勢的嬪妃，即便是皇后都不行，便是這些女子初初時，都是那嬌艷動人的牡丹，時間長了，總有些想著借勢而上的不軌之徒，慢慢滲透進來，試圖吹一吹枕邊風，“上一回，你對多年征戰(zhàn)之果說的那一番話，寡人也十分認同，可見未必要懂得軍事的人才能說得說真道理，月嬪倒是有幾分天賦的?！?/br>
    “承蒙皇上贊譽，臣妾不敢當?！比暝碌念^始終枕在皇上的手臂，觸感健碩有力，又十分溫暖，這樣的懷抱，貪戀不是過錯，她只怕可以擁有的時間太短。

    “寡人已經(jīng)吩咐了欽天監(jiān)，盡快將進封你為妃的黃道吉日算下來，是時候了，月嬪想過要寡人賜一個什么樣的封號給你？”明源帝見汝月抬起眼來看著自己，這些天始終在屋子里待著，一張臉越發(fā)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那徐徐吐蕊的白色馥郁花瓣兒，心中不禁憐惜，“寡人想了幾個，總覺得有所欠缺，不如你自己說來？”

    “臣妾何德何能，敢替自己進封頭銜，還是皇上來想就好，只要是皇上喜歡的，臣妾都覺著好?！比暝抡f的十分小心翼翼，別是皇上一個開心勁頭，她也跟著沒個長短眼色，回頭來，若是被旁人抓了痛腳，吃虧的還是自己。

    “既然如此，寡人心中有了分寸，到了進封之日，再給你個驚喜?！泵髟吹鄣昧藗€心下滿意地答復，將汝月的身子往懷中攏了攏，不過捧起臉兒來親吻了幾下，手臂已經(jīng)移到她的背后，輕緩舒和地拍了幾下，“寡人先哄著你睡了，再走?！?/br>
    汝月應(yīng)了一聲，始終沒有開口問過，皇上這樣的時分還要去哪里，總是知道不會是御書房那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