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段祺瑞確實不在家中，段妻誤會了士兵們的意思，以為他們搜查是假，想要借機劫掠倒是真，于是就坦然地說：“我們家窮，沒什么財物可以孝敬給各位軍爺，最值錢的恐怕是老爺?shù)囊欢褧鸵桓庇褡龅膰澹糸L官不嫌棄，我這就帶來送上。”

    帶隊的軍官大驚，他雖然沒有劫掠的意圖，但是乍聽到段府如此貧寒，也有些驚訝。當下也不搭理，只是手一揮，喝道：“搜！”然后笑吟吟地對段妻說：“夫人莫怕，我們不是歹徒，不要財物，只是看看段總理在不在家中，若是在，我們也不會為難他，只要跟我們走就可以了?！?/br>
    “是，是，可老爺確實不在家中?！甭牭酱搜裕纹扌闹猩园?，但還是頗有些不信。

    不一會兒，搜查完畢，兩邊都有些吃驚，一邊是吃驚段祺瑞家居然真是如此貧寒，另一邊則是吃驚這些士兵搜查時絲毫沒有順手牽羊，段府書房中畢竟還有幾個花瓶什么的，段妻看后，發(fā)現(xiàn)紋絲不動，連觸摸的印子都沒有，看得出來士兵們沒有撒謊。

    帶隊的排長有些尷尬，聯(lián)想到段府如此的難找以及眼前這副破敗景象，著實令他難以想像這居然是堂堂中華民國總理的宅院，秦時竹的住宅在他們眼里看來已經(jīng)是有些寒酸了，段祺瑞家與之相比簡直提都不用提了，于是連連說：“想不到段總理真是廉潔之士！剛才多有得罪，我們在門口站崗，沒有什么事最好不要出來，師長已經(jīng)發(fā)布了戒嚴令，沒有允許，任何人都不許上街。”

    眼看日已西沉，段妻尋思：這些士兵雖然不曾前來sao擾，但肯定是要吃飯睡覺的，家中似乎也沒有這么多的米面酒菜準備，便很熟練地拿上米袋，招呼上僅有的下人，準備前去光顧米店。剛剛走出大門，就被士兵們攔住了，由于對段府的印象頗好，士兵們倒頗為客氣，沒有用槍嚇唬，只是和氣地問：“您干什么去？”

    “說出來怕您見笑，家中米面酒菜都不多了，我尋思著各位軍爺這么辛苦，晚飯總還是要吃的，我打算去買一點……”

    眼看段妻不慌不忙地回答了自己的初衷，排長一陣敬意油然升起，連忙表示不用不用，好說歹說把段妻勸回了家中。

    “排長，都說當官個個富得冒油，怎么段總理家這么寒酸？”有個士兵眼看段妻走了，不解地問排長。

    “我也沒想明白，當官當?shù)竭@份上，也不容易了，都說袁世凱混蛋，難得這混蛋下面還有個清官?！?/br>
    “那咱們大帥要是抓住了段總理會不會殺他呀？我看這樣子，段總理不像是個壞人，要是殺了，多可惜啊！”

    “你瞎扯，咱們大帥什么樣的人物？平時最敬重英雄好漢，怎么會濫殺好人，你看連趙爾巽他都不殺，怎么會殺段總理呢？”排長大概也覺得新鮮，對手下開導起來，“八成大帥還要重用段總理，不然叫我們客客氣氣地在這里站崗，還要我們把他請過去干什么？”

    “有道理，不過排長，說真的，弟兄們有點餓了，這晚飯怎么解決？”士兵嬉皮笑臉地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就你小子貧嘴？！”排長舉手欲打，倒也不是真打，輕輕松松被其晃過去了。

    “看著樣子炊事班一時三刻也不能把飯菜送上來，我這里還有幾個大洋，是辦公經(jīng)費，你拿去找家酒店買點吃的，給弟兄們填填肚。”排長說著，就掏出一把大洋。

    “好勒，這感情好?！笔勘舆^大洋，把槍交給旁邊的人，轉(zhuǎn)身就走。剛剛走了幾步，就聽見排長在身后喊：“回來，回來！”

    “排長您還有什么吩咐？”

    “你多叫幾個人，順道買點米糧，眼下段總理不在，我估計他們家的日子不好過。”

    “好?！笔勘宦犨@事，放下心來，連忙叫上同伴走了。

    其實，段妻也在擔心段祺瑞的安全，她心里有桿秤，看這副景象，護國軍多半是不會為難老爺，只是段祺瑞人呢？她心里急歸急，卻也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桌子上放著的面疙瘩她也沒心思動筷。眼看天色已經(jīng)越來越昏暗，她嘆了口氣，肚子里一陣陣地叫喚，正欲動筷的時候，門再次開了，這次是幾個士兵背著幾袋東西進入了她的視線。

    “夫人，俺們給您送東西來了……”士兵一邊放下袋子，一邊說：“這袋子是面粉，還有一袋是大米……本來還尋思著買點rou啊，菜啊的，但我們?nèi)松夭皇?，找不到買這些的地方，就沒買成，只給您家買了點熟食，你看……那是牛rou，剛燒熟的，還冒著熱氣呢?！?/br>
    段妻聽了惶恐不安，連連搓手道：“各位軍爺太折殺俺家了，你們不吃飯已讓我過意不去，怎么還能讓你們給我家買東西呢？”

    “沒事，我們走啦?！?/br>
    段妻檢視了一番，足足有近兩百斤的米面，外加一堆熟食，心中一陣感動，眼淚嘩地流了下來，頭一扭，趕緊去找排長。

    看她這副眼淚汪汪的模樣，排長以為她還在為段祺瑞的下落不明擔心，就好言勸導：“您別擔心，段總理不會有事的。”

    “唉……”段妻抹了抹眼淚，說道，“我不是擔心他的安危，我是見不到他人，若是見到了，我一定勸他不要和你們作對了。你們是仁義之師，他……他打不贏的。”

    排長沒想到居然是這話，當下也愣了半天。

    “我跟著他多年了，他脾氣我最清楚了，最不喜歡就是溜須拍馬的人，你看看我們家，不是沒人來送錢送物，都讓他給罵回去了。但我知道，只有我們家老爺不貪，別人可都在那大把撈錢呢，曹三爺、馮老四（馮國璋）哪個不是缽滿盆滿？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這么弄，當兵的也變著法子弄錢，去年京城鬧兵變，就是曹三爺?shù)谋胍獡棋X……看看你們這副樣子，我就知道，他打不過你們的……我就怕他一條道走到黑?。∷侵毙宰?，不懂得轉(zhuǎn)彎，有時候連袁總統(tǒng)都不喜歡他呢……”關(guān)心則亂，段妻說著說著思路就亂了。

    “夫人，您別擔心，只要段總理還活著，我敢保證沒人會為難他。俺老家是新民的，是秦大帥故里，別人不知道，俺可清楚了，俺們大帥對人最公正了。他要知道段總理這么廉潔，是個清官，絕對不會為難他的，您要不放心，將來我們這些兄弟給他作證，央求大帥放他一條生路，只是這總理，能不能再做，我們就不曉得了?！?/br>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倍纹捺哉Z，“反正他當官也沒有發(fā)財，還不如回家種田去了……我先謝謝各位大兄弟了?！?/br>
    與北京城的波瀾不驚相比，保定的百姓卻是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自從護國軍占領(lǐng)保定后，他們的心一直就提著，不時有冷槍冷炮的聲音傳出。在清末，保定曾經(jīng)做過一段時間的直隸省會（后來變成了天津，石家莊到建國后才是河北省會），算得上是繁華之地，又位于交通樞紐之上，人口密集，自然怕打仗，有道是“兵災遠勝蝗災”。再加曹錕這兩年駐扎在保定，沒少禍害百姓，因此幾乎沒有人對北洋軍有好感，至于護國軍，頂多是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或者是北洋軍口中妖魔化了的印象，大家都吃不準。因此中午藍天蔚奪城之后，一般百姓都是冷眼旁觀，北洋系統(tǒng)委派的官員也逃之夭夭，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當?shù)厥考澓ε卤溸B天，只能硬著頭皮前去迎接，心里卻已打定主意，只要護國軍不要獅子大張口，一般要餉要糧還是可以應付的。

    出乎他們意料，藍天蔚部沒有提出糧餉要求，只是誠懇地說北洋軍可能還會進一步進攻，為了防御，需要構(gòu)筑大量工事，挖掘壕溝，考慮到時間緊迫，希望當?shù)啬芘沙雒窆?，自帶工具協(xié)助部隊。士紳們一聽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事，那倒好辦，隨便湊一堆百姓就完事了，頂多給他們提供一、兩頓飯，幾個人嘀嘀咕咕地交換了意見，準備出一個數(shù)字搪塞護國軍。還沒等他們討論出個頭緒來，藍天蔚接著補充說道：“我們只要壯勞力，越多越好，不過凡是今天來部隊幫忙的，每人給一個大洋再加管兩頓飯?！?/br>
    一聽藍天蔚發(fā)話，幾個士紳就叫苦：“藍將軍，本地財力匱乏，若是人數(shù)眾多，恐怕出不起這個價錢啊?！?/br>
    藍天蔚冷冷一笑，什么財力匱乏，分明是用來搪塞的借口，民脂民膏早被你們吸飽了，當下也懶得和他們計較，只說：“不需地方出錢，此次打仗，全系護國愛民，豈能再加重地方負擔？我軍自有經(jīng)費，等今日完工后可就地發(fā)放……”

    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老百姓雖然對部隊有些害怕，但聽說幫助部隊構(gòu)筑工事有一個大洋可以拿，還可以管兩頓飯，還是爭先恐后地趕來干活，陣地上頓時出現(xiàn)了大量的鋤頭、泥鍬、扁擔等十八般農(nóng)業(yè)器械，部隊的工兵鏟和十字鎬倒成了稀罕之物。

    有部下不解，藍天蔚笑著解釋：“此番動作，一來是讓民眾幫部隊構(gòu)筑工事，二來也是為了讓他們更了解護國軍，百姓深受北洋軍禍害之苦，兩相對比之后，自然會明白誰是他們的災星，誰是他們的救星。只要他們明白了這個道理，將來萬一有事，我們哪怕不出錢，百姓也會來協(xié)助我們。說到底，對于真的要他們構(gòu)筑工事其實部隊遠遠還不必如此，但是借著這個名義，可以讓老百姓更直觀地觀察部隊，這幾千個大洋花得值！”

    部下肅然起敬，連聲說道：“師座英明！”

    “不是我英明，是大帥教導有方?！彼{天蔚笑嘻嘻地問，“你說說看，一支軍隊，如何能永遠保持戰(zhàn)斗力，永遠保證打勝仗？”

    “永遠？”部下?lián)狭藫项^皮，“這不太容易，永遠保持戰(zhàn)斗力已是相當困難了，永遠打勝仗幾乎不可能……畢竟沒有什么常勝將軍?！?/br>
    “是的，當時大帥問我的時候，我想了半天，提了不少建軍意見，但大帥都是搖頭，他只輕輕說了一句，我就折服了?！?/br>
    “大帥說了什么？”

    “他的法寶就是民心。只要有了民心，部隊處處可以得到百姓的幫助、支持，這是永保戰(zhàn)斗力的法寶，哪怕一時打敗了，在民眾的支持下，必然可以得到迅速重建，以中國四萬萬五千萬的人口，軍隊人員的補充幾乎是無限的，只要民心在，永遠沒有敵人可以消滅我們?！?/br>
    部下目瞪口呆，這看似是最笨的辦法，其實是最高明的主見，最能打的部隊，也是血rou之軀組成的，也是死一個就少一個的部隊，但一旦有了無限的后備力量，它將永遠不會枯竭。

    “就像一滴水，只要將它融入大海，就永遠不會干涸！”

    炮聲響起，北洋軍發(fā)動了夜襲，參謀手忙腳亂地進來報告，藍天蔚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一笑：“來吧，有什么招數(shù)盡管使出來吧，我看你們還能蹦達幾天？”

    陣地上的老百姓拿到錢后，幾乎都高高興興地撤走了，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一些小伙子，大概是有感于部隊對人和氣、對老百姓好，對當兵居然有了一定的向往，完成份內(nèi)活后居然死活賴在陣地上不肯走，說是要參軍。帶兵的連長又好氣，又好笑，跟他們解釋，護國軍的體制和北洋軍不同，不能擅自招收兵員，否則軍法從事。有個小伙子大概讀過兩年書，知道一些大道理，當下不服氣地反駁道：“你們有規(guī)矩，俺知道，但眼下是非常時期，非常時期就有非常辦法。不管怎么說，這兵俺是當定了。北洋軍為害鄉(xiāng)里這么久，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教訓他們，您可不能趕俺們走?。　?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 target=_blank>，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