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同故人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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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了什么,言照清將浴盆劃到宅前,被人搭了一把手臂進了宅子二樓之后,立時就明白了。 沒了一個人。 小狐貍說的船也確實有,是一艘二十尺長的小舟,坐下七八人也綽綽有余,停在房間居中位置,占了房間大半,當是一張床在用。 上頭睡著一個老人,白須白發(fā)白眉,瘦骨嶙峋,腹部凹陷,雙目緊閉,整個身軀沒有一絲起伏,盡是死氣。 不似因病,像是油盡燈枯的壽終正寢。 阿彌被人拉到房中后,走至船前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不敢再看,大眼之中滾下兩行熱淚來,兩個膝蓋相繼落地,頭重重磕在地上,三叩九拜行了大禮,禮畢之后也不起身,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雙肩微微抖動。 言照清瞧得她面前的地上有水漬滑落,不知道是來自她的濕發(fā)濕衣,還是來自她眼里。 “你們想要船,就拿去用吧?!?/br> 一個面容枯槁的老太太坐在房間一角,角落暗,老太太吧嗒吧嗒抽著水煙,將自己的臉掩藏在煙霧后頭。字正腔圓的,說的是京都話,叫言照清小小詫異了一下。 房中還有四人,其中唯一一個女子,看年紀約莫三十五六,頭發(fā)凌亂,哭得雙目通紅,至言照清他們進屋時,她已經(jīng)沒法再喊叫出聲,啞著嗓子,連“阿爹”都叫不連貫。 方才拉言照清他們來的雀州男子“咚咚咚”從屋頂下到房中,將那趴在船邊哭的女子拉了一把,帶到在屋角抽水煙的老太太那兒。 阿彌還跪在地上,她不動,其他人也不動,就這么看著阿彌。 等著。 言照清在此時心內(nèi)有了顧忌。 他們好像是唯阿彌馬首是瞻,這丫頭小小年紀,竟然能將幾個壯年漢子收服得服服帖帖的,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不得不防。 老太太在屋角抽水煙,抽盡了,將煙鍋磕在地上敲,“篤篤篤”三聲,掀起皺巴巴的眼皮看向言照清。 “你姓什么?” 語氣倒算溫和,是對小輩的語氣。 “我姓言?!?/br> “嗯,言小郎君,你將這船拿去用,用完了,也不必拿回來,一把火燒掉就成。死人的東西,晦氣?!?/br> 在她一旁哭啼的女子瞪大眼睛,立即跪下,啞著聲音喊了一聲“娘”,“這是阿爹留下的,船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那老太太也不看她,對她的哭喊置若罔聞,自顧自往煙鍋里頭塞煙絲,“沒了就沒了。這條船,載過太子,也載過皇長孫,值了。值了。” 言照清現(xiàn)下還不敢細細咀嚼這話里頭的意思,瞧了一眼還跪伏在地的阿彌,又掃了一眼房中其他人,再同才哥兒對視了一眼。 小狐貍不動,沒人動。 沒人敢動。 言照清抱拳作揖,“借船的恩情,言某謹記在心,等將周老先生和我的兄弟救回來,言某必定將船完璧歸趙,并酬重金——” “言小郎君年紀輕輕的,耳朵不太好?!崩咸燮ざ紤械迷傧疲舌舌閮煽谒疅?,抽得急了,嗆了兩口,被身旁的女子撲上來著急幫忙拍背順氣。 順好了氣,她索性也不抽了,將水煙槍往旁一扔,在房角那張?zhí)珟熞紊献霉P直,坐姿是京城大家閨秀的風范,十分不一般。 “船拿走,用完了就燒了,不必再拿回來。我宋家和嚴家被這船作弄得家破人亡,我宋嚴氏被這船拖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沒了這船,我現(xiàn)在終于能享清福啦!隨你們燒也好,砍了也好,任君處置,不必再還?!?/br> 言照清弓腰作揖,低頭稱“是”,垂眸看了跪伏在地的阿彌一眼。 房中十分靜,抽泣的女子也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鐵了心要將這船送走,面上煞是浮上絕望,心如死灰的樣貌,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你辦完了事,還有大把時間跪。”老太太又出聲,說的是阿彌。 阿彌伏低在地,輕聲道:“李家欠你的,我——” “你姓什么?”老太太打斷阿彌的話。 言照清留意聽,但跪在地上的小狐貍沒有說話。 老太太冷笑了兩聲,“你連個姓都沒有,李家的事跟你何干?” 阿彌不出聲。 老太太抬眼,瞅著言照清,“若是不著急帶她上路,辦完了今天的事情,叫她來這兒守兩天。頭七怕是不能守滿,意思意思,叫她守上兩天靈,也算有人給送終了?!?/br> 老太太一雙眼十分清明,看著言照清,好像看穿了言照清的身份,也看穿了他同阿彌的關系。 執(zhí)金吾和逆賊的關系。 差人和賊的關系。 那一雙眼精光四射,不容許言照清含糊其辭地說謊,眾人還不知道老太太為何特意提點言照清,言照清心里卻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 急忙作揖,點頭稱“好”。 “去吧,不是要救周先生去么?南理民風仍濁,周先生在,南理城才能再恢復清明,不必在此耽擱。” 阿彌聞言,再磕三下頭,站起身來,胡亂抹了一把臉面,沒叫人看她臉上的狼狽。 “言小郎君,我家中長子早夭,次子戰(zhàn)死沙場,膝下無兒無孫,僅有一女。按習俗,女子不得抬棺。言小郎君是京城人士,同我夫家住得近,從地緣上算,勉強也稱得上同我夫家有個沾親帶故的關系。勞煩言小郎君將我家老頭子自船中起出,暫且先停這塊虎皮上。” 地上搭著一塊虎皮,看著已經(jīng)有了些年頭,但是毛色仍舊光亮。 “娘!阿爹說死也要跟船埋在一起的??!船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眼見言照清將瘦骨嶙峋的老先生從船里頭抱出來,那女子又開始哭喊,被雀州男子一把拽住了,硬是往懷里帶,一把捂住了嘴。 船上沒有別的,老先生生前愛干凈,將船和自己都拾掇得干干凈凈,死的時候也沒有狼藉。 此后一切順利,船過大,只能將窗扇全拆了,從窗往外推。好在房中好幾條漢子,齊心協(xié)力地,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將船妥妥當當推到了水中。 才哥兒先下了船,蹦跶了幾下,檢查了一番,抬頭同窗邊的言照清道:“好船,結(jié)實,不漏水?!?/br> 言照清便扯阿彌,“走?!?/br> 阿彌已到窗邊,要翻出去的時候,突然又回頭,對著坐在屋角一動不動的老太太。 “我自小吃百家飯,在你家吃過不少,你做的紅燒獅子頭是一絕?!卑浀?,講到末尾,隱隱有些請求,“我天黑之前就回來,還想來你家吃飯,紅燒獅子頭?!?/br> 言照清瞧見老太太垂著眉眼,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