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寶珠滿懷期待地等著他的答案。

    過了好一會兒, 施世綸才回應(yīng)：“娘娘應(yīng)該向皇上請教。”他的身姿挺直，但眼皮低垂著。讓人覺得, 是在對他自己說話。

    佟寶珠十分失望。

    她和施世綸雖然只見過兩次, 但卻把他當(dāng)成了老朋友。她是他名義上的東家。這三年多時間里，通過吳啟爵向他傳遞過無數(shù)次話，告訴他, 自己對經(jīng)營客棧的想法。他也通過吳啟爵向她請示過無數(shù)次的問題。

    每個月看他記的賬本, 看他為她賺了多少錢。每個月會專門封銀子，讓吳啟爵帶出宮, 付給他工錢。

    今天想法設(shè)法的出宮, 為的就是當(dāng)面向他請教幾個問題。這也是她萬般無奈之舉。為了長遠(yuǎn)考慮, 佟家人不能依靠；容嬤嬤不愿她插手這些事。

    在宮里, 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

    佟寶珠端起茶盞喝了幾口后, 說道：“你出去吧。孫春枝來了, 把她帶上來。”

    “娘娘不是說，有幾個問題嗎？這才只有一個?！笔┦谰]站在原地沒動。

    佟寶珠放下茶盞，看了他一會兒, 問道：“收臺島之戰(zhàn), 你認(rèn)為能贏嗎？”

    “能?！笔┦谰]毫不猶豫道, “最多兩年。”

    “本宮一個侄子叫道喇, 今年十七, 現(xiàn)在在盛京。本宮想讓他跟隨施大人南下, 借機(jī)立功。這件事, 本宮向誰說合適呢？”

    “皇上?！?/br>
    這個答案她認(rèn)同。

    她是想借用這個問題，向施家提前打個招呼。

    把道喇調(diào)回京城，再安排他隨施瑯南下, 肯定是要稟告康熙。將來還要等他加官進(jìn)爵呢。

    佟寶珠問：“本宮一個meimei今年參加選秀, 本宮不想讓她入宮，有什么辦法阻止嗎？”

    “娘娘不用阻止，皇上不會讓她入宮?！?/br>
    “為什么？”

    “當(dāng)前后宮穩(wěn)定，皇上看重娘娘。暫時不會選家世過高的女子入宮，打破后宮的平衡。”

    “萬一有家世好，姿色又好的姑娘呢？剛好就看對眼了?！?/br>
    佟寶珠話落了一會兒，看施世綸一直沒應(yīng)話，就當(dāng)他是堅持方才的說法。

    又問了別的：“有位家世好的姑娘不久前訂了親事，無法參加選秀，有什么辦法讓她退親嗎？”

    “娘娘是想把她指給大阿哥？”施世綸反問。

    “你為什么這么說？”

    “家世好的姑娘不會入后宮。除了入后宮之外，娘娘關(guān)心的人，就只有大阿哥?！笔┦谰]沉聲道，“大阿哥的婚事，娘娘最好不要過問?！?/br>
    “為什么？”

    “關(guān)心的人太多了?！笔┦谰]道，“娘娘左右不了?！苯又纸忉尩溃澳锬镎f的家世好，應(yīng)該是家世高。家世高的人，把家族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怎么會冒著被朝廷問責(zé)的風(fēng)險，在這個時候讓姑娘訂親。這中間，肯定有問題。”

    佟寶珠沒有立即應(yīng)話。她在思考，都有誰在關(guān)心大阿哥的婚事。既然關(guān)心的人這么多，為什么除去太皇太后和惠妃之外，沒人在她面前提過。太皇太后不在京城，惠妃左右不了人選。

    還會有誰呢？為什么沒人找她說過？就不怕到第三關(guān)的時候，被撂牌子嗎？本次選秀是由她和皇太后主持，皇太后向來不管事，實際是由她一個人主持。

    如果她看不上眼，就沒有機(jī)會到康熙跟前。

    施世綸跪在地上叩首，“草民感謝娘娘的恩德。娘娘什么都不缺，草民沒有什么好報答。只能拿出一顆赤誠之心，為娘娘分憂。草民今日所言，俱是為娘娘著想，如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娘娘恕罪。”

    佟寶珠看有什么話要說的樣子。笑道，“正說著話呢，怎么磕起頭來了，快起來。有什么話，你盡管說?！?/br>
    施世綸道：“大福非福。趙保山的事，不用娘娘再cao心。草民安排他，以后在施家生活?！鳖D了片刻后，又道，“對于娘娘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莫要見他們母子，省得以后牽扯出更多的事情?！?/br>
    佟寶珠：“……”

    “草民以前沒管他們，是擔(dān)心和孫家起了沖突，被有人之心利用。萬一顛倒黑白，參家父一本，影響到家父帶兵南下的大事?，F(xiàn)在娘娘插手了此事，施家便沒了后顧之憂。”

    佟寶珠原計劃中午之前回宮。和施世綸交談了一番之后，出了來?？蜅?，去東大街轉(zhuǎn)了一圈，就早早地回了宮。

    坐在馬車?yán)?，把施世綸說過的話，細(xì)細(xì)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認(rèn)，不管是他回答的問題，還是事務(wù)安排，都非常的合適。

    回到承乾宮，容嬤嬤說四阿哥的哈哈珠子來了，在后殿。往后殿走時，佟寶珠說：“另外一個哈哈珠子，本宮找好了。”

    “娘娘在哪找兒的人？”

    “在來福客棧遇到的，本宮看著他各方面都挺合適。跟施世綸交待，讓他寄養(yǎng)到某戶人家，再到內(nèi)務(wù)府報名參選?！?/br>
    佟寶珠說的人叫小春，是施世綸推薦給她的。說那孩子是他收養(yǎng)的孤兒，今年八歲，沉穩(wěn)又機(jī)靈，書讀的也好。

    她正想找個這樣沒有家世拖累的伴讀，這樣的人心無旁騖，管教的好，會是個十分忠心的奴才。

    后殿院子里，四阿哥正坐在梨樹下，跟著張廷璐念三字經(jīng)?？吹劫氈?，就撲了過來。

    “額娘，額娘，兒子也要去讀書?！?/br>
    張廷璐過來叩禮：“草民張廷璐叩見皇貴妃娘娘。”一位八九歲干凈清秀的小男孩。

    佟寶珠十分滿意。彎腰扶他起來，“以后你既是四阿哥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不用行叩禮。”轉(zhuǎn)話又問，“去選馬了嗎？”早上出門時，跟黃忠交待過的。

    “謝謝娘娘，選過了。”張廷璐口齒清晰的回話，“太子殿下指派了訓(xùn)馬師傅，從明日開始，教草民和四阿哥騎馬?！?/br>
    中午，康熙來用午膳，問到趙保山的情況。其實他已經(jīng)從吳啟爵那里知道了，就是想聽貴妃如何說。

    佟寶珠沒加任何隱瞞地講了整個過程。又說了施世綸推薦哈哈珠子的事。

    康熙未置是否，而是問：“貴妃覺得施世綸此人如何？”

    “難得的人才?！?/br>
    “朕打算讓他跟施瑯一起南下?！?/br>
    佟寶珠忙問：“來福客棧怎么辦？”

    “讓七弟出面買下來，由他接管?！?/br>
    佟寶珠：“……”以后賺的錢，可能不歸她了。

    “貴妃想說什么？”康熙問。

    佟寶珠想到施世綸說的話，遲疑了片刻后，問題：“恭親王要納大丫為妾。臣妾想阻止，可一時間想不到好辦法?；噬夏苤更c(diǎn)臣妾嗎？”

    貴妃真是把他當(dāng)成了自己的男人啊，什么事都問他。朝堂上下誰不知道，他待恭親王親厚？貴妃覺得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恭親王還要重要？

    康熙挺開心，笑道：“貴妃不用管了。等五弟求到朕這里，朕自有辦法，讓他主動放棄?！?/br>
    康熙失算了。

    次日，恭親王就入宮請求賞賜大丫給他做妾。

    “你不是想南下嗎？朕封你為撫遠(yuǎn)大將軍，同施瑯一起出征。收臺島是必贏之戰(zhàn)，多少人請戰(zhàn)，朕都沒準(zhǔn)?！笨滴跻詾樵趽徇h(yuǎn)大將軍和一個女子之間，任何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何況恭親王是一個喜歡打仗的人。最近，每日都要來乾清宮，跟他軟磨硬泡，想要南下。

    他一直沒準(zhǔn)。

    就是想著遇到某件事時，讓恭親王做個決擇，讓這個犟脾氣的五弟，也經(jīng)歷一次主動放棄某件事的感受。

    豈料，恭親王絲毫不為所動，“臣弟不要別的賞，就要大丫做妾?！?/br>
    康熙：“一個女子而已。等你立功回來，朕賞你十名貌美又才藝術(shù)雙絕的?！?/br>
    恭親王：“臣弟就要她。求皇兄成全臣弟的心意?！?/br>
    康熙一拍桌子，怒聲道：“一個女子就拴著你的心了？正事都不干了？連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身為一個王爺，在國家需要你的時候，為了一個女子停步不前，這像什么話?！?/br>
    恭親王不吱聲。

    康熙以為他被嚇住，妥協(xié)了，趁機(jī)再一次敲打他，讓他知道不聽皇命的后果：“親王爵位和依丹之間，只能選一個?！币赖な谴笱驹瓉淼拿?，吳三桂沒造反之前，經(jīng)常入宮，在慈寧宮里一住十天半月是常有的事?？滴跬菜闶煜ぃ叭绻銏?zhí)意要依丹做妾，收臺島之戰(zhàn)，你是參加不了了。就是普通宗親，也不能閑著，去工部領(lǐng)差，到海淀修園子。

    恭親王的目光閃了閃，問道：“皇兄是同意把依丹賞給臣弟嗎？”

    康熙怔了片刻，哼笑了一聲道：“賞！去修園子的時候，最好也把她帶上，省得寂寞。暢春園占地九百多畝，沒有三五年，可是修不好。”

    “喳！”

    恭親王起身施禮，“臣弟告退，這就去七弟府上領(lǐng)人?！?/br>
    康熙拿起手邊的奏折砸到了他頭上，“從現(xiàn)在開始，你已經(jīng)不是親王了。把親王官服脫掉，還有頂戴花翎全部留下?！?/br>
    恭親王皺眉，懇求道：“皇兄，準(zhǔn)臣弟回府換，行嗎？保證在一個時辰內(nèi)，送到內(nèi)務(wù)府?！?/br>
    “不行。現(xiàn)在就脫下來。”

    恭親王走后，康熙著看殿中央的朝服頂戴，氣得心肝肺都是疼的。近五年來，在同別人較勁上，他就沒輸過。

    這次不但輸了，還辦砸了貴妃所求之事。

    恭親王穿著里衣出宮的事，沒多久，前朝后宮都傳遍了。佟寶珠聽說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康熙滿口答應(yīng)她的事，泡了湯。

    她沒有惱火，相反還有些高興。恭親王如果能為大丫和皇上頂撞，說明他并不是一時興起，才討來做妾。是喜歡她。

    遇到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就是做妾又如何呢？做正室就好嗎？在這個時代，稍有些地位的男人，都會有妾室。不管是正室還是妾室，都同樣要和別的女人爭男人。

    傍晚的時候，大阿哥來了，又提到選秀的事。佟寶珠把提前想好的話，說給了他：“額娘琢磨了兩天，傳詔科爾坤夫人入宮不妥。你另想其它法子吧……”末了，又說：“額娘相信你，會想出好辦法?！?/br>
    她仔細(xì)想了，大阿哥的婚事，確實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看似平靜的湖面下，其實暗潮涌動。她把選秀想簡單了，也把歷史上的“九龍奪嫡”想簡單了?；蛟S，并不是他們本身在爭，而是背后的人推動著他們在爭。

    第二天，吳啟爵傳施世綸的話給佟寶珠，說給小春找好了人家，那家人姓戴。他給小春重新起了個名字，叫戴鐸。

    佟寶珠聽到“戴鐸”這個名字，坐在西次間的塌上，呆楞了許久。在歷史上，雍正皇帝的第一謀士，就是叫“戴鐸”。

    難道這里是歷史上的清朝？而且還是按著歷史的走向發(fā)展的？那她......用不了幾年，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