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橫折逆，側(cè)鋒飛白，或輕或重，或濃或淡，只用黑白兩色，勾勒出一地蒼茫、漫天風(fēng)雪，以及，雪中遠(yuǎn)行的背影。

    仔仔細(xì)細(xì)地畫了許久。

    畫完后，看了又看，幾乎與夢中一模一樣了，但謝云嫣卻覺得心里不舒服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何，想不出個所以然，有些心亂，把那畫紙揉成了一團(tuán)，扔了出去。

    那紙團(tuán)在地上滾了幾下，滾到男人的黑金云頭履邊，被一只大手撿了起來。

    第40章 眼前人是意中人

    不妙, 一時忘形，又被逮住了。

    謝云嫣訕訕地放下了筆：“玄寂叔叔?！?/br>
    “罰你抄書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盡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崩钚懦林? 把那團(tuán)紙打開了，“小時候如此，大了居然還不改過，實(shí)在……”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畫中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著一襲戎裝、負(fù)一肩霜白，他在一天一地的風(fēng)雪中，如孤狼獨(dú)自前行，煢煢一身，卻有凜冽之氣躍然風(fēng)雪之上。

    似是而非, 不可捉摸。是誰？是他嗎？這個念頭如同電光朝露，一閃而過，在這么一剎那，他的呼吸都頓住了。

    妄念而已，不可說，不可念。李玄寂的嘴唇動了動, 又緊緊地抿住了, 抿成一條剛硬的線條，保持了一個沉默的姿勢。他的手指慢慢地?fù)徇^那紙上的褶皺痕跡, 似乎想要透過水墨揣摩出畫中人影, 良久, 才開口問道：“這畫的是什么？”

    謝云嫣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我的意中人啊?！?/br>
    李玄寂霍然抬眼，嚴(yán)厲地望了過來，目光宛如利劍, 他的聲音驟然冰冷了起來：“你的意中人究竟是誰？”

    好在謝云嫣被瞪習(xí)慣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扛得住燕王殿下戳死人的逼視了，她神情天真，用甜美的聲音忽悠他：“我在夢里見過他，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他能入我夢中，必然是我的意中人，您看看，這個人如此英雄氣概、風(fēng)華無雙，喏，是不是比阿默強(qiáng)多了？”

    她雙手托著腮幫子，眨巴著眼睛，還要軟軟地跟上一句：“玄寂叔叔，您有沒覺得這個人很像您呢？”

    李玄寂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方才一瞬間的怒意不知從何而生，此時也不知因何而散了，只余淡淡惆悵。

    這孩子又在淘氣了，一本正經(jīng)地哄他，她的目光柔軟如春水，好似她說的話都是真的。

    李玄寂輕輕地嘆息，好似窗外的小鳥成天鬧他，能如何，也只能由它們鬧去。

    偏偏她還要得寸進(jìn)尺，小小聲地問他：“玄寂叔叔，這就是我的意中人，你說過，會替我做主的，您覺得如何？此人可妥當(dāng)？”

    “不妥?！崩钚耪Z氣淡漠，將那張紙放到一邊，仿佛不想再多看一眼。

    “為什么不妥？”謝云嫣追問著，就像不怕死的小鳥，恨不得要蹦到李玄寂的臉上，蹬他的鼻子。

    李玄寂順手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不許再鬧。”

    那一下敲得輕輕的，不疼，卻挺傷心，謝云嫣鼓足勇氣纏了他半天，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yīng)，她生氣了，抱著頭，縮到一邊去，唧唧咕咕地道：“好，您說的，我不鬧了，哼哼，以后再也不和您提這個了，我這么好的姑娘，還愁找不到意中人嗎？”

    李玄寂不動聲色，轉(zhuǎn)而把她抄寫的那疊紙拿了過來。

    閱看片刻后，他面色稍霽。

    滿滿一疊皆是規(guī)矩的正楷形體，筆鋒銳利，剛?cè)岵?jì)，既有仕女簪花的雍容富麗，又有將軍持劍的豪邁大氣，勾勒轉(zhuǎn)折條理分明，字里行間工整如有尺規(guī)，顯見得是十二分用心了。

    這個女孩兒，雖然時常淘氣，但有時候乖巧起來，還是討人歡心的。

    李玄寂又把語氣放得溫和起來，意圖安撫她：“字寫得不錯，果然是要多練練，眼見得就比原來好多了。”

    謝云嫣實(shí)在是個沒骨氣的，被他夸了一下，又有點(diǎn)小得意：“是，您教導(dǎo)得好，我自然要上進(jìn)一些?！狈凑F(xiàn)在一點(diǎn)也不怕他，干脆耍起無賴來，“既然好，那一遍就夠了，我記得很牢了，剩下的就免了吧?！?/br>
    李玄寂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轉(zhuǎn)身回到自己座上，吩咐道：“來人，叫陳濟(jì)進(jìn)來。”

    “是?！遍T外的侍從聽令，出去傳喚。

    謝云嫣剛想退下，李玄寂把她叫住了：“你稍候，見一見那位陳大人?！?/br>
    謝云嫣不明所以，但李玄寂既然這么說了，她就聽話地等在一邊。

    少頃，陳濟(jì)進(jìn)來了。

    他是個四十開外的男人，因常年執(zhí)掌大理寺，鐵面無私，眉頭間刻著很深的紋路，看過去顯得格外嚴(yán)肅，他在外間已經(jīng)等候多時，但因是燕王召見，面上不敢露出絲毫異色，上前躬身。

    “陳濟(jì)見過燕王殿下?！?/br>
    李玄寂命他起身后，將方才謝云嫣抄寫的那一疊禮記遞給他，用平常不過的語氣道：“你看看這個，字寫得如何？”

    陳濟(jì)是武隆十四年間的榜眼，文采斐然自是不在話下，他仔細(xì)看了看，贊道：“端的是一手好字，筆墨間有松風(fēng)水月意境，如仙露明珠之明潤，朗朗清氣，躍然紙上，不過……”

    他沉吟了一下，還是如實(shí)道，“字形過分規(guī)矩了，倒失了幾分自然本意，若能敞開些，下官覺得更好。”

    謝云嫣簡直引為知音，壓低了聲音，弱弱地嘀咕了一句：“其實(shí)懷素狂草才是正道，玄寂叔叔您偏偏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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