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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塵還記得自己幼時遇著了問題,便會敲門去問,那時候師父也是這樣,撐著頭看過來,而后耐心地問:“怎么待在門口不進來?怕我吃了你?” “還不進來么?怕我吃了你?” 冼塵:“……” 廂房空曠,虞知微正坐在靠窗邊,獨自斟酒。 “近來在宗門內過得怎樣?曾經有我這么個師父,很丟人吧?” 冼塵立刻打斷:“并不。” “你師祖應該問過你,讓你轉拜在你萬師叔門下,她那漆吳山是個不錯的選擇?!庇葜⒌?,“她那徒弟不可能成事,你過去也好?!?/br> 冼塵:“弟子不愿。” 虞知微看也沒看他:“去她那漆吳山有什么不好?別人求都求不來呢?!?/br> “管理宗門不是份輕松差事,她做的比我好,現在宗門里對她感恩戴德的弟子多,她當宗主,眾望所歸……” 冼塵不知該說什么,他想跑的,從踏進這間房前到踏這間房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逃,可他的腳下就像生了根似的,還是一步步邁了進來。 “……師父。”最終,還是輕輕地叫了一聲。 當年他拼盡全力從家族大比中脫穎而出,好不容易拜入太虛門,又身為外門弟子受過不少欺負,待在外門絲毫不起眼。他也不知為何,那時候高高在上的瑤光真人一眼便挑中了自己做徒弟,一切都跟夢一樣。數百年相處積累的師徒情,豈是一朝一夕能斷絕的? 虞知微頓了頓。 “罷了,和你說這么多做什么?!庇葜⒌溃艾F如今,我和你們走上了不同的道,不過,我卻覺得,這才是我的道?!?/br> 冼塵嘴唇蠕動兩下,不知該說什么好。 “何必害怕,仙道也好,魔道也好,不過庸俗凡人給的名頭?!庇葜⒀壑杏行苄芑鹧嫒紵!爸灰艹缮?,我說他是仙就是仙,我說他是魔就是魔,若魔能成神,仙也成了惡徒,魔則是天道正統(tǒng)!” 這段話對于從小接受仙門教育的冼塵來說,實在大逆不道。他站在原地,欲要說話,卻又咽了回去。 最令他驚恐的是,他雖覺得不對,卻根本不知怎么反駁,從何駁起。 “可魔修肆意濫殺無辜……” “無辜?天底下有什么是無辜的?你自小吃到大的靈藥是不是無辜的?你踩死的螻蟻是不無辜的?”虞知微冷笑,“都道眾生平等,可若是眾生真正平等,那么人人手上都有殺孽,誰也逃不過?!?/br> “那些個修仙之人少做殺孽有違天道的話,都是哄人玩的?!庇葜⑼崎_窗,直視著頭頂明凈如洗的藍天,“天道不過是庇護人類而已,至于那些鳥獸蟲魚飛禽走獸,在天道眼中不算殺孽。” 她回頭瞥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冼塵,冷笑一聲:“我走了,你在太虛門好自為之?!?/br> “師父……” 冼塵沒能叫住她,對方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唯有桌面上留下一方玉匣,冼塵打開一看,是一枚明光石,用于淬煉法器效果極佳,只不過這明光石只在北域雪山中,格外稀有,尋常不過拇指大小的明光石就能賣出天價。也不知她從哪兒尋來這樣大一塊。 玉匣第二層,又有一枚丹藥,打開的一瞬間,丹香撲鼻,光芒燦燦。冼塵認得,這顆丹藥可延壽,且品質上乘,即便是給宗主吃都足夠了。 “師父……” 廂房內,冼塵百感交集。 虞知微卻并未如自己所說那樣離開。 她這幾日不算太低調,但虞知微并不是為了太虛門而暴露的行蹤。 她在賭,賭那個人的出現。 巫族的消息傳得愈來愈烈,早就傳遍了凡人城池,除非有大能狠下心來一招覆蓋整片南洲的清除記憶的法術,否則根本無法遏制流言的傳播。 凡人對修仙者心存敬畏,對從未謀面的巫族就不客氣了,聽說巫族還潛入了一戶人家,把那戶人家臨產的夫人殺了,肚里的孩子都挖走了,實在可恨。 一道白衣身影站在那戶門前猶掛白簾的宅院前,看了很久,他神色淡漠,通身氣質冰冷如劍,可這樣一個人物,來來往往的凡人們卻沒有多看一眼。 那道白色身影消失了。 冼塵失魂落魄地回到太虛門,他還要注意強打起精神不見人發(fā)現,好在一路上沒碰著什么人,一回到落英山,他便把自己關在了師父曾經居住的落英閣。 整個宗門的大陣都是萬鶴笙布下的,她的神識輕易能夠覆蓋整個太虛門,冼塵幾次出入她看在眼里,對方身上沾染的些許魔氣也被她輕易洗去,不叫人發(fā)現。 這段時日,魔神殘魂時睡時醒,他在溝通自己剩余殘肢,以好讓人取回來。 萬鶴笙只做不知,依舊忙著太虛門一應事務,閑暇時去探望仍舊昏睡的宗主,并與守在妄空山巔的赤練仙君敘敘舊。 * 圣月宗。 月荼以瞳術迷惑裴晟,他并未讓對方做什么難以辦到的事兒,不過是借他之手,在泉底放置了一方傳送法陣。 輕微的帶著空間氣息的靈力波動,在熊熊烈焰的巖漿覆蓋下,無人察覺。 裴晟單修rou.身,又同師父修習煉器,到底比月荼rou.身強悍些。直到裴長清從頓悟中清醒,他還在底下。 而此刻,月荼的本命法器,即將迎來最后一次天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