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與韓玥如今心心相印，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會(huì)勃然大怒，可云衍經(jīng)過多少風(fēng)浪，如何會(huì)被寧淵一兩句話就調(diào)動(dòng)情緒。

    他低下頭，淡道：“這本書看完，本王就走。秘密也好，了不得的真相也罷，你想寫血書就寫血書，想帶進(jìn)棺材就帶進(jìn)棺材，無人擋著?！?/br>
    話落，云衍又道：“閑親爺，連將軍，家父，先帝，與你相爺，也曾是赫赫有名的盛京五子。相爺今日還說，情同手足，重在一個(gè)情字?！?/br>
    “閑親王之死，相爺莫非以為自己就能撇清關(guān)系？你與家父不同之處就在于，家父雖有罪，但廉恥還在，而相爺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實(shí)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寧淵盯著云衍，“我與他們不同。”

    他又繞回到韓玥身上：“我之所以想把那些陳年舊事講給韓姑娘聽，就是因?yàn)椋瑢?duì)她父母，我問心無愧。在愚忠與理智面前，我做了和你父親不同的選擇。”

    室內(nèi)陡然安靜下來。

    云衍想著其父的郁郁寡歡，摩挲扳指的指節(jié)用上了幾分力道，面上卻仍是古井一般無波無瀾。

    看云衍沉著臉，卻不露喜怒，寧淵接著說道：“你應(yīng)該還記得一些，當(dāng)年，閑王與你爹之間的關(guān)系最是要好?！?/br>
    “閑王在戰(zhàn)場失蹤，你爹幾日不夜不睡覺，策馬趕去晉州，勢必要將他尸骨帶回來。”

    “后來閑王被那古瀾國女子所救，第一個(gè)聯(lián)系的人也是他。”

    “如此兄弟情深又如何？到頭來，你爹還是為了所謂的大局，選擇了背叛！”

    云衍這時(shí)道：“說完了嗎？”

    寧淵笑了下：“不敢聽了么？”

    云衍面無表情，“相爺果真是老了，如今連話都不會(huì)說了，半天說不到點(diǎn)子上，廢話連篇！相比之下，本王甚是懷念從前與相爺針鋒相對(duì)，唇松舌戰(zhàn)的時(shí)候?！?/br>
    “所以，讓韓姑娘來吧，她不來，老夫沒興趣說?！睂帨Y打著呵欠說道。

    云衍又開始看書。

    蕭池等的很不耐煩，開始起身度步。

    韓玥和云衍一樣，要了本書看得起勁。

    期間，她目光不受控制地看了云衍幾次，仿佛看到另一個(gè)自己坐在那里，思維與呼吸都是同步。

    這種離奇的感受，令她幾度感動(dòng)。

    云衍的沉默，令寧淵不安，他終又說道：“你爹他，當(dāng)真什么也沒告訴你？”

    云衍抬眸，挑眉，等著。

    寧淵莫名覺得，那目光像是在看獵物，他身子用力往后靠了靠，嘲諷地笑出了聲：“一生只愛一人，只忠一主，這是你爹常說的話……他當(dāng)真是天真的緊。自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看重情義，若不是他自作主張，閑王如何能走向絕路?！?/br>
    這話聽得云衍意興闌珊，“還是繞，相爺今日的廢話都快繞盛京三圈了?！?/br>
    韓玥沒忍住，彎了唇。

    蕭池正好側(cè)目看她，只覺那笑如開在春日陽光下的花，明艷動(dòng)人。

    云衍的無動(dòng)于衷令寧淵開始焦躁，他突然望了眼門口，帶著惡意大聲道：“閑王和那古瀾國女子，本可以隱姓埋名，過尋常日子，一生相伴。是你那自以為是的爹，要?jiǎng)袼麄兓貋?！?/br>
    “是他承諾要幫他們，口口聲聲說先帝念在兄弟情份上，就算不同意兩國化干戈為玉帛，起碼不會(huì)傷及他們性命！”

    “結(jié)果呢？”

    云衍還是看著他，除了指節(jié)緊攥以外，他眼底并沒有多少情緒波瀾。

    微小細(xì)節(jié)，寧淵盡收眼底，立即以勝利者的目光看他，面上嘲意更甚：“閑王名聲在外，軍功壓人，先帝多疑無情，怎會(huì)錯(cuò)過這么好的機(jī)會(huì)？”

    他笑得愈發(fā)肆無忌憚，“得知閑王要帶那古瀾國女子回來，先帝欣喜若狂，明面上答應(yīng)談和，背地里卻在計(jì)劃如何給閑王背上通敵叛國之罪！”

    云衍似已到了忍耐的邊緣，漆黑的眸子里跳動(dòng)著熠熠寒光。

    寧淵整個(gè)人都興奮了起來，大笑道：“最可笑的是，調(diào)查這件事的人正是你爹云清明！”

    “是你爹親自將閑王騙回來，又親自給他安下通敵的罪名！你爹是害死韓玥父母的罪魁禍?zhǔn)祝阌X得，你和韓玥還會(huì)有未來嗎？”

    他又一次望向門口，聲量陡然提高：“還是說，你和蕭池那狗皇帝，本來就是想故伎重施！你與你爹一樣，卑劣至極，有何資格來審判我！”

    云衍狹眸，語聲陰戾：“相爺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假傳圣旨，血洗閑王府一事，都忘記了？”

    “晉王覺得，以先帝之性情，能容忍假傳圣旨這樣的事？”寧淵冷笑。

    云衍和門外的蕭池同時(shí)皺了眉。

    韓玥倒不覺得意外，她早就猜到是先帝指使，不得不說，先帝這個(gè)人還真是又當(dāng)又立，人品實(shí)在是不敢恭維。

    似要一鼓作氣將云衍拍死在地，寧淵語速快了起來：“知道事情已無回旋的余地后，你爹那蠢貨才良心發(fā)現(xiàn)，想要秘密將閑王送走?？上鹊墼鯐?huì)允許，為了讓我替他背下血洗閑王府，逼閑王回來的罪名，他竟不惜拿瀾清來威脅我……”

    “偏偏你爹和連鋮他爹一樣都是無腦之人，此后經(jīng)年兩人一直恨著我。我之冤屈又該找誰說去？”

    云衍眼眸暗沉無邊，寧淵愈發(fā)來勁，倒豆子似的說道：“再次將閑王逼回后，先帝一句大局為重，你爹就選擇了愚忠。”

    “他們先是用閑王逼那古瀾國女子交出密術(shù)，事后出爾反爾，賜毒閑王?？蓱z那古瀾國女子即將臨盆，還要以血換血救閑王?！?/br>
    “之后，又將那女人藏起來，騙閑王說她死了，閑王傷心欲絕抱著假尸飛下萬丈崖。”

    “又用閑王之死刺激那女子，害得那女子血崩，一尸三命……”

    順著寧淵的講述，韓玥靜坐著，意識(shí)卻回到了過去。

    她看到了方舟的悔恨，看到了白云的不顧一切。

    看到了先帝的殘忍無情，看到了那些幫兇的愚昧無知，冷漠自私。

    白云以血換血救方舟時(shí)，方舟說：“是我錯(cuò)了……”

    他問：“蕓兒，你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