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廈傾覆無完卵
“可惜那東洲世子了,最是慈善不過,住在京城的時候還給京郊的莊戶建過幾個私塾!” “也是可憐啊,五殿下到底慢了一步,居然讓他死在親弟弟手上!” “若他當(dāng)初不離開京城,說不定現(xiàn)在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東洲也不至于……” “可不是,當(dāng)時說他逃走的時候,我還不信,說靖平那混世魔王逃走還差不多?!?/br> ‘砰’的一聲,說話之人的桌子險些被一只大手拍爛。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向手的主人,只見他身高八尺,壯如鐵塔,面目猙獰,卻是靖平世子的近身侍衛(wèi)! 眾人立時飯也不吃了,抱頭鼠竄! 今日出門,流年不利!竟犯了太歲!罪過!罪過! 隔壁桌的明玉珠忍俊不禁,將湯包扔進(jìn)嘴里,隨即被燙的面目扭曲直抽冷氣。 顧飛揚(yáng)撇嘴:“見過饞的,沒見過你這么饞的。” “嘶——這包子里有水!” “湯包!湯包!當(dāng)然有水!” 好不容易將那包子吃了,她決定將這湯包拉進(jìn)美食黑名單! 這幾日他們一直來添味樓吃早點(diǎn),每天總能聽到新八卦,可不知為何,這些八卦聊著聊著就扯到顧飛揚(yáng)身上,最終在子丑的震懾之下無疾而終。 “咱不能總這樣,早晚沒人敢來添味樓?!?/br> 明玉珠努努嘴,那掌柜正哭喪著臉看向他們這桌。 顧飛揚(yáng)卻道:“小爺是來吃飯的,可不是聽他們胡說八道的,胡說八道也行,但也不能扯到小爺身上吧!” “那你得說?。 ?/br> 子丑一臉無辜:“屬下還沒來得及說……” 明玉珠則一臉為難的看著他:誰家話還沒說就拍桌子?還不走等著挨打嗎? 子丑慚愧的低下頭,顧飛揚(yáng)則無所謂:“愛走就走,小爺不慣著他們!” 明玉珠搖搖頭,嚼著糕點(diǎn)看他吃湯包。 這顧飛揚(yáng)平時雖大大咧咧的,但吃起包子卻十分細(xì)致,先是盛放在味碟之中,咬破薄皮,再細(xì)細(xì)吸吮里頭濃郁的鮮湯。 待吸完湯汁,再將小小湯包塞進(jìn)嘴里,嚼他個鮮香味美。 他沖明玉珠挑眉:“想吃了?小爺教你,湯包就得這么吃!” “不,我就是覺得殿下您吃包子的樣子像個小姑娘!” 顧飛揚(yáng)登時就要暴走,子丑趕緊攔人,招呼明玉珠快跑,她卻一頓手忙腳亂,用衣服兜了沒吃完的早點(diǎn)才撒腿跑了出去。 子丑紅著眼眶怒吼:“下次我不給你做點(diǎn)心了!吃著家里的!還惦記外面的!你沒良心!” “好好好,不給她做,不給她做?!鳖欙w揚(yáng)反過來將子丑好一番安慰。 “她沒良心!” “對!沒良心!咱不給她做!” 子丑狠狠擦了一把通紅的眼眶,這才稍微好受點(diǎn)! 京城的東洲王府已貼上了大大的封條,就在半個月前,東洲王的喪儀還在此吊唁,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可就這短短半個月的功夫已是另一番光景。 先是抄了王府,再摘了匾額,最后貼上封條。 明玉珠路過這里的時候看著還有些唏噓,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瞧著比之半月之前還破敗了。 她不由哂笑道:“昨日黃粱,今朝糞土,世子怕不怕靖平也會有這么一天?” “朝廷攻打藩王必得師出有名,若非東洲庶子奪位在先,蕭源哪有由頭出兵?靖平只有小爺一個獨(dú)苗,倒不必?fù)?dān)心庶出兄弟造反,若哪日小爺戰(zhàn)死沙場,這藩王之位自然也就收回去了,皇上也不必著急。” 他騎在馬上晃晃悠悠的往書院去,身上有屬于少年人的肆意瀟灑。 明玉珠笑了笑:“不過我有點(diǎn)好奇,五皇子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破開東洲城,平定叛亂的?” 她常年駐守禹城關(guān),知道要想破城沒那么簡單。 子丑撓撓頭:“興許是庶子殺兄奪位,東洲百姓不服,有人里應(yīng)外合?” 顧飛揚(yáng)卻道:“若這里應(yīng)外合之人是宋同心呢?” 明玉珠驟然一愣:“東洲世子?他不是被殺了……” “你又不在東洲,你就知道?當(dāng)時是何狀況還不是憑蕭源的一家之言?!?/br> 言罷便拉了韁繩加快速度,明玉珠后頭急急追上他道:“殿下在東洲有人?” “沒有,小爺猜的不行?” 她還想再問點(diǎn)內(nèi)幕,卻被子丑后頭叫?。骸霸谖覀兊钕滦闹校寤首幼炖锞蜎]一句實(shí)話!” 那意思是不用問了,他根本就不相信五皇子傳回朝中的奏報。 最近漢白書院也在議論五皇子平定東洲之事,朝廷的消息是東洲庶子殺兄奪位,天理不容,五皇子受皇命平定東洲叛亂,功勛卓著! 后因東洲王位無人世襲而由朝廷收回,至此,東洲城,改為東洲郡,由朝中派官員接手管轄。 顧飛揚(yáng)一進(jìn)春暉堂就被里頭亂糟糟的聲音吵的頭疼,剛在自己位上坐下,書院小童便說夫子來了。 上課了,明玉珠照例躲在屏風(fēng)后頭吃她從添味樓帶出來的點(diǎn)心。 今天是于星河的課,他瞧著似乎心情不好,打發(fā)學(xué)生們抄書,自己則捧著一本閑書坐在那里看。 顧飛揚(yáng)注意到他半天都沒翻看一頁,也不知是真看書還是假看書。 就在他抄書抄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于星河動了,放下書,徑直向他的方向走來。 但他眼神看的顯然不是自己,就在他要繞過屏風(fēng)的時候,顧飛揚(yáng)突然一聲干咳。 于星河沒好氣道:“你要干什么!” “回夫子的話,學(xué)生的墨灑了,正要喚小廝磨墨!” 正在吃點(diǎn)心的明珠左右看了看:“我?” 他探頭道:“不是你是誰!” 只得重新包了點(diǎn)心,硬著頭皮起身行至世子爺身邊,拿著那墨錠給他磨墨。 少年郎看于星河鎖著眉頭回去了,不由心情大好。 “課都不上,還惦記著找小爺?shù)娜碎e聊!真夠可以的!” 明玉珠聽他嘟囔,不由覺得好笑:“殿下也夠可以的!” “磨你的!” 他用筆舔了舔硯,有些幸災(zāi)樂禍。 “不磨了,手脖子疼?!?/br> “哪就這么嬌貴!” 誰知剛磨了一會,那墨錠便被少年郎拿了過去:“慢吞吞的,還是小爺自己來吧!” 心疼你就直說啊,要不要這么別扭! 五皇子的消息剛傳回京城的時候,她和于星河談過一次。 東洲削藩成功雖也引起許多不滿,但東洲王的直系子孫在那場叛亂中皆已死于非命,后繼無人就是后繼無人,皇上就算想保留王位也毫無辦法,如此只能‘痛心’削藩。 于星河認(rèn)為這只是一個引子,下一個要被對付的很有可能是禹城。 禹城王一事無成,郡主一死邊關(guān)危在旦夕,只需蚩然一次破城,禹城王再來一次棄城出逃,數(shù)罪并罰,削藩輕而易舉。 于星河既擔(dān)心,又不滿。 明玉珠還是那句話,亂世王者若成了太平盛世的一塊心病,挖去病灶也不是不行。 她對朝廷只有一個要求,削藩可以,天子治世,當(dāng)海晏河清,遠(yuǎn)勝四王才行。 若削藩后,由朝廷接手,讓當(dāng)?shù)匕傩諗[脫饑貧,那也算功德一件。 今天看于星河,似乎還想跟她聊聊,拋開五皇子不說,她最近竟也覺得跟于星河說話收獲不少。 鼻尖一涼,卻是顧飛揚(yáng)拿著筆在她鼻頭點(diǎn)墨:“看什么呢!” “沒有啊?!?/br> 沖于星河努努嘴,世子爺不滿:“眼睛都直了!” 明玉珠哭笑不得,又拿起墨錠幫他磨墨,順便看了一眼他寫的字,學(xué)習(xí)不好,字倒寫的勉強(qiáng)能看:“第一行那個,錯了?!?/br> “哪個?” “還哪個!開頭那個就錯了!” 她指給顧飛揚(yáng)看,等他糾正過來,她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 于星河看二人頭碰在一處嘰嘰咕咕也不知說什么,心頭堵的慌,顧飛揚(yáng)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下課鐘聲敲響,于星河比學(xué)生們還盼望解脫,夾著書本就跑的飛快。 學(xué)生們紛紛大膽猜測:“去秦楚樓了!” “找他的心肝寶貝去了!哈哈哈!” 明玉珠起身伸了個懶腰,誰知竟吸引了全班同學(xué)的目光。 “怎么了?” 陳鵬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搖頭:“沒,沒怎么!” 有人要說,卻被也一把拉?。骸安幌牖盍?!” 那人眼前便浮現(xiàn)出被她一腳踹斷的假山,腦袋搖的飛快:“哪有什么事!什么也沒有!” 明玉珠有些納悶,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回屏風(fēng)后頭繼續(xù)吃點(diǎn)心。 她一開始陪顧飛揚(yáng)上課還有點(diǎn)新鮮感,時日一久,除了睡覺就是跟于星河閑聊,終于體會到子丑的不易。 今天又是在漢白書院睡大覺的一天呢! 直到下午放學(xué)她才明白今天書院的人為何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甚至平日那幾個對她諱莫如深的紈绔都敢背地里偷樂。 “我,我?guī)湍悴涟?。”小弟掏出帕子,要給她擦鼻子上的黑墨,卻被顧飛揚(yáng)一把搶了去。 “擦什么,多好看,來,小爺再給你畫幾根胡子!” 明玉珠大怒,直接用袖子去擦,奈何那墨早已干涸,哪是容易擦的。 明澤笑道:“到外頭洗洗吧,總不能就這樣出門去?!?/br> “你毀我形象!”她指指顧飛揚(yáng),跟小弟一起出門洗臉。 春暉堂后頭有一處活水,由竹筒水道從小蓉山引進(jìn),她抄水洗臉,又問小弟道:“還有嗎?” “沒了。”明澤又不知從哪掏出帕子給她:“擦擦吧?!?/br> “多謝殿下?!?/br> 明澤見左右無人,躊躇了一下,終是開口道:“我今日還要去辛府。” 她愣了一愣,只聽明澤道:“最近,我一直在向辛大人請教問題,他初時不耐,后來似是覺得我也有些許可造之材,便耐心解答。如今已讓我每日到辛府去,聽他給寒門學(xué)子授課?!?/br> 明玉珠喉頭有些酸澀,嘴上卻不由發(fā)出一聲苦笑,他們姐弟二人,為了那個拋棄他們的禹城,竟都在不謀而合的以身犯險。 “注意安全?!?/br> “我會的,就算不為查他,我也能學(xué)到不少東西,興許……學(xué)了也沒什么用,但人活一世,總不能庸庸碌碌?!?/br> “沒錯,”她也十分欣慰:“你阿姐若在世上,一定也會以你為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