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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妖刀記(1-44卷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7

分卷閱讀27

    ,沒有心智薄弱的真龍!想要統(tǒng)領指劍奇宮,成為群龍之首,連這點能耐也無,合該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存!”

    耿照心念一動。

    “我聽說指劍奇宮的韓雪色韓宮主年紀很輕,就算沒親身經歷過妖刀之爭,既然身負四百年的奪舍大法所傳,一定也知道對付妖刀的方法!”

    魏無音默然半晌,緩緩搖頭,目中神光微斂,初次顯露出一絲頹唐與無奈。

    “小子,你心思很快,可惜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原來奇宮先代之主應無用,于三十多年前碧蟾王朝覆滅之際,突然只身北上,從此消失了蹤影。多年來,指劍奇宮派出無數高手找尋,足跡遍布天下,卻始終難覓音訊。

    “我?guī)熜值奈涔芨?,要殺他是件極為不易之事。這些年來,我一直相信他還活在世上的某一處,只是遭遇了什么不可抗力的阻礙,才無法返回東海。”老人嘆息:

    “無論如何,前宮主失蹤,這四百年的真龍之傳算是斷絕啦。我們這些個掛紫鱗綬的老不死,與韓家小子有約定:身死之日,便要以奪舍大法將畢生所知轉移給他,在真龍回歸之前,為本宮再造一條新龍,以守護祖宗留下來的基業(yè)?!?/br>
    耿照心念電轉,忽然明白了他跟自己說這些話的原因。

    --琴魔傷重,恐怕?lián)尾坏教炝?,一時間又無法離開紅螺峪,另尋合適的對象,染紅霞等三姝身中yin毒,將來或許還有什么變化,唯一能承接“奪舍大法”之人,只剩下自己。

    “小子,我對你不住。這件事,你和我都別無選擇?!蔽簾o音沉聲道:

    “說與你聽,并不是征詢你的同意,不管你愿不愿意,為了天下蒼生,老夫都必須將心識移轉到你身上,以保住對付妖刀的最后一絲希望。老夫勸你,莫想要逃跑或抵抗,我雖然命已不長,萬不得已之時,殺你仍是綽綽有余?!?/br>
    耿照心知他所言非虛,沉思片刻,問道:“老前輩,轉移之后,兩個人的意識是否只能留下其一?”

    魏無音淡然回答:“過去,也曾發(fā)生移轉之后,一具rou身里分據著兩人的情形,但四百年間僅此一例,你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直接說“是”?!?/br>
    “失敗的那個,靈魂將灰飛煙滅?”

    “強者存、弱者滅,同天地造化之理?!?/br>
    “若接受了前輩的心識,將來是否要還給韓宮主?”

    “給了你的,便是你的東西。我與韓家小子的約定,與你無關;愛還不還,隨你高興。”老人道:“但老夫先說在前頭,一旦移出神識,rou身就算是完蛋大吉,你如非半死不活、像老夫已難見明天的日頭,我勸你還是別這么大方得好。還有什么想知道的?”

    耿照搖頭。

    “將死之人,你算是問題多的?!蔽簾o音乜眼道:

    “怎么,死也要做個明白鬼么?”

    耿照還是搖頭,慢慢說:“晚輩是想,萬一留下來的是我,有些事還是得先問清楚才好?!蔽簾o音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耿照見他笑得開懷,想想自己真是不知死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說你啊,”魏無音直拍大腿:“一點都不怕死么?”

    “怕得要命?!惫⒄毡镏旖浅榇?,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完:“但死便死了,總要把事情弄清楚??!前輩,這奪舍大法殺人,不知會不會很痛?”

    “他媽的!我怎么會知道?”

    一老一少在風里放聲大笑,視隆隆激流如無物,笑到酣處,滿山林樹皆為之搖。

    “沒同你喝上一盅,甚為遺憾?!蔽簾o音撣撣襟袂,一躍而下:“但時間有限,不得已耳。這奪舍大法移轉的效果,誰也不能逆料,為防生變,先把我能想起來的說與你聽。你記心如何?”

    “還可以?!?/br>
    魏無音將五柄妖刀的特性、對應的武功,當年推測而得的妖刀寄體之法等,仔細說了一遍,命耿照一一復誦;又教他千余字的口訣,交代:“奪舍大法的訣竅,已不及為你細細解說,你且將心訣背下,將來說不定有所幫助。”

    那心訣十分拗口,雖是四字駢連,字與字之間卻沒什么關連,形義不通,韻不成韻,似是某種表記對象的暗語,每個字都代表一樣東西,如“生駞虎血,履組紫綬,鯤鵬雉蜃,云炁火光”云云,簡直莫名其妙。

    魏無音一字一字寫在地上,教他牢記讀音,命耿照來回背誦五遍、默寫五遍,直到一字不錯,這才放下心來,傳授他冥想靜心的法門。相較于奪舍大法的千字怪文,這些法門易懂得多,耿照盤膝而坐、五心朝天,漸漸收起腦中雜識,心緒沉入一處幽暗不明的虛無中。

    “很好?!蔽簾o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現(xiàn)在,你在心底默背方才教你的千字文,什么事都不要想……”

    耿照依言而行。那千字怪文極是難背,心里一想到字形時,腦海里的讀音往往就跟不上;好不容易想起怎么念了,字的樣子卻又模糊起來。耿照一邊與音形纏斗,偶爾遇上一、兩個原本認得的字,字義突然又跑出來攪局,前后文的意思似有串連,但越解釋就越不通……

    不知不覺,他陷入了一片千字海中,連“不懂”兩個字都變得有些不懂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絲絲“不懂”的感覺。

    ◇◇◇

    耿照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極其巨大、無邊無際的庫房里,依稀是流影城里收藏文簿、藥材的地方,但轉瞬間“文簿”、“藥材”,甚至“流影城”三字都離他而去。漸漸的,耿照不知此地本源何處,只覺有些熟悉--直到“熟悉”二字也轉淡消逝,終于不知自己所感為何……

    在這座意識的庫房,周圍都是數不盡的方格抽屜,屜上一方小小字牌,寫著各式各樣的字。耿照伸手想摸,卻逐漸念不出牌上墨字。

    迷惘之間,遠處一只屜柜突然被拉了出來,落地化成一縷灰煙,成為幽影的一部份;另一只不知何來的屜柜憑空出現(xiàn),“匡”的一聲推入空出來的屜格里。耿照凝視著新抽屜上的字牌,只覺得自己應該知道;看著看著,突然明白,失聲念了出來:

    “萬……“萬劫”!”

    一瞬間,數不完的抽屜震動起來,“格格格格”的退出屜格,仿佛整座庫房陡然活了過來,無數新的屜柜浮在半空中,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從天而降!

    耿照忽覺失落,奮力將眼前快要掉落的屜柜按回去,死盯著屜上墨牌:“我……我一定知道這兩個字是什么!我一定知道……我一定知道……”鼻中驟酸,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

    海潮般的新屜柜從天而降,逐漸占據了屜格,被震出的舊屜柜如火山塵般簌簌而落,不停墜入腳下的黑暗之中,遍地都是浮浪沸鼎似的幽影攪動,整個空間搖撼得轟隆震耳,仿佛即將崩潰--

    (我不要!我……我不想忘記這些東西?。?/br>
    他牢牢抱著眼前的抽屜不放,無助的淚水沾濕了墨牌,那些陌生的字跡忽然一陣扭動,在他眼底逐漸產生意義。

    耿照凝目半晌,倏地明白那三字是“耿老鐵”,流淚大笑:“是阿爹!是阿爹的名字!”轉頭望去,周圍的字牌無一不識,分別寫著“龍口村”、“七叔”、“姊姊”、“黃纓”……

    轟然一響,滿天的屜柜通通墜入舊格中,陡地失去蹤影。

    他隨手打開寫著“姊姊”兩字的抽屜,一幅幅姊姊的音容笑貌就這么浮了起來,微帶透明,全是他七歲時最后見到的模樣。姊姊雪白的瓜子臉蛋他幾乎已不復記憶,此刻驟見,忍不住伸手去摸,赫見在柜中層層迭迭的姊姊影像底下,一片滔天血海浮蕩,裹著一條揮舞刀器的鬼影!

    (是……是妖刀?。?/br>
    一驚之下,魏無音嘶啞的嗓音忽在耳畔響起。

    “我年少之時,一心想做英雄。為成英雄,愛無所愛、友無所友,到頭來只剩一身飄零,回首前事,不如行酒浮舟,相忘于江湖。少年人,我心倦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啦?!崩先苏Z聲寥落,仰天豪笑:

    “遍履城山不求仙,獨羇花月欲窮年,一罷擲杯秋泓飲,勝卻青鋒十三弦!”

    ◇◇◇

    “……前輩!”

    他一躍而起,觸目只見陽光燦爛,林間鶯聲啁囀,溪上云蒸消淡,哪里有什么書庫、有什么血海?紅彤彤的砂壁上回映日光,如抹胭脂,崖上綠樹低垂,翠色的林葉被陽光一照,遠遠近近地籠著一層剔透暈黃;掩眉眺去,便如一樹小巧扁玉。

    耿照幾乎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夢,忽然間福至心靈,緩緩回頭。

    清溪水畔,一身大袖寬袍、灰發(fā)披面的清癯老人倚石閑坐,低頭垂手,一動也不動,左手五指沒入清洌的水中,仿佛應和著夢里“行酒浮舟”的蒼涼笑語。

    --失敗的那個,靈魂將灰飛煙滅。

    --強者存、弱者滅……

    --我活夠啦,并不怕死。

    (原來你從一開始,便是如此打算的么,前輩?)

    耿照回過神來,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對老人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流滿面。

    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確認奪舍大法轉移的效果。他揉揉額角,除了些許頭暈目眩,并沒有其他的異狀;索遍枯腸,也沒有魏無音說過的東西以外、關于消滅妖刀的一絲一毫。耿照怔怔地瞧著雙手,瞧著流動的水面之上、映出的那張不斷變形的面孔,心中一沉。

    看來……是失敗了。

    沒學過奪舍大法的自己,浪費琴魔保守了三十年的妖刀之秘,放眼當今東海,能克制妖刀的最后一絲希望已然破滅。他僵硬跪在溪畔的圓石灘上,任由溪水浸濕了膝布,沒有抬頭再望一望老人的勇氣。

    耿照對人生的盼望,一直都非常、非常的微小。

    他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只希望攢夠了錢,替姊姊找個殷實的好人家、風光辦場婚禮,再把阿爹接來流影城,好生奉養(yǎng);當然,將來手頭寬裕了,還是得在龍口村買一小塊地,讓阿爹百年之后,可以回到年輕時候落腳的地方……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卻極度渴望自己就是老人口中的英雄,別讓琴魔前輩的期盼落空,別讓三十年的和平一朝破滅,別讓這么多的無辜百姓再染鮮血……

    “可惡!”

    他一拳擊在水中,鋼牙緊咬,不甘心的眼淚又淌出眼眶。

    “羞羞羞!”清脆的笑聲自背后響起:“這么大人了,一早便哭鼻子。”

    耿照回過頭,一抹嬌小的身影背手而來,風中黃衫搖曳,腴潤結實的小腰上挺出一對鼓脹的胸脯,笑靨嫣然,卻是黃纓。

    “怎么……怎么是她?”他微感詫異,忙抹去淚水。

    黃纓睜大杏眼,捂嘴驚叫:“老爺子怎么……怎么就死啦?”難以置信,又不敢伸手去摸尸體,東張西望片刻,隨手拾了一根干透的浮木長枝,便要去戳。

    耿照趕緊奪下,見她杏眼一翻、似要發(fā)作,忙道:“前輩去世了?!睂⑽簾o音身中“不堪聞劍”一事約略交代。黃纓對這個兇霸霸的老頭兒素無好感,心想:“死了便罷,不然成天喊打喊殺的,也是麻煩?!?/br>
    耿照天生力大,獨自將魏無音的遺體扛至崖邊,以免被溪水打濕;又與黃纓一同堆起篝火,加些濕柴生煙,希望引起流影城巡邏哨隊的注意。黃纓手腳頗為利落,兩人合力,很快就布置妥當;百無聊賴,并肩坐在溪邊踢水聊天。

    “她……二掌院呢?”耿照望向遠方,故作無事。

    “還在睡呢!”黃纓斜乜著他,促狹似的一笑:

    “這么關心,怎么不進去瞧瞧?”

    耿照臉上一紅。所幸他膚色黝黑,倒也不怎么明顯。

    黃纓哼哼兩聲,沒真想讓他尷尬,撇了撇粉潤的兩片唇瓣,低著頭一徑踢水?!翱赡芾劾玻谜隳?!我替紅姊穿好了衣裳,等她醒來,不會難堪的?!?/br>
    “謝……謝謝。”

    黃纓愛看他臉紅的樣子,故意逗他:“你少沾親帶故的!我又不是采花賊,昨晚睡得可沉了,怎么都編派不到你姑奶奶身上。”眨了眨杏眼,笑得一臉壞壞的。

    耿照無心談笑,悶著頭不發(fā)一語,只將右手浸在水里,默默劃動。黃纓一見他乖,心里便覺歡喜,也不知是什么緣故;料想他與那老頭兒有什么私底交情,難免傷懷,不以為意,自顧自的說笑話與他解悶。

    說著說著,崖頂忽然傳來人聲,疏疏落落,漸次往這廂靠近。

    黃纓一怔,喜得抬起頭來,歡叫道:“有人來啦,有人來啦!你這人悶歸悶,倒也不說空話?!彪p手撐后往溪石上一跳,結實的圓臀穩(wěn)穩(wěn)坐落,雙乳一陣搖顫,從水里抽出兩只白生生的細嫩小腳,在曬熱的石上踏干水珠,套上小靴,扯開嗓門對崖上大叫:“喂,快來人哪!我們在這里--”

    她喊了幾聲,一想不對:“本姑奶奶喉音嬌嫩,怎能干這個活兒?”忙叉腰回頭,拉下臉來:“喂,快來幫忙叫啊!你不想上去了么?我--”

    耿照“噓”的一聲,神情凝肅,皺起鼻頭歙動著,喃喃道:“風里……有鐵心木的味道。”

    “鐵你的死人頭!”

    黃纓直想一腳將他踹進水里,正要掄起粉拳,揍醒這個渾小子,卻聽耿照低聲沉吟:“……還有血。還有血的味道。你,沒聞到么?”黃纓手舉在半空,聽他說得嚴肅,不覺搖了搖頭。

    他喃喃自語:“鐵心木,和血的味道……這是妖刀的氣味,是……妖刀萬劫獨有的氣味。為練“不復之刀”,萬劫的刀尸一定會找百年以上的鐵心木……”抱頭